葉逢河心情不好的標志就是不說話。
他拉著我一路走到辦公室,反鎖門,放開我,徑直走到辦公桌前開始看文件。
我揉著手腕上他留下的幾個指頭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再遲鈍也知道他生氣了。
可他氣什麼呢?難道我之前所有的判斷都錯了?我之前說如果他不幫寧家我就答應他的任何要求,要是他提出的要求是離婚怎麼辦?
葉逢河不會真有白月光吧?已知他不喜歡男的,又知他有白月光,那他會不會和我離了婚去找他的白月光?
好像這跟我也沒什麼關系了,隻要不是寧鴛就行。
對於寧鴛,我當然有我自己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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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了她的心上人隻是小菜一碟。
隻是那時我病好了,療養院不收我了,要我回寧家,但我不想回去,葉家幫我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還請了人來照顧我。
我知道葉家還會供我上了學,讓我學我想學的專業,在寧家可能沒這種待遇。
那次病好以後,我就跟葉老爺子說,寧家承受葉家的好處夠多了,葉老爺子想當東郭先生,但不保證寧家不是狼。
再說,我直接找了葉家尋求幫助,寧家怎麼好意思腆著臉以我的名義找葉家伸手拿資源?
那種言情小說裡通過嫁給仇人喜歡的人然後來報仇的手段也太便宜仇人了。
萬一人家倆人兩情相悅,男的偏偏就是瞎了眼,咱也不能上趕著啊。這種委屈我可不想受。
這種小說裡故意營造的「爽感」,也就騙騙小姑娘。
等等,這樣的話,葉逢河不就是一個工具人了?
我抬頭看了看他,隻見他盯著文件,半天沒有翻頁,再盯下去我估計那份文件就會起火了。
我咳嗽了兩聲,他抬起頭看向我,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可能有些眼花,我看到了葉逢河眼眶是紅的。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我……好像把你當成了工具人。」
「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你可以去找她。我知道你現在在打壓寧家,我之前說如果你不幫寧家,我就答應你所有的請求,雖然你也沒提出什麼請求。其實我挺不地道的,我什麼都沒有,唯一有的,可能就是我和你的關系。」
「我聽他們說你有喜歡的人,我們的關系就此結束,你可以去找她。葉爺爺那邊我去說,你可以隻把我當作是星銳的普通員工。」
良久,葉逢河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我,眼睛越發紅。
「寧瀟,你沒有心。」
說完他就走了出去,門在我身後摔得很響。
10
我沒有來得及琢磨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電話就響了,是醫院的。
醫院說需要我過去拿個宋媽媽的治療方案。
自從宋瑜走後,我一直和宋媽媽保持著聯系,我沒敢告訴宋媽媽小傻子的腎源是被寧家人搶去巴結了其他人。
我覺得自己對宋媽媽有一份責任。
寧鴛說對了一部分,目前我研究這個藥,跟宋媽媽的病也有一定的關系。
我趕到醫院時,大夫正拿著一份報告嘆著氣。
「我記得你是學藥學的吧?」大夫起身去關了門,說。
「對,所以有什麼您直說。」
「病人的情況不太好。」
我腦袋裡轟地一下。
「我的建議是保守治療,不手術。一來是她年紀大了,再一個,她的免疫系統經不住任何感染了。目前我們這邊已經沒有藥可以給她吃了。你們星銳藥業不是有一款新藥嗎?就看你媽媽能不能等到這個時候來了,你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還有多久?」
「樂觀估計,兩年吧。」
在宋媽媽的病房外面,我接到了葉逢河的電話。
「喂。」我的哭聲卻早於聲音出來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走廊裡的椅子上哭了多久,熙攘的人群並不會在意一個在醫院裡哭泣的女人,醫院就是承載痛苦的地方,這個道理,十五年前我就明白了。
葉逢河來醫院,慌亂地為我擦眼淚,把我領回了家。
我在這個世界上沒多少親人了,寧家人不算,現在連宋媽媽可能也要離我而去了。
我哭得停不下來,葉逢河輕輕地拍著我,像哄小孩子那樣,慢慢地拍著我。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到的臥室,哭著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已經天色大明,手機上躺著葉逢河的信息,他說他已經替我請好了假。
但我不能等,準確說,我沒時間等。
等我到實驗室時,葉逢河恰好也在,今天是他聆聽我們小組報告進度的日子。
他的黑眼圈有些重,想到昨晚上他抱著我讓我哭了好久,我還怪不好意思的。
11
我們組的藥要上零期實驗了,這款藥到最後三期實驗,至少得三年。我等不了那麼久,跟組長在會上吵得不可開交,小組長撂下一句「反正我不允許你拿人的命開玩笑就出去了,樣本也是人」就出去了。
小組裡的人陸陸續續走光了,剩下我和葉逢河。
葉逢河在桌子那頭遠遠地看著我。
我心力交瘁,組長的那句話在我腦海裡慢慢被放大。
我頹廢地坐在椅子上,心想自己可真混蛋。
一雙鞋出現在我眼前,是葉逢河。
「我是不是一個冷血的人?」我仰起頭問他。
「不是。」
我往他那邊傾過去。
「你不是說我沒有心嗎?」
「讓我靠一下」
「就一會會兒。」
我想自己可真沒用。
良久,葉逢河說:「你記得倒挺清楚。」
「對啊,我記得很多事,所以我不能放棄。」
葉逢河一下一下地摸著我的頭發,我突然覺得他沒那麼冷冷的了,相反有些暖。
「葉逢河,」我反手抱了他一下,「你還挺暖,我為我以前對你的錯誤認知向你道歉。」
頭頂那人的手頓了頓。
12
日子在日復一日的實驗中過去。
我放假的時候都去陪宋媽媽。
一次,遇上葉逢河也出門,他順路載我去了宋媽媽的住所。
宋媽媽現在在家休養,隔半年時間去醫院看看擴散情況。
「重要的是讓病人開朗起來,」出院時,大夫交代我「她現在年紀大了,新陳代謝也慢,癌症擴散也慢,很多人因為心態好,活的時間也超出了預期。」
這算是一個好消息。
這天我陪宋媽媽在街心公園曬太陽,葉逢河來電話說要來接我,已經在小區門口了,聽說我在公園,沒等我拒絕,便說要來找我。
猝不及防地,葉逢河見到了宋媽媽。
我有些尷尬,因為寧鴛的那句「白月光的媽」。
「您好,」葉逢河客氣地向宋媽媽伸出了手。
宋媽媽看了葉逢河許久,又看看我。
「寧瀟是個好孩子,」她握住葉逢河的手說,「小伙子真有福氣。」
「是,」葉逢河露出白晃晃的牙,說,「您放心,我會珍惜她的。」
我發現葉逢河倒還挺高興的。
我怕宋媽媽又傷心,示意護工去扶她。
宋媽媽卻拉著葉逢河絮叨著我給她買了衣服、尋了住處,對她多好多好,往小區裡走去。
我站在後面,心裡酸地要命。
直到坐進葉逢河的車裡,他的高興勁兒還沒下去。
「助人為樂挺高興哈。」我說。
「以後你可以帶我一起來。」他打著方向盤說。
「我也是很有愛心的企業家。」
「她是宋瑜的媽媽,宋瑜在我小時候住療養院的時候對我很好,幫了我很多,後來他去世了,我擔心他媽媽孤單,就常來看看她。」
「我很高興你告訴我這些。」
暮色裡,葉逢河的發稍也染上了金色,整個人毛茸茸的。
「看呆了?」他挑了挑眉說。
我反應過來,臉上竟燒了起來。
我和葉逢河,我們雙方好像都發生了些變化。
13
一期實驗很成功,很快要進入二期。
我那被骨癌折磨得不行的大伯聽說星銳的藥進入了二期,主動打電話給我。
星銳的藥研發很成功,一期數據很好看,也是我透露給寧家人的消息。
寧家人這一年來怕了葉逢河,又不敢說什麼,產業版圖一縮再縮,家族內部矛盾愈演愈烈,我成了他們拉攏的對象。
如今寧如海因為骨癌住進了醫院,寧鴛雖然支撐著寧家,但凡事還要去醫院給寧如海匯報。
父女倆之間也有不可避免的矛盾。
我要的就是這一天。
從醫院要來寧如海的資料後,我就開始準備了。
骨癌號稱最疼的癌症,因其影響的部位較深,涉及的神經多,疼的時候,隻能上杜冷丁。
都說杜冷丁會上癮,但是跟疼比起來,誰會拒絕一個能讓人短暫獲得平靜的東西呢?
沒事兒的,我是學藥學的,用杜冷丁問題不大。
這些信息,都是我慢慢告訴我那些寧家的弟弟妹妹們的。
毫無疑問地,也就兩個月時間,寧如海杜冷丁上癮了。
同時他年紀大了,有心衰風險。
注射杜冷丁之後,血壓下降,心率減慢,有幾次差點在 ICU 裡出不來。
聽說我大伯在醫院裡疼得扇護士的耳光,砸掉心監設備,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還沒等我再放出去消息,寧如海就給我打了電話:
「瀟兒啊,聽說你們星銳藥業的藥正對我這個症狀?能不能給我吃一吃?我這疼得實在難受。」
「可以啊大伯,您看什麼時候方便,我過去找您填個資料,哦對了,最好讓寧鴛也籤一個。」
我帶著組裡的小伙伴去醫院找寧如海。
就在寧如海籤字的時候,葉逢河出現握住他的手,拿掉了他的筆。
「你怎麼在這?身體不舒服?」
我笑著問葉逢河。
葉逢河讓同來的同伴先回去,對寧如海說資料有點問題,便拉著我往外走。
「葉總,你這是在幹什麼?我還有工作要幹。」我試圖掙脫他的手,又試圖阻止他帶我走。
葉逢河默不作聲,拉著我往停車場去,把我往車裡一塞,他回到駕駛座,車門落了鎖,開始抽煙。
車裡靜地能聽見我們彼此的心跳聲。
我把窗戶開了條縫。
「你這樣做,會把自己搭進去。」
葉逢河的聲音啞得厲害。
我心裡一驚。
「他籤了知情同意書,你的藥就可以給他,但這藥並不適合他,會引發他體內的免疫風暴。」
「他看不出來,他的醫生當時可能也看不出來,也沒這個機會看出來。」「但萬一呢?萬一寧家追究起責任來,你去醫院拿他病理資料這事可不難查。」
「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把寧鴛也算進去了。」
我笑得咳嗽了起來。
「對啊」我說,「要不要我告訴你我怎麼把寧鴛算進去的?」
葉逢河深深地看著我。
「我以為,你會想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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