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美玉無瑕
  • 4297字
  • 2025-04-22 15:31:57

我心裡也為她高興,一迭聲地說這樣好看極了,不能再得體了。


於是大小姐便高興了,她嗔了我一眼,昂著光潔的下巴,有些羞澀和驕矜地抿住了唇角。


 


可聖旨一下,我卻聽見了大小姐不可置信的聲音。


 


「公公可否,將這聖旨再念一遍?」


 


她聲音裡帶著不自覺的微顫,眼底的羞澀和期待全都灰飛煙滅了,呈現出一種灰敗的固執。


 


那日是太子身邊的隨侍來傳的旨,那太監喜氣洋洋,在大小姐面前將腰彎了又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


 


「瞧瞧,大小姐都高興傻了,您往後啊,就是太子妃了!」


 


二老爺一家如喪考妣,二小姐的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目光像刀子似的,嗖嗖地往大小姐身上扎。


 


大小姐仍舊是那張雲淡風輕的臉,方才的頹然和憤怒仿佛是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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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送走了宮中的人,回絕了二房一家子諂媚的殷勤,徑直回了西園。


 


暮春時節,夜裡寒氣上湧,仍舊有幾分寒意,大小姐坐在天井裡,喝過了酒,拿著帕子不停地擦拭著一把寒光湛湛的寶劍。


 


我從未見過大小姐的目光那樣溫柔熱切過。


 


長劍映照出朦朧的月華,她的眸色竟比月色還要柔和三分。


 


「阿瑾,你還未見過我舞劍吧?」


 


她看向我,笑容燦爛:「我舞給你看。」


 


話音剛落,她隨手就挽了個劍花,劍風一蕩,瞬間削落了枝頭新生的綠芽。


 


說是舞劍,可她一招一式S氣十足,帶起風沙陣陣,仿佛叫人嗅到了北境的狼煙。


 


我在廊檐下,一面擔憂她舊傷未愈,一面又忍不住為比寶劍還要凌厲的大小姐而心折。


 


可很快我就察覺出了不對勁,大小姐額前浸出了薄汗,月光下亮晶晶的一層,她眼圈發紅,發了狠似的,將長劍反手插入了青石板中的縫隙。


 


我看著她胳膊上浸出的血色嚇了一跳,想扶她起身,卻被她反手抓住了手腕。


 


「他答應過我,要放我回北境的。」


 


她的力道大極了,眸子隱隱發紅,那是隱忍憤怒到了極致,「他明明答應過我的……」


 


許是酒勁兒上頭,大小姐同我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忠臣良將被辜負的故事。


 


我這才知道,為什麼接旨前大小姐會那樣高興,聽到那太監所言,又會那樣難以置信。


 


因為她真的以為,太子守諾,將她賜婚給了她的心上人——一位軍中的副將。


 


卻不想太子恩將仇報,拆散了她與她的心上人,還要強佔了她。


 


叫外人豔羨的婚約對她來說是枷鎖、是背叛,可偏偏賜婚的那個人是皇帝,背信棄義的那個人是太子,她憤怒到了極致,卻偏偏無計可施。


 


離大小姐與太子的婚期不到半年,大小姐開始與我相看人家。


 


她說:「宮裡不是什麼好去處,你既然掛念妹妹,那就留下來,到外頭做個管事娘子,也使得。」


 


我不願意,她還以為我是害怕二小姐的報復,便寬慰我說:「我既然護了你一次,便會護你第二次,有我在,她不敢再對你如何。」


 


「奴婢想陪著小姐進宮去。」我說。


 


大小姐愣了一下,許久才說:「你想好了?」


 


我點頭:「想好了。」


 


其實我那時的心並不純粹,比起在宮外於大小姐的庇護下安穩一生,我更想借助大小姐日後的力量往上爬。


 


我不知道大小姐知不知道我的心思,我隻知道她縱容了我,在進宮前,甚至還許我出府和小妹見面。


 


得知我要進宮,小妹哭得眼眶通紅,我也忍不住有些心酸。


 


此一去,或許往後餘生都再難見面了。


 


七月初八,大小姐出閣,太子娶親。


 


太子待大小姐很好。


 


不單日日宿在大小姐的房裡,每每批完公文,總會陪著大小姐用膳,闲暇時還會買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討大小姐歡心。


 


宮內宮外,都說太子對太子妃痴心一片,真是世間少有的好兒郎。


 


4.


 


但隻有我知道,這些都是假象。


 


洞房花燭夜,大小姐就執劍橫在自己頸間,拒絕太子的靠近。


 


我嚇得肝膽俱裂,太子也沒好到哪裡去,隻不過他是驚怒交加,又羞惱到了極點。


 


「孤難道還比不上他楊謙一個副將嗎?」


 


太子的相貌其實不差,隻是他惱怒起來,臉色漲得通紅,還算過得去的五官頓時扭曲,猙獰得像話本上的惡獸。


 


「你救了孤,孤叫你做孤的太子妃,這還不夠嗎?」


 


比起太子的崩潰,大小姐平靜得仿佛頸間橫著一把長劍的不是自己:「殿下應承過屬下,要給屬下和楊謙賜婚,是殿下先背棄了你我之間的諾言。」


 


「是!」


 


太子說:「這件事是孤的不對,但你知道孤為了讓父皇賜婚,花費了多大的心思嗎?」


 


「你嫁給一個副將,難道還比過嫁給孤這個太子嗎?」


 


「孤待你一片真心,戚沛寧,你別不知好歹!」


 


我覺得太子當真是不可理喻,明明大小姐心儀的另有其人,可偏偏太子跑進來橫插一腳。


 


他為了這樁婚事有多努力關大小姐何事?


 


大小姐從來就沒有想嫁給他!


 


太子拂袖而去。


 


房門被大力關上,大小姐瞬間軟下身子,手中長劍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我連滾帶爬地起身,慌得拿自己的衣袖去堵大小姐頸上的傷口,她慘白著臉衝我笑,聲音都是虛的,「嚇到你了吧?」


 


「你現在若是反悔要出宮,我還可以幫你,再往後,可就不一定了。」


 


「小姐說的是什麼話?奴婢早就是小姐的人了,小姐在哪兒奴婢便在哪兒。」


 


我一邊翻箱倒櫃地找金瘡藥,一邊哽咽著答話。


 


「你這丫頭的機靈勁兒,怎麼時有時沒有的?」


 


她似笑非笑,眼底仍舊是一片散不去的陰霾。


 


我看得心中一痛,快步走過去:「奴婢給您上藥。」


 


大小姐頸邊的那一道傷痕很快就痊愈了,但她和太子之間,卻始終無法融洽。


 


太子放出去的消息都是說他們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可實際上,太子每次來大小姐的院子,都是興高採烈地來,惱羞成怒地去。


 


「你究竟有何不滿?你如今已是孤的太子妃了,事情已經成定局了,難道你還想歸家再嫁給楊謙嗎?」


 


「孤的女人,你敢嫁,他未必敢娶!」


 


太子氣急敗壞,大小姐氣定神闲:「殿下多慮了,沛寧從未如此想過。」


 


「那你是為何?孤知道你心裡不爽快,可這些日子,孤在你面前伏低做小,就差將你捧在手心裡了,你還想怎麼樣?」


 


太子氣喘籲籲,大小姐神色平靜:「沛寧不想如何,殿下實在是想多了。」


 


「既然這樣,那你為何不和孤親近?」


 


太子漲紅了臉,又惱又羞:「孤待你一片真心,隻是想親近親近自己的妻子,這樣也有錯嗎?」


 


大小姐淡淡道:「妾身身上有傷,血腥氣重,恐衝撞了殿下,為了殿下好,還是離妾身遠些。」


 


「說來說去,你還是放不下那個楊謙!」


 


太子暴跳如雷,大小姐八風不動,幹脆直接閉上了眼。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日都會在東宮裡上演。


 


我從最開始的心驚膽戰,漸漸習以為常,甚至太子來時,我還會向大小姐報信,叫她先躲一躲。


 


太子來三回,我總能攔上一回,叫大小姐躲躲清靜。


 


漸漸的,太子也不勤來了,因為他娶了側妃,寵愛得緊。


 


殿裡的小丫鬟憂心大小姐失寵,可太子不來,大小姐反倒快活。


 


炎炎夏日,大小姐帶著我泛舟湖上,喝荷葉茶,吃脆蓮子,累了便躲進接天的蓮葉裡小憩。


 


秋高氣爽,東宮後園的那兩顆梨樹和桃樹結了果,黃澄澄的梨和粉嫩嫩的桃湊在一塊兒,光是看著就叫人賞心悅目。


 


尋常的杆子摘不到枝頭那些熟透了果子,但大小姐不是常人,她輕輕松松便能躍上最高的枝頭,將那些桃啊梨啊的摘滿一籮筐。


 


彼時太子已經三月未曾踏入大小姐的院子,不用費心思躲來躲去,大小姐臉上的笑容便多了起來。


 


她同我說北境好似停不下來的風沙,那裡每到冬天就會下好大好大的雪,風冷得像刀子,可酒又烈得像火焰。


 


她在那裡跑馬,在那裡同將士們一起訓練,有時候還會進山去打獵。


 


她說北境的蠻夷兇殘暴戾,可蠻夷所出的香料卻很難得,兔子烤熟了撒上淺淺一層,那香味就能從山上飄到山腳下。


 


她說北境的姑娘們沒那麼多的拘束,軍營裡不止她一個女將軍,那些姑娘上戰場上S敵,一點兒都不比男人們差。


 


她說在北境多的是妻子教訓丈夫的事兒,那裡民風粗獷,女人男人的力氣都大,若是婚事不滿意,姑娘家當天就可以歸家。


 


我聽著聽著,就覺得大小姐話語裡的快活氣息漸漸消散了。


 


我轉頭去看她,就見她仰頭看天,臉上是碎碎的樹影在浮動,她恍若未覺,一聲輕嘆。


 


「這要是在北境,我早就把蕭定淵揍得起不了身了,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蕭定淵是太子的名諱,我不敢出言附和,隻能在心裡贊同地點頭。


 


我隨著大小姐的目光去看,仰頭就是一方四角天空。


 


明明是難得的快活時光,我卻覺得難過極了。


 


5.


 


我以為我同大小姐的日子能這樣慢慢地過,可太子仿佛見不得大小姐這樣高興,終於按捺不住又上了門。


 


「孤寵愛旁人,你為何看上去一點都不難過?」


 


太子百思不得其解,大小姐同樣想不通:「妾身為何要難過?有妹妹幫妾身分擔,妾身高興還來不及。」


 


太子氣了個倒仰:「孤就知道,你嫁給孤快一年了,你是一點都沒將孤放在心上!」


 


大小姐在太子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轉頭又格外恭謹地回:「妾身不敢。」


 


太子沒像從前那樣氣得跳腳,他奇異地平靜了下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好,戚沛寧,你真是好樣的。」


 


我那時心裡為大小姐擔憂,並未注意到太子看我的那一眼。


 


我總覺得,太子畢竟是太子,外頭都說太子君子端方,品性高潔,我是信了一半的。


 


畢竟大小姐嫁到東宮的這一年,他雖然屢次被大小姐拒絕,可也沒想著用強。


 


但我忘了,太子既能忘恩負義強娶大小姐,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呢?


 


我被那位側妃抓走的時候,用的是企圖下毒謀害她肚裡皇嗣的罪名。


 


我不明白,明明我從未涉足過那位側妃的殿宇,我隨身攜帶的荷包又為何會出現在她殿裡的小廚房裡?


 


明明那位側妃肚子裡裝的是枕頭,又如何會變成血水流出去?


 


我被關在東宮的水牢裡,嚴刑拷打了三日,第四日,大小姐來接我,那位側妃則以假孕爭寵的罪名住進了我住了三日的牢房。


 


我方才明白了,我們那位君子端方的太子殿下的籌謀。


 


「此事確實委屈了你,孤叫了太醫為你看診,再賜你黃金五十兩,日後,可要好好伺候你家太子妃。」


 


太子面無表情地對著我說完,又看向大小姐,輕聲細語道:「孤去書房批公文,批完就回來,阿寧記得給孤留門。」


 


大小姐恭謹柔順地垂著頭:「妾身知道。」


 


看見大小姐雪白頸間露出的半枚紅痕,我渾身都抑制不住地發起抖來。


 


太子一走,我便再也忍受不住了,「奴婢區區賤命,哪裡值得大小姐如此……」


 


她溫柔地拭去我臉上的淚,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你這是說得什麼話?」


 


「我說過,你是我的人,我能護你一時,便能護你一世,更何況,你此次,本就是因我才受了這麼多的苦。」


 


她清清淡淡地笑:「前些日子,本就是我著相了,不是你,也會有旁人,他就是如此,不達目的不罷休,我早該知道的。」


 


我嗓子疼得厲害,血腥氣止不住地上湧,眼淚好似流不盡,大小姐的輪廓都在我眼前模糊起來。


 


殿裡的宮人們都很歡喜,因為太子和太子妃的關系,終於像傳聞中的那樣,琴瑟和鳴、夫妻和睦了。


 


主子受寵,他們也在其他側妃的宮人們面前揚眉吐氣了。


 


流水一般的賞賜送到大小姐面前,那些小丫鬟們面含春情,含著豔羨道:「太子殿下待太子妃可真是好,這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呢。」


 


我聽得心裡發酸,就見大小姐靜靜看著那些極品瑪瑙和紅寶石鑄成的頭面,目光卻透過了這些金雕玉砌的東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心裡愧疚極了,總覺得若不是我,大小姐也不會被太子威脅妥協,因此,我越發用心地伺候大小姐。


 


可大小姐還是一日比一日消瘦了。


 


太子殿下仿佛真是愛慘了大小姐,他每日下朝,要大小姐陪著用膳,晚間批完公文,要大小姐侍寢,就連去書房,也時不時要大小姐過去送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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