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頭微垂，卻也看到江尋原本要伸出攔我們的手，被蔣語未牽上。

 

我眨了眨眼睛，隻覺得幹澀異常。

 

9

 

到了醫院，我的臉腫得更厲害了。

 

想來是蔣語未氣急了，不然一個女孩子怎麼有這麼大的勁兒？

 

秦旭異常低沉：

 

「對不起，是我太沒用，打不過江尋。」

 

「你當時抱著江尋，是想讓我好好出一番氣吧？真可惜我沒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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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

 

我微微愕然，其實也不是。

 

隻是覺得跟他實在不熟，抱他不太合適。

 

可這話，到底不能說出來。

 

「對不起，你受傷都是因為我。」

 

「怪我……」

 

「怪我……」

 

護士小姐姐許是聽不得我們這麼客套，消毒的棉籤直接戳上了我的臉，道歉聲立馬變成了嗷嗷的慘叫。

 

從醫院出來時，兩人站在刺眼的陽光下。

 

秦旭說：

 

「我們也算難兄難弟了吧？以後別拒絕我的幫助。」

 

他說的，便是這次搬家的事情。

 

秦旭不知何時找到了我家，他第一次來時，我媽正在樓下跟搬運公司的司機吵架。

 

下單時顯示司機可上樓搬運，可到了地方，司機張口就要 300 塊的上樓費，不同意就要走人。

 

但我和我媽已經搬了不少東西下來，他如果走人，下面放的一堆東西肯定會影響鄰居進出的。

 

司機看出了我們的為難，坐在車裡抽著煙，穿著被臭氣燻黃了襪子的腳搭在車窗上：

 

「哎，這家裡沒男人呀，就隻能花錢。」

 

「也不知道有些女人逞什麼能，總覺得自己沒了男人也能活，活是能活，得看怎麼活。」

 

我媽氣得手抖，我也氣得臉紅，可也不願平白被人這麼辱罵。

 

正要開口，秦旭來了。

 

他個子高，又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往那兒一站，渾身散發出來的就是被金錢浸染出來的自信和桀骜不馴。

 

「不巧，我家最不缺的就是車和幹活兒的男人。」

 

那司機隻能不滿地努著嘴離開。

 

秦旭極有禮貌地跟我媽介紹了自己後，就開始打電話喊車，當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我隻能由著他。

 

事後特地請他吃了飯作為回報，也有想同他拉開距離的意思。

 

我確實不會交朋友，而且那時心情不好，也不想交朋友。

 

更重要的原因是，每次看見他，就被迫想起那晚的窘迫和不堪。

 

可他絲毫沒感覺出來，天天來，我隻得被迫天天請他吃飯。

 

很快我媽給的暑假經費就花完了，我苦著臉鼓起勇氣告訴他：

 

「秦旭，我沒錢請你吃飯了。」

 

意思是——你別來了。

 

秦旭點了點頭，轉頭就在我們常吃飯的那家店充了會員。

 

5000 塊，夠我們吃一年的。

 

我的心理壓力更大了。

 

他走後，我去了飯店，將這輩子的勇氣拿了出來，S纏爛打著讓店家給退了錢，後又轉給秦旭。

 

「我們的大學在不同的城市，我們認識的人更是沒有交集，這段時間謝謝你的幫忙。」

 

那個錢秦旭沒收，消息也沒回。

 

好不容易才說出口的話，在他的冷處理下，也不敢再說第二回。

 

再聯系就是前一天晚上，他說：

 

「好，再幫你搬最後一次家。」

 

10

 

我微微嘆了氣，沒再說什麼，反正大少爺的大學生活隻會更精彩。

 

進了校園，便很快會把我這個小透明忘到腦後。

 

我們臉上帶著傷吃了最後一頓飯後，便沒再見面。

 

江尋也沒有找過我。

 

他們一下子就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

 

隻有房子易主那天，江阿姨發來消息：

 

【在你們家看到別人進進出出，真是讓人傷感又別扭。】

 

【茉一呀，你是好孩子，阿姨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對話框裡的內容寫了又刪，最後隻留下四個字：

 

【謝謝阿姨。】

 

11

 

大學的生活很精彩，另外三個室友來自不同的城市，我們有著完全不同的習慣。

 

她不知道她的飯量為什麼那麼小，她不懂她為什麼每次要搓澡，她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喜歡吃生的帶血的貝殼。

 

每個人心裡都裝了十萬個為什麼，但不影響我們好愛對方。

 

喬雨捏著我臉上未退的嬰兒肥，逼問我談過幾個男朋友，接吻的感覺如何。

 

我扭捏著說沒談過戀愛，她S活不信：

 

「你這麼好看，竟然沒人追你？」

 

我拿出了高中時期的照片。

 

厚黑劉海，黑框眼鏡，眼底明顯有著常年熬夜的青紫黑眼圈，臉依舊是白的，隻是是那種常年不曬太陽的蒼白，不如今日泛著珍珠光澤的白皙。

 

喬雨張開的嘴巴努力閉合後，又遺憾地搖了搖頭：

 

「真的是不要小看任何一個胖子的潛力。」

 

我佯裝生氣地撓她痒痒，直到她求饒說請我吃重辣冒菜才停下。

 

玩鬧間，崔晴興奮地闖進宿舍：

 

「許茉一，金融系系草找你！」

 

「就在樓下！」

 

兩人捂著嘴尖叫，那表情不亞於見到了夢了許久的愛豆。

 

然後她們又翻箱倒櫃找出最顯身材的包臀裙，不待我反應過來就要扒我衣服，嘴裡還念念有詞：

 

「爭取今晚把他拿下。」

 

「輔導員查寢我們替你打掩護。」

 

「據說校草有八塊腹肌，是姐妹就記得回頭送我們摸摸。」

 

被她們折騰完後，我在外面套了一件長款防曬衣：

 

「別鬧了，他有女朋友。」

 

走出去沒幾步，傳來兩人疑惑的聲音：

 

「不是說上周分手了嗎？鬧得挺不體面的。」

 

「對呀，學校論壇掛了好幾天了，都在猜校草的下一任會是誰。」

 

邁出去的腳步頓了下。

 

分手？

 

剛走出女寢大樓，江尋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朝我招手。

 

許久未見的少年眉眼依舊硬朗，在我走近他時，眼裡浮起驚豔之色：

 

「茉一，你現在變得這麼漂亮！」

 

我歪頭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摸了空的江尋臉色有些難看：

 

「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微笑出聲：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哪有那麼大的氣性？」

 

江尋臉色古怪：

 

「你，放下了？」

 

我佯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看了看遠處不斷變換形狀的白雲，又看了看面有不甘的他：

 

「在你心裡，我就那麼小心眼兒呀？」

 

江尋定定地看著我，仿佛在探究什麼，氣氛有些尷尬。

 

這陣子過慣了松散玩鬧的日子，面對這樣的氣氛，總有些不舒服，隻能蹲下身子，玩弄著面前的黃色小花。

 

「茉一，你變了。」

 

有聲音從頭頂傳來。

 

是呀，以前和江尋在一起的時候。

 

我的目光始終追隨著他的身影。

 

和他一起玩的男生會偷偷問他：

 

「你在哪兒撿的小呆子？喊她玩遊戲不玩，跟她說話也不理，就隻知道看你。」

 

江尋一個長腿掃過去：

 

「你才呆子，鄰居家的妹妹，乖得不行。」

 

可那時的他，眼神也從不會在我身上停留。

 

玩摩託車的黃毛，穿白裙的窈窕少女，還有吵架的夫妻，哪一個都比看我來得有意思。

 

「今天我生日，晚上一起吃飯吧？」

 

「我有事情告訴你。」

 

江尋的聲音有些黯淡，我才反應過來。

 

原來到了他的生日，原來過去了一年。

 

「哦，生日快樂，可我……」

 

拒絕的話被他打斷：

 

「我媽也來，她挺想你的。」

 

拒絕的話再說不出口，就算再不想給江尋慶祝生日，可江阿姨在，我不能不去。

 

這大半年，她給我寄過好多次東西，這次她大老遠來，我怎麼著也得買些東西去看看她。

 

正要同意的時候，江尋又開口了：

 

「我和她分手了。」

 

我抬頭看著他，眼裡帶了些嘲弄。

 

怎麼著，如果搬出江阿姨我還不去的話。

 

那他說了分手，我就得屁顛屁顛地答應嗎？

 

我剛張開嘴，一條胳膊攬上我的肩膀。

 

「多請一個人不介意吧？」

 

我回頭，竟然是秦旭。

 

他的出現讓我很意外，畢竟我們已經有大半年沒見了。

 

雖然我沒把秦旭當過朋友，可故人重逢的感覺還是讓人開心的。

 

江尋的眼神在我和秦旭的身上掃了一遍。

 

他眼裡帶了些怒氣：

 

「不過多了一張嘴，有什麼請不起的？」

 

喬雨和崔晴抱著書跑過來：

 

「今天有經濟法老師的課，差點忘記。」

 

兩人一人一邊挽著我的胳膊將我架走，喬雨還不忘回頭道歉：

 

「帥哥們，實在抱歉，上完課就把人還你們。」

 

12

 

直到跑遠了，兩人才氣喘籲籲地停下。

 

我抱胸看著她們：

 

「怎麼回事兒？」

 

哪兒來的經濟法？！

 

崔晴吐了吐舌頭：

 

「江尋是不是你那青梅竹馬的鄰居？」

 

喬雨轉著圈看我：

 

「前陣子找你那個漂亮女生是不是他前女友？」

 

崔晴斜著眼看了下喬雨：

 

「不會說話就閉嘴。」

 

「哪有我們茉一半分好看？」

 

原本縈繞在心頭的煩悶被她這一句驅散。

 

我失笑出聲。

 

蔣語未來找我了。

 

在兩周前。

 

她看到我時先愣了一下，隨即勾起嘲諷的笑：

 

「看來江尋談個戀愛對你的打擊不小呀，在身上頑固了十幾年的肥肉也能在短短兩個月甩掉。」

 

「嘖嘖，為著一個男人又是減肥又是護膚的，真的值得嗎？」

 

她看我不說話，慢悠悠地點燃了一支煙：

 

「其實處久了，發現江尋也就那樣，看著又野又帥的，卻是個?貨，我跟人吵得臉紅脖子粗也不知道上前揍S那嘴賤的，隻知道勸我別生氣。窩囊蛋！」

 

我側了身子，避開了飄過來的煙霧。

 

「你和他的事情我不感興趣，沒事兒我就回去寫作業了。」

 

「別急呀！」

 

她突然俯身在我臉上吐了一口煙，嗆得我咳起來。

 

「那晚跟江尋接吻的，是你吧？」

 

被煙霧籠罩的我忘記了咳嗽。

 

甚至連心髒都像突然被什麼攥住了一樣，停止了跳動。

 

「哈哈哈！」

 

蔣語未捂著肚子笑彎了腰，再抬頭時，眼裡竟然還笑出了眼淚。

 

「我那晚看到你了，一臉的嬌羞，是初吻吧？」

 

「隻是可惜，江尋以為那個人是我！」

 

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忘記了流動。

 

我清楚地感覺到臉上的血色在一點點地褪去。

 

可蔣語未，並沒有打算放過我：

 

「他知道是我後，說要對我負責，真是單純得可愛。我還真沒處過這樣的對象，談一談也挺新奇的。」

 

?我緊緊倚靠在樹邊，才能不讓人看出我微微顫抖的身體。

 

整個腦子都是混亂不堪的。

 

那天是江尋的生日，他喊了幾個朋友去音樂餐廳慶祝。

 

雖然我不喜歡吵鬧的地方，可那裡有江尋，我也跟著去了。

 

收到球鞋後，他高興地喝光了一瓶啤酒，然後就跳上了舞臺，唱了那首我最愛的粵語歌。

 

他望著我時，眉眼是極致的溫柔。

 

餐廳內人聲鼎沸，可那一刻的我，卻清晰地感受到獨屬我們兩人的心跳和呼吸。

 

他下來後，說有些頭暈需要出去透透氣。

 

我跟過去，看到他腳步虛浮著走進幽黑的巷子深處，用手臂將自己撐在牆上揉著太陽穴，很不舒服的樣子。

 

我有些擔心走上前去。

 

輕輕地喊了他兩聲，他才悠悠轉身：

 

「嗯？」

 

江尋惺忪的樣子有些可愛，我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

 

「我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