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怎麼穩固，爸爸沒有明說，卻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我。

大二時，家裡破天荒地要為我慶祝生日，我想邀請好朋友被拒絕，季凌霄卻叫來了向浦林。

飯桌上，爸爸和季凌霄一個勁地向向浦林勸酒，還強迫從來沒喝過酒的我喝下了兩杯紅酒。

向浦林喝到不省人事，自然而然地被留下過夜。

爸爸讓我幫向浦林清洗一下，我拿著湿毛巾走進臥室，門卻被鎖住。

原來給我過生日是假，拿我獻禮是真。

我蹲在角落裡，看著床上酣睡如泥的向浦林，在黑暗裡，回味著 19 歲的生日。

這是第一次全家人幫我慶祝的生日。

沒有生日歌，沒有祝福，沒有禮物。

一點兒也不快樂。

甚至，他們還想從我身上剝奪些什麼。

天亮，向浦林看到頭發凌亂的我，呆愕之後是厭惡：

「季橘桉，你也不必如此下賤。」

向浦林氣衝衝地離開，爸爸瞅一眼床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失望地對我說：

「你真的很沒用。」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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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我感受到自在一點的地方是學校，然而，向浦林把我唯一的象牙塔也給毀了。

新學年，我作為志願者為學弟學妹們提供幫助，不久，學校表白牆掛出了我的照片，一位經管學院的學弟發帖：

【鼓起勇氣撈一下這位學姐。學姐真的很溫柔，幫了我很多，但是當時我膽小，沒敢要聯系方式，同學們可以幫幫我嗎？】

帖子被頂了起來，還被貼主加了精，評論區也是一片叫好聲。

但有個匿名賬號卻在深更半夜回復：

【學弟，別痴心妄想了，這位學姐可來歷不小。

【她就是高級交際花，專門陪商賈貴胄們睡覺的。】

第二天，帖子已掀起巨浪，似乎是為了佐證匿名賬號的說法，有一個剛注冊的用戶發布了幾張我對著梳妝臺化妝，在床上睡覺的照片。

明明是家中的場景，卻被說成在高級酒店。

雖然照片沒有配文，但同學們已經腦補出了無數個刺激的場景。

那是我第一次遭遇網暴。盡管學校及時出面，刪除了帖子，制止了這場鬧劇，然而，風平浪靜的表面下依然暗潮湧動。

我被排擠，被停掉班委的職務，就連勤工儉學的名額都被轉讓給了其他同學。

我安慰自己，沒關系，畢業就好了。

然而校方找到我，說學校接到了很多家長的反映，而且我的行為對學校的名譽造成了影響，建議我休學調整。

我的行為？我的什麼行為呢？

校方說：「無風不起浪。」

因為一個「無風不起浪」，我退了學，自然也搬出了爸爸媽媽家。

在辦理退學手續時，向浦林發消息：

【橘桉，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態會發展成這樣。

【但是，那個學弟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最好能給我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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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向浦林期待的劇情是什麼樣子的呢？

他輕而易舉地毀了我，反過來又雲淡風輕地解釋他本意不是如此。

以前是，現在還是。

我看見聊天框中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少頃，彈出一條消息：

【你難道不懂嗎？】

很快，消息被撤回。

取而代之的是：【我可以幫你。】

幫我，真是可笑。

11

這場網暴持續了很久。

本來偏僻的小區，現在因為我的影響，每日人滿為患。

物業聯系我，問我能不能搬出小區。

我苦笑著回答他，快了，快了，再給我兩天時間。

我還有願望未完成，我需要有個人能幫幫我。

打開直播軟件，我從鋪天蓋地的謾罵信息中，找到了與「光輝歲月」的聊天框。

99+條信息。

我一條一條往下讀。

5 月 10 日：【向清風這個瓜慫是誰？需要幫忙就吱聲，哥是你堅強的後盾。】

5 月 11 日：【發生了什麼？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5 月 11 日：【沒關系，哥的心扉向你敞開，歡迎你隨時和我傾訴。】

5 月 12 日：【這幾天不要看手機了，好好休息。】

5 月 12 日：【這群人是不是腦子有病？你不要怕，我搞了一個後援會，我們都在為你發聲。】

5 月 13 日：【你還好嗎？網絡上人肉你，你有沒有受傷害。】

5 月 14 日：【我報警了，但是沒有立案，你還好嗎？看見回復。】

5 月 18 日：【你安全嗎？盼回。】

……

我看了半個小時，等回過神來，已經淚流滿面。

我不是孤兒，然而，從小到大，溫暖我的竟都是陌生人。

我回復「光輝歲月」：【哥，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直播賬戶中還有 10 萬多塊錢，我提現到了銀行卡中。

但是我沒有辦法把這張卡給到那個高中生手中。

「光輝歲月」秒回了消息：【你可擔心死我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我將住址和銀行卡的存放位置告訴大哥，並囑託他：【鑰匙我會放在地墊下邊，請你在高考結束後，將銀行卡轉交給那個高中生。】

【我可以幫你，但是你要去哪裡？為什麼不自己給他？】

【他馬上就要高考了，我又處於風口浪尖上，我擔心和他見面會影響到他，並且，我打算這兩天離開這個城市。】

【出去散散心也挺好的。】大哥回復道，【冒昧問一下，那個高中生是你弟弟嗎？】

【嗯。】

12

小君不是我血緣關系上的弟弟，卻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之一。

離開父母後，我找了一份餐廳服務員的工作，用僅剩的獎學金做了體檢，然後被查出胃癌。

拿著診斷報告，我內心很是欣慰，我想，老天真是對我不薄啊，他肯定看我活得太辛苦了，所以想讓我休息休息。

我在黑夜裡，站在了橋墩上，呼嘯的風吹散了我的眼淚。

我張開雙臂，想乘風而下。

「妮，不要跳。

「奶奶的孫子丟了，陪奶奶去找找吧。」

一束光穿破黑暗，照在了我的身上。

深夜找孫子的奶奶多可憐呀，不如，先幫奶奶找找孫子吧。

奶奶的孫子從來都是按時回家的，可偏偏那一晚，他在圖書館自習睡著了，奶奶不放心他走夜路，才打著手電筒去接他。

回來的路上，奶奶左手攙著她孫子，右手拉著我的手。三個人的腳步深深淺淺，在鄉間的小路上踩出美妙的交響樂。

奶奶說，都是我不好好吃飯，才把胃搞壞了，她每天給我熬軟乎乎的小米粥，壞掉的胃肯定會長好。

奶奶說，有家人就有了牽絆，不如，我和小君結拜成姐弟，以後想不開了，就想想自己還有個奶奶，有個弟弟。

奶奶從木箱子裡拿出一個塑料袋，打開袋子，剝開一層一層的報紙，露出一沓新新舊舊的紙幣。

奶奶說：「這錢算奶奶借你的，你先拿去看病，以後好好賺錢，連本帶息還給奶奶。」

小君抱出來一個胖胖的陶瓷存錢罐，臉上泛起淺淺的紅暈：「姐姐，我沒有多少錢，這是我假期打散工攢的錢，也給你吧。」

我不舍得砸開，小君卻毫不猶豫地往地上一擲。

一地的陶瓷碎片，花花綠綠的錢，還有零散的硬幣跳躍著向前蹦去。

小君說：「姐姐，愣著幹嘛？快來揀裝備。」

我蹲下身子，撿起疊成方塊的紙幣，慢慢地將它們撫平。

我的眼淚「吧嗒吧嗒」落在皺巴巴的紙幣上，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想方設法賺到很多很多的錢，成千上萬倍地回報奶奶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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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我離開的時候，奶奶拉著我的手，目光柔軟關切：「妮，你就當自己跳河淹死了，上一輩子的事已經過去了，這輩子咱不委屈自己，咋開心咋活。」

我做了擦邊主播，因為放得開，豁得出去，人設討喜，所以很快賺到了錢。

奶奶和弟弟沒有銀行卡，而我租住的房子又破又小，不想讓他們看見心疼，所以每次給小君錢，我都約他去了酒店。

那段時間，我的人生充滿了希望，我身體忙碌，但內心安穩又充實，我想隻要我夠努力，我就可以賺夠錢，赡養奶奶，供小君上學，給自己治病。

可惜，我並沒有重生，哪怕我努力斬斷曾經的那些桎梏，但他們依然纏上來，逼得我喘不過氣。

14

既然注定了死亡，或早或遲，又有什麼關系？

5 月 20 日，是個美好的日子。

好幾天沒有吃藥，頭腦反倒清醒了不少。

我拿出一瓶褪黑素，又突然想到奶奶以前給我做過的糖霜花生，不如就復刻一個糖霜褪黑素吧。

小小的藥丸子掛上雪白的糖霜，胖嘟嘟的，像圓滾滾的小雪人。

我溜到了曾經的那條河流邊，最後一次打開了直播。

【天，竟然刷到了兔寶寶，怎麼還有臉直播？】

【肯定是沒錢養小白臉了，又跑來撈錢。】

【這種人就應該全網封殺！】

……

我笑盈盈地吃著糖豆。

流水潺潺，鳥語花香，真舒服啊。

腦袋越來越重，每個細胞都在說「好困，好困」。

我強撐著精神，對著鏡頭晃了晃手：

「寶子們，祝你們開心，我先走一步嘍。」

真是不好意思啊，死了還要佔用公共資源，但是我真的不想身體被泡成巨人觀，辛苦好心的網友幫我收屍了。

我太困了，我要睡覺啦。

河水撞在我的身上，有點疼。

我被洶湧的河水裹挾著，奔向遠方。

河水啊河水，請你一定要帶我去一個幸福的地方。

15

季橘桉的屍體被打撈出來的時候，季凌霄正在夜店蹦迪。

跳累了，他往卡座上一躺，隨手翻了翻手機，屏幕上的熱搜詞條瞬間讓他打了一個激靈。

#網紅兔寶寶直播自殺，屍體已被打撈#

他抓起衣服就往家裡趕。

季爸季媽顯然還不知道這個消息，他們一個在喝茶，一個在插花。

季凌霄喘著粗氣：「季橘桉死了。」

「嗯？」季爸疑惑地從報紙間探出頭來，季媽也詫異地看著他們的兒子。

直到兩人看到了官方媒體公開的屍體照片，才相信女兒死了。

「這……好端端的怎麼就自殺了？」季爸皺著眉頭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季媽捂著嘴，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季爸轉了三圈，想到一個嚴峻的問題。

「媒體會不會查到她是我們女兒？

「最近公司在談大單子，這節骨眼上可不能出任何差錯。

「她生前不檢點，鬧得全網皆知，要是讓客戶知道我女兒是個人人唾罵的擦邊女主播，我這顏面往哪放？業務還怎麼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