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季媽停止了哭泣，她同丈夫一樣，陷入了更大的苦惱中。

正惆悵著，派出所打來電話，叫他們來領屍。

「我看照片了，那不是我女兒，對對對，我女兒在國外留學呢，剛剛才通完視頻。」

自從季橘桉退學後，他就對外稱把女兒送去德國深造了，假話說多了，自己也信了，仿佛他真有個女兒在留學。

掛斷電話，季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些氣惱地說了一句：

「真會給人添麻煩啊。」

季凌霄也松了一口氣，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姐姐，雖然不受寵，但畢竟是爸媽的法定繼承人，這下，他再也不用擔心家產被分走了。

16

?「光輝歲月」在殯儀館守了一星期，也沒有等來季橘桉的家屬認領她的屍體，他終於以朋友的身份，帶她入土為安。

安頓好後， 「光輝歲月」從地墊下拿到了鑰匙，打開了季橘桉租住的房子。

是個破舊的一居室，陰暗逼仄。

房間的角落裡，放著一把毛茸茸的椅子，前邊是支架，還有幾個補光燈。

?「這就是你的工位吧。」 「光輝歲月」輕輕地問了一句，走上前去，坐到了椅子上。

他拿出從派出所領到的遺物——季橘桉的手機。

剛一開機，備注為 「向浦林」的男生打來了電話。

「光輝歲月」想了想，接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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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桉，你終於接電話了，我就知道你沒死，你在哪，我來找你……

「橘桉，你說話呀，你別嚇我，橘桉，對不起，你說話呀……」

「光輝歲月」正要回答，對面卻一陣嘈雜：

「快把他手機拿走！」

「少爺！少爺！你別激動……」

接著，電話掛斷。

向浦林這個名字，「光輝歲月」聽說過，他疑惑地翻了翻手機，才知道連死了都沒人問津的季橘桉，竟然是當地知名民營企業老總的千金。

更讓他惡心的是，竟然有人可以為了利益，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當籌碼。

「光輝歲月」氣血上湧，季橘桉不能白死，惡人必須受到懲罰。

他打開直播軟件，賬號並沒有退出，「光輝歲月」將那些聊天記錄截圖，全部發在了網上。

「剩下的交給天意。」「光輝歲月」呢喃了一句，退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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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橘桉的第一封信）

橘桉：

你好嗎？

以前你說我是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誰能想到，紈绔子弟如今會坐在桌子前，乖乖地給你寫信呢？

不好意思，現在才聯系你。前段時間，他們都說我瘋了，把我關了起來，還收掉了房間中一切尖銳的物品，我佯裝了幾日「正常人」，才拿到了手機和紙筆。

不過，我身邊多了兩個貼身保姆，名義上她們是來照顧我生活起居的，其實是媽媽安排過來監視我的行動的。

你放心，之前汙蔑過你的人，都已經得到懲罰了。那些曾經冒充你同學和閨蜜的人，都被網友們揪了出來，他們在鏡頭面前聲淚俱下，懺悔了自己犯的錯誤，他們所在的學校或單位，也給予了他們處分。還有那個造假的美容機構，被扒出多起醫美事故，已經被工商局剝奪了營業資格。

你爸爸的公司舉步維艱，很多客戶取消了訂單，資金鏈斷裂，連日常運轉都難以為繼了。聽說前段時間，有人用磚頭砸碎了你家的玻璃，你爸爸被砸到了腦袋，至今昏迷不醒。而你媽媽擔心過激的網友們會做出更可怕的行為，帶著季凌霄回了老家。

你知道嗎？你離開的那條河，都快成花海了，四面八方的網友們都趕過來祭奠你，他們還給你買了很多可可愛愛的小糖果，聽說你臨走前，吃了很多很多的糖豆，是不是甜甜蜜蜜地離開，下輩子就不會吃苦了呢？

對了，你有沒有看見那束耀眼的粉色玫瑰，那是我送給你的，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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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橘桉的第二封信）

橘桉：

何小君拿到了全國頂尖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可是，你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我真相呢？

那個十八歲的少年，滿臉的憔悴。

他嘶啞著嗓子，衝我怒吼：

「是你殺死了我姐姐！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就憑著一段斷章取義的監控網暴我姐姐！她被你害死了！

「我真恨自己，為什麼要在那段時間把自己封閉起來，我真恨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隻惦記著學習，我真恨自己，沒能力為姐姐報仇，也救不活姐姐。

「姐姐答應我，隻要我考上大學，就搬來和我們一起住，我報考了醫學專業，期望能幫姐姐減輕胃癌帶來的痛苦，但誰能想到，姐姐沒有被病魔打倒，卻讓你們殺死了！」

橘桉，何小君的力氣真的好大。他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卻能接連撞倒幾個阻攔他的人，將我一頓胖揍。

他的拳頭一下一下砸在我的臉上，但是我感覺不到痛，隻覺得暢快，我多喜歡他能夠打死我，可是，他被趕來的保安拉走了。

何小君一定很生氣，下手才會這麼重吧？是啊，怎麼會不氣呢？你的人生重啟了，卻因為我中止了。

橘桉，我真是罪該萬死啊。

19

（給橘桉的第三封信）

橘桉：

給你的信收到了嗎？

昨夜，我夢見你了，夢裡的你皮膚黃黃的，又瘦又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看得我心疼壞了。

你笑嘻嘻地向我伸出手，可當我的手碰觸到你的指尖時，你突然消失了。

醒來時，意識到你是真的不在了，我忍不住放聲痛哭。

我經常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哪怕你離開已經 61 天了，可時至今日，我還是難以相信你真的去了另一個世界。

我好想去看看你，可是我都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你。

我查到你的身體被一位名叫「光輝歲月」的網友帶走了，我聯系了他，可是他不告訴我墓地的地址。

何小君真的很棒，他聯合你的粉絲成立了「橘桉助學公益基金會」，幫助了很多家庭困難的學生，我匿名捐贈了自己所有的積蓄。

橘桉，我從來不是一個溫暖的人，可是你的善良，讓我的內心變得柔軟。當我看到我的捐款變成了一本本書籍送到孩子們手中時，他們臉上綻放出笑容時，我真的好開心。

橘桉，我真的很後悔，沒有來得及和你一起完成這些有意義的事情。

20

（給橘桉的懺悔信）

橘桉:

季凌霄來找我了，他欠了很多錢，被債主追，走投無路，跑來和我借錢。

曾經的倜儻少年，如今蓬頭垢面、邋裡邋遢，還大言不慚地說：「都怪季橘桉，死就死唄，還非得搞出那麼大動靜……」

我用拳頭打斷了他的話：「不許你這樣說她。」

季凌霄難以置信地看著我，說：「哥，你發什麼瘋，你不是最討厭她的嗎？」

我愣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身邊的人都以為我討厭你？

明明，我很愛你啊！

我愛你愛到發狂，出現在你身邊的任何異性都讓我如臨大敵，如果我有魔法，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變成一個小小的人兒，揣在離胸口最近的口袋裡，每時每刻地盯著你，不讓任何人靠近。

我從小就是一個心想事成的人，想要的總會輕易得到。第一次見面時，你像個唯唯諾諾的醜小鴨，我拒絕了你，我以為憑自己「向氏集團貴公子」的身份，隻要我隨時隨地招招手，你就會像其他人一樣，觍著臉，開開心心地撲上來。

後來，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你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我的心髒.然而，我沒有想到，無論我如何給你臺階、向你示好，你都冷若冰霜，甚至刻意逃避我。

沒有人敢這樣對我。

我想方設法要得到你。

還記得你 19 歲的生日嗎？席間，你爸爸和季凌霄瘋狂給我灌酒，我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事情和我預料的一樣，他們將醉酒的我和無助的你關在了同一個房間。

我在黑暗裡，偷偷調整了襯衣，讓自己的肌肉輪廓，能若隱若現地顯現出來，我甚至微張著嘴巴，借著酒精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來吸引你的注意。

我以為你會沉迷我的美色，不可救藥地愛上我，可是你躲在角落裡，抱著膝蓋，靜靜地坐了一晚上。

你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同我睡在同一張床上嗎？

那一夜，我覺得我就像妓女一樣，使出渾身解數，卻依然得不到客人的關注。

第二天，我惡狠狠地罵你下賤，這哪裡是在罵你，我是在罵自己，是在找補自己卑微的自尊心啊。

既然我得不到你的喜歡，那別人也休想得到。

現在看來，我幹了很多幼稚且惡毒的事情，我處處和你作對，當眾羞辱你，讓你的身邊沒有一個朋友，可是當表白牆上出現你的照片，我還是慌了手腳，不得不在你做出回應之前使出殺手锏。

我的造謠讓你失去了學業，我想無依無靠的你，總有一天會服軟，隻要我向你伸手，你就會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我的手。

但是，你的行為總是出乎我的意料。

當季凌霄告訴我你在做擦邊女主播時，我是難以接受的。

我看著你的直播錄屏，穿著一丁點兒衣服扭來扭去，還把陌生的男人叫「哥哥」，整個人都癲狂了。

不僅如此，季凌霄還給了我一段監控視頻，看到你和一個男孩進了酒店，我更是心如刀絞，怒從心起。

我好恨自己沒有調查清楚，就曝光了那段監控，在你被網暴的時候，我還在期望你能求助於我，然而，卻等來了你自殺的消息。

橘桉，我一直在回避這個事實，但我現在不得不承認，我就是殺死你的兇手之一。

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諒我嗎？

21

（給橘桉的第五封信）

橘桉：

好久不見。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在有生之年, 親口對你說一句：「我愛你。」

但是，在另一個世界, 我會抱著玫瑰, 陪你過每一個七夕。

22

七夕節重大新聞實時報道：

18 時 31 分：【向氏集團公子向某林跳河自殺，河中撒滿玫瑰花瓣, 疑似殉情】。

19 時 20 分：【事發地發現向某林遺書：希望能和季橘桉合葬】。

22 時 53 分：【季橘桉奶奶和弟弟表示：不認識向某林, 不同意合葬】。

23 時 46 分：【向某林遺體被拉走，追悼會將擇日舉行】。

23

向浦林去世後, 又發生了一件震驚市民的大事件。

在一個夜晚，季凌霄拔掉了季爸爸的氧氣管, 並用枕頭捂死了季爸爸，而這一幕，剛好被查房的護士撞見。

當護士喊人將季凌霄拉開後，季爸爸的鼻梁已經被壓斷，整個人鼓睛暴眼, 鼻斜口歪, 樣子十分駭人。

被問到為什麼對自己親生父親下死手時, 季凌霄回答得十分冷靜：

「我沒有辦法, 我借了很多錢, 想東山再起, 但是我失敗了。

「他們要我還錢, 可是我沒有錢。

「為了幫我還債，媽媽去給別人當保姆了, 而他, 不僅不能幫我賺錢, 還要我承擔高昂的醫療費。

「我做不到開源, 隻能節流了。」

因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 季凌霄以故意殺人罪，被判處無期徒刑。

僅僅四個小時，我收獲了幾萬粉絲的喜歡。

「「「」又是一年 5 月 20 日。

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 生長著一座小小的墳茔。

墳茔上開滿了細碎的小白花, 一老一少攤開墊子，一邊說話，一邊將生日蛋糕擺放上去。

「奶奶，你看姐姐多愛美, 才剛入夏, 就迫不及待穿上小花裙了。」

老人本就眼中含淚, 聽完少年的話語，不由一怔，情不自禁落下淚來：

「我的妮兒命苦, 是奶奶沒有照顧好你……」

少年停下手中的活，輕輕將老人攬入懷中：

「奶奶，這話你都說多少遍了, 別忘了, 今天咱是來給姐姐過生日的。」

老人抹一把淚, 口中喃喃道：

「對，過生日，給我寶貝孫女過生日。」

粉色的草莓蛋糕中間插著一根蠟燭, 少年將蠟燭點燃，燭光搖曳，歌聲飄向遠方：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親愛的橘桉。

「生日快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