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橘桉
- 3585字
- 2025-03-25 14:36:06
聲音洪亮。
餘音回蕩。
幾秒的沉默後,哄堂大笑。
我忘記了自己是怎麼收回手,怎麼回到座位上的。
我隻記得,在我往回走的路上,向爸爸在批評向浦林:「怎麼和妹妹說話呢?真沒有禮貌。」
爸爸說:「向公子一表人才,快人快語,是我們家小女配不上。」
回到家,爸爸將晚宴上受的屈辱全發泄在了我身上,他甩著充電線,將我的皮膚抽出一道道紅痕,我咬著牙,不吭一聲。
從小到大,我挨了很多打,已經摸索出了規律。
剛開始被同學打時,我會因為疼痛和恐懼哇哇大哭,然而我的哭聲反倒刺激了他們的神經,讓他們越打越起勁。
後來,我再痛再害怕也不吱聲,他們反倒感到索然無味,打累了就停手了。
我蜷縮著蹲在角落,默默承受著一下又一下的抽打。
「真是個悶葫蘆,怎麼生出你這樣的女兒?」爸爸悻悻地扔掉充電線,看向站在一旁的媽媽,「要不還是送回去吧。」
媽媽說:「再養一養吧,女大十八變,養養就好看了,說不定向公子就看上了。」
我嘟哝了一句:「我不喜歡向浦林。」
「你不喜歡?」還在生氣的爸爸被逗笑了,「老子養著你,就是讓你有朝一日能爬到向家的床上,這就是你活著的意義。」
晚上,我躲在房間,悄悄給傷口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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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推開,季凌霄舉著手機進來,我慌裡慌張地拉扯著衣服遮擋身體。
「浦林哥哥,你看見了嗎,爸爸把她的身體都抽腫了,這樣的人怎麼配做你朋友呢?」
向浦林的聲音傳來:「哈哈哈,紅彤彤的,現在像剝了皮的黃鼠狼。」
4
再後來,我上大學,和向浦林同一個社團,他作為團長,要請團員們吃飯。
我沒有吃過西餐,但向浦林執意要帶大家吃牛排。
我不會點餐,向浦林卻提議說:「季橘桉默默無聞,為我們社團幹了很多事,今天就讓她先點餐吧。」
服務生穿著筆挺的西裝,打著漂亮的領結,他側著頭,看著局促不安的我,問:「小姐,您需要點什麼?」
我吞吞吐吐:「一份……牛排。」
周圍傳來「噗嗤」的笑聲,有個女孩子說:「橘桉,這就相當於你去肯德基店,人家問你吃什麼,你說來份肯德基,你讓人家很難辦呀。」
旁邊有同學笑嘻嘻地問我:「那你要幾分熟?」
我小聲道:「全熟……」
耳邊爆發出刺耳的笑聲,我的頭低了又低。
好在服務生看出了我的窘迫,向我推薦了一個套餐,我才從點餐的為難中解脫了出來。
然而,當牛排和大大小小的刀叉擺在我面前時,我又頭疼了。
同學們期待地望著我,催促我快點吃。
我手足無措地呆坐在桌前,心中翻滾起酸澀的潮水,一點一點將我吞沒。
還是那個服務生,他將一雙筷子遞給我,嫻熟地幫我把牛排切塊:
「小姐,或許筷子使用起來更方便哦。」
5
所以,向浦林的把柄是什麼呢?
是我挨打時的狼狽視頻,還是我不會吃牛排的笑話?
這些事情或許丟人,但是時過境遷,都無所謂了。
流量轉瞬即逝,我不能錯過這潑天的富貴。
我必須把握機會,在有限的時間裡,賺很多很多的錢。
所以,我一如既往地上了線,半小時不到,系統提示:
【歡迎向清風進入直播間】
沒有過多的來回拉扯,向浦林說:
【既然你死性不改,就別怪我不仁不義。
【大家去我主頁看我置頂視頻。
【大家去我主頁看我置頂視頻。
【大家去我主頁看我置頂視頻。
【大家去我主頁看我置頂視頻。
【大家去我主頁看我置頂視頻。】
……
我也跑去看了。
在看到封面的那一瞬,我的腦袋一陣嗡鳴。
視頻是一段酒店的監控。
先是我和一位高個子男生在電梯中的畫面,兩人有說有笑,看上去關系匪淺,期間男生還溫柔地將我鬢間的頭發理到耳後。
緊接著,電梯到了 16 樓,畫面轉到了走廊監控,我和男生一前一後進了走廊盡頭的房間。
視頻快進,大約一個小時,房門打開,我將男生送到門口,男生依依不舍地擁抱了我,獨自離開酒店。
視頻雖模糊,但還是有幾個鏡頭捕捉到了我的臉,幸好男生戴著鴨舌帽,在帽檐的遮擋下,容貌並沒有暴露。
我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確定男生的臉無法辨認,才將注意力放回到直播間。
彈幕已經炸了:
【我擦,兔寶寶吃這麼好?還是個小鮮肉!】
【我要吐了,她不是說自己單身嗎?】
【你們注意看,這男孩還背著書包,應該是個學生。】
【我天,該不會是未成年吧?】
【主播,不解釋兩句嗎?】
……
一時之間,我心亂如麻,腦袋裡一片混亂,耳邊有無數聲音在喧囂。
我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眼下的場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視頻中的情況。
他是學生,他是未成年,而我們也的的確確去了酒店。
但是,我沒法說出更多細節,我必須保護他的隱私。
面對越來越多的質問,我隻能蒼白地澄清了一句: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沒什麼好解釋的。】
手機裡彈出向浦林的消息:
【季橘桉,偷吃的感覺怎麼樣?
【我給過你機會,你不退網,我隻能幫你退了。】
噩夢從這一天開始。
6
網絡上鋪天蓋地全是討伐我的報道,一條#擦邊女主播兔寶寶酒店夜會未成年男孩#的話題,竟有一億多瀏覽量。
在這個話題下,有人將我的直播截圖 P 成不堪入目的圖片,說我生性放蕩,有人編造出情節豐富的「真實」故事,罵我是公交車、是破鞋。
似乎全網都失去了辨別真假的能力,最基礎的判斷力被輿論裹挾。
曾經與我交好的幾位大主播,突然倒戈,發視頻譴責我令人作嘔的行為,無數網友湧進我的視頻賬號辱罵我。
網絡上憑空冒出很多我的昔日同學,他們在鏡頭前有模有樣地講述著我的黑歷史。
有位自稱是我的小學同學,他一手舉著身份證,一手指著額頭上的疤,實名控訴我。
「上學時,我買了一把好看的三角尺,季橘桉想要,我不給,於是她搶了我的三角尺,還用尺子插傷了我的腦袋。」
可事實明明是,我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了心心念念的三角尺,他撲上來搶奪,卻不小心絆倒了,額頭磕到了臺階,才留下了傷疤。
這件事最後的結果是,我們被叫了家長,姥姥不想來學校,他媽媽將我一頓胖揍,搶走了我的三角尺,還口口聲聲說我是沒人要的野種,活該被人打。
我中學時的同學,曬出我面黃肌瘦的照片,對比著我現在的模樣,挨個器官分析我哪些地方動刀了。
「季橘桉以前可醜了,長得跟猴似的,我敢百分百保證,她的臉部幾乎沒有原裝的了。」
整形機構拿我的照片做宣傳,聲稱我就是在他家做的手術,甚至還曬出了就診報告。
我素未謀面的「閨蜜」對著鏡頭哭訴,說實在沒辦法幫我隱瞞了,其實我整形的錢是出賣身體換來的。
緊接著,我的個人信息被扒,先是凌晨接到陌生來電,悽慘尖利的聲音叫喊著讓我去死,然後一分鍾之內收到了上百條短信轟炸,我的手機直接死機。
再之後,住址被泄露。我收到了很多快遞,刀片、大便、壽衣、冥幣……陰間玩意兒應有盡有,我的大門被潑油漆,甚至有一次我去買菜時,被人當街潑了糞水。
季凌霄還不忘落井下石:
【季橘桉,你還不去死嗎?爸爸媽媽也盼著你趕快去死呢。】
他發來一條視頻。
搖晃的鏡頭,氣急敗壞的爸爸,搖頭嘆氣的媽媽。
爸爸在屋裡來回踱步:
「我怎麼會生出這種恬不知恥的女兒,當初就不應該把她接回來。不不不,早知她會讓我顏面盡失,在她出生的時候,我就該掐死她。
「事情鬧到這一地步,公眾若是扒出她和我們有關系,公司的利益都要受她牽扯!」
【季橘桉,求求你,快去死吧,就算你活著,也休想從這家裡拿到一分好處。】
大腦中有一根弦,「啪」地斷了。
在被爸爸接回家之前,季凌霄一直以為他是家中獨子,而我的出現,讓他的權力和地位受到了挑戰,所以,他處處針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趕緊去死。
爸爸、媽媽、弟弟,其實你們的詛咒早就靈驗了。
如你們所願,我不會再和命運作鬥爭了。
我仿佛又來到了那座橋上,在漆黑的夜晚,我高高地站立在橋墩上,望著腳下奔騰呼嘯的河水。
我閉上眼睛,風在我的耳邊說:「跳下去吧,馬上就解脫了。」
一束光照在了我的眼睛上,紅紅的,暖暖的。
耳邊傳來蒼老又焦急的聲音:
「妮,不要跳。
「奶奶的孫子丟了,陪奶奶去找找吧。」
奶奶,對不起,這一次不能陪你去找孫子了。
7
我回到了從前那段昏天暗地的生活。
我拉上了所有的窗簾,房間籠罩在黑暗中,分不清白天黑夜。
我在虛無的夜色中發呆,在混沌的意識中睡去,在翻天覆地的胃絞痛中清醒過來,靠幾塊餅幹補充能量維持生命。
在這暗無天日的日子裡,我計劃了我的死亡。
期間,向浦林打了很多次電話,我任由鈴聲響起、掛斷。
他發來消息:
【橘桉,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態會發展成這樣。】
【但是,那個高中生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最好能給我解釋清楚。】
我笑了。
聊天記錄向上翻,找到半年前,向浦林給我發的消息:
【橘桉,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態會發展成這樣。
【但是,那個學弟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最好能給我解釋清楚。】
我將信息內容截圖,發給向浦林:
【向公子,你毀了我的學業,如今又毀了我的工作。
【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以為事態會怎樣發展呢?】
8
當初被向浦林當眾羞辱後,媽媽制定計劃,改造我的形象。
我吃到了搭配合理的營養膳食,泡到了傳說中的牛奶浴。
我用昂貴的護膚品,就連我的頭發,每一絲都被精心護理。
幹癟的身體生出血肉,肌膚悄無聲息地褪去暗黃和粗糙的外皮,愈發的嬌嫩白皙。
我看著鏡子微笑,原來我這麼好看。
季凌霄譏諷道:「工具人真把自己當公主了,你不過是我們家的墊腳石、犧牲品罷了。」
我神情頹然,誰說不是呢?
爸爸每天都在耳提面命:
「向氏集團是我們的大客戶,你的任務就是想方設法穩固和向氏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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