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季川柏就是這樣，他厭惡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呼吸都是錯的。

「我再提醒你一次，隻要小悠還在這個家裡，你就別再想著生孩子了。」

看著他冷漠的背影，我的心忍不住鈍痛，連帶著肚子，也好像一抽一抽的。

五年來，我乖巧懂事、聽他的安排辭去了工作，一心一意地為他打理生活。

我以為自己已經努力走進了他的心裡，讓他原本冰封起來的心逐漸融化了。

可是好像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那些偶爾的甜蜜也許隻是錯覺。

是他寂寞時的慰藉，抑或是他看我像狗一樣在他身後搖尾乞憐，大發慈悲給予的施舍。

拖著疲憊的身子路過嬰兒房的時候，我才發現那裡已經被改成了林悠的公主房，季川柏正溫柔地給她講晚安故事。

那本來是他承諾隻給「小珍珠」的特權。

那些我們一起挑的嬰兒用品，全部被堆到了雜物房。

「老婆，嬰兒床我訂好了，木制的早點買回來散散味道。」

「老公，這個帽子好可愛，一定適合小珍珠戴！」

「苒苒，我預感小珍珠會屬兔，看我挑的毛絨玩具。」

「這個兔子，長得有點抽象。」

「你在質疑我的審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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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季總饒命……」

醜陋的毛絨小兔子被隨意地丟棄在地上，像是在哭泣一樣，濃濃的酸楚湧上我的心頭。

我摸著還沒顯懷的肚子，淚意洶湧。

寶寶，你的爸爸，好像真的不要你了。

那我們，也不要他了好不好？

7

第二天中午，季川柏破天荒地回家吃飯，還帶著一個草莓小蛋糕回來。

我抬眸瞥了一眼，那家蛋糕店在城東，跟家裡隔了 40 分鍾的車程。

我從來不吃草莓，蛋糕為了誰買的不言而喻。

「怎麼沒看見小悠？」

他問出這句話，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林悠不見了。

得知我一上午都沒看見林悠，他面色大變，拿出手機就要報警。

我制止了他：「你別急，保姆說沒看到她出去，應該還在別墅裡。」

「不是你的孩子，你當然不急！」

季川柏嘲我吼了一句，火急火燎地讓人趕緊去找，最後是在雜物間找到的林悠。

她被抱出來的時候，看到我抖了一下，季川柏看我的眼神就像淬了毒：「舒苒，我沒想到你變得這麼惡毒！」

我蒙在當場，他的意思，是覺得我把林悠關起來的？

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我，他就匆匆抱著林悠去了醫院。

季川柏在醫院給我打了個電話：「舒苒，盡快把孩子處理了吧，有這個孩子的存在，我怕你會忍不住傷害小悠。」

我捏著手機的右手攥得發疼，腦袋裡嗡嗡響，像被他甩了一個重重的耳光。

原本就鮮血淋漓的心口又被狠狠捅了一刀。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季川柏回來的時候，我已經讓人把別墅裡所有屬於我和孩子的東西都搬走了。

還留下了一封離婚協議。

他給我打來電話：「舒苒，你又在鬧什麼？」

我平靜地回應：「我沒有鬧，我想要這個孩子，你的要求我做不到，所以做了一個我們都滿意的選擇而已。」

「關於孩子的事，我們不是達成一致了麼？如果童年沒得到好好的陪伴，小悠會有心理陰影。這件事，我們兩個都深有體會不是麼？」

空著的右手不自覺地握成拳，指尖用力掐進我的掌心，傳來尖銳的疼痛。

我們的童年都說不上幸福，我寄人籬下，他備受忽視。

婚後，因為怕惹對方傷心，我們都默契地不會談起這個話題。

但現在為了說服我，讓我「共情」林悠，他又把我藏起來的傷口狠狠地扒開，已經結痂的地方再度鮮血淋漓。

沒得到我的回答，他嘆了一口氣：「苒苒，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我們以後……」

「沒有以後。」我打斷他，「季川柏，我是人不是機器，我也有自己的感情。」

電話那頭的他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著窗外的缺了一角的月亮，我呼出一口濁氣：「我們兩個，就走到這裡吧。」

8

那天之後，我有半個月的時間都沒跟季川柏聯系。

我發現做好決定以後，心裡都輕松不少，吃得香，也睡得好。

然而離婚的事情還是暫時擱置了。

季母知道我們兩個鬧了矛盾，特地找到我從中說和。

「小川隻是鑽了牛角尖，等他想明白了就好了。媽看得出來，他還是在意你的。我也不怕你知道，今年年初的時候，我動過讓你們離婚的念頭。」

見我錯愕地看著她，季母無耐地笑笑：「因為我擔心你們就算做試管，也懷不上孩子。我們這個家族龐大，講究多子多福，繼承人的人選不隻是他一個，沒有孩子，對小川來說其實很致命。但是他卻不同意離婚，他說既然娶了你，就會對你負責到底。他甚至警告過我，如果鬧到你面前，他就幹脆去結扎，永遠都不要孩子了。」

知道這些，我平靜的心湖泛起了一絲漣漪，但也僅此而已了。

季母離開後沒多久，季川柏就發來消息，破天荒地退了一步。

【孩子可以生下來，隻要你不離婚。】

我看著那條消息微微出神，也不知道怎麼回復。

辭職、試管……這些年我已經妥協過太多次了，如果這次再妥協，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再堅定起來的勇氣。

那天之後，季川柏時不時會跟我發信息。

有時候是報告自己的行程：【這兩天要去隔壁市出差，有什麼想要的禮物？】

有時候是問我問題：【我那條灰色暗紋的領帶你看到過麼？】

得不到我的回音，他甚至用了苦肉計：【老婆，我胃疼，藥在哪裡？】

我無奈打字：【電視櫃下，左起第二個抽屜。】

【苒苒，可以給我煮藥膳粥麼？王媽的手藝跟你比差遠了。】

這條消息，自然而然被我忽視了。

9

為了照顧我，季母把我接回了老宅。

「小川他爸爸的六十大壽快到了，到時候你們兩個給老壽星一個面子，和好吧。」

對於她的建議我不置可否，好像所有人都覺得我不會跟季川柏離婚，隻是在矯情地鬧脾氣，宣誓主權。

隻有我自己知道，這一次，我是認真的。

再見到季川柏是三個月後，公公的壽宴上。

他帶了林悠回來，在賓客面前公開了收養她的事，宣布給她改名季悠。

我突然懂了，那是他同意讓我生下孩子後，給林悠的補償。

我出現在大廳的時候，季川柏剛剛宣布完林悠的身份。

「從此以後，季悠就是我唯一的女兒！」

邊上的林悠像一隻驕傲的小孔雀，季川柏寵溺地摸摸她的頭發，她自信地抬著頭，臉上毫不掩飾的得意。

肚皮傳來難以覺察的跳動，我輕輕撫上微隆的小腹：沒事的小珍珠，你也是媽媽唯一的孩子，媽媽會把最好的都給你。

看到我，季川柏有些驚訝，隨之而來掛上一副不自然的神色，不動聲色地把手從林悠頭上拿了下來。

我朝他點點頭，而後錯身離開，卻被他抓住了腕子。

「消氣了麼？消了的話就回家吧。」

我回頭看他，他的神色中透露著篤定，嘴角大大地勾起，好像在說：「今天我心情好，就再施舍你一次機會吧。」

「不了，那個房子，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

我在告訴他，他的別墅隻是一所房子，不是我的家了。

相信夫妻這麼多年，他能聽懂我的言外之意。

他隱隱有些生氣：「舒苒，我已經同意把孩子生下來了，你還想怎麼樣？難不成你這麼大的人了，還要跟小悠一個孩子爭寵？」

我拂開他的手，望著他的眼睛，問了個問題：「季川柏，你還記得『小珍珠』這個名字麼？」

季川柏的臉色變了變，也許是想到自己曾經對這個孩子有多期待，他眼底浮起了愧疚的情緒：「苒苒，我……對不起。」

「你應該說對不起的是『小珍珠』，因為你曾經想要放棄她。」

他整個人一怔，仿佛被雷擊中了一般，眼尾泛紅，呆呆地立在那裡。

10

季川柏被他爸爸叫了過去，宴會廳裡的人我都不熟悉，索性就去花園裡透氣

假山裡傳來嚶嚶的哭聲，我看到林悠在偷偷哭泣。

我本來不想跟她有太多牽扯，她卻抽噎著向我道歉。

「舒阿姨你不要討厭我。上次雜物間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前兩天我已經向爸爸解釋過了，是我不小心把自己反鎖了，我隻是太害怕了，你能原諒我嗎？」

不知怎麼，對於她我始終生不出太多的好感。

我總覺得她有著很多超脫年齡的成熟。

之前還叫「季爸爸」，現在直接把姓給省去了。

可是她又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是「舒阿姨」。

這別扭的稱呼背後是不是故意的，我居然分不清楚。

「嗚嗚嗚，我好想媽媽……」

我看她哭得可憐，想到她也隻是一個六歲的小姑娘，沒有安全感也是正常的。

一時心軟，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安慰她。

「好了，別哭了。晚宴上有很多好吃的，我帶你過去吧。」

她可能不適應我的觸碰，嚇得後退了兩步摔倒了地上。

我正準備拉她起來，她卻哭得更大聲了。

「舒阿姨，你為什麼要推我？」

身後傳來腳步聲，原來是季川柏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

我皺了皺眉，靜靜地看著她表演。

「爸爸，一定是……是小悠做得不好，所以……所以舒阿姨才會不喜歡我，你不要……不要怪她。」

她哭得抽抽搭搭，上氣不接下氣，隨便來個人一看，都會覺得是我欺負了她。

更別提季川柏這個護犢子的了。

11

做好了被責怪的準備，預想之中的質問卻沒有來臨。

季川柏隻是看了我一眼，輕聲安撫過林悠後問道：「小悠是不是誤會了或者天黑沒看清楚？你舒阿姨不是這樣的人。」

「就是她推我，就是她！」

林悠一口咬死了我，季川柏看我的眼神也有些不確定了。

「苒苒，你是不是用力的時候沒控制好，才……」

「看監控吧。」我指了指頭頂，老宅裡安保設施做得好，到處都是監控，連假山旁邊都沒有漏掉。

「剛才的情況探頭應該都拍到了，看了監控就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悠年紀雖小，也聽得懂監控是什麼意思，她朝季川柏懷裡縮了縮，不敢說話了。

「季川柏，」我好心提醒一句：「孩子也是會說謊的。」

他的神色有些尷尬：「小悠年紀小，她……」

他驚呼出聲：「林悠，你幹什麼！」

我正準備轉身離開，突然一股大力朝我撞了過來。

我措手不及，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

「壞女人，說我壞話，還跟我搶爸爸，你太討厭了！」

林悠尖細的喊叫聲傳進我的耳朵，我卻沒功夫去在意。

摔倒的衝擊讓我頭暈目眩，腦袋嗡嗡作響。

肚子一陣一陣地抽痛，額頭上全是冷汗，我忍不住痛呼出聲。

季川柏急切地將我扶起，看到我蒼白的臉色，他的聲音裡止不住地發抖。

「苒苒，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痛意傳遍我的四肢百骸，我隻感覺到一股熱流從我的身下流出。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模糊地聽到季川柏驚恐的喊聲。

「舒苒！」

12

醒來的時候，對上的是季川柏布滿血絲的眼睛。

「老婆，你醒了，怎麼樣，還疼不疼？」

他的眼神中是我從沒看過的愧疚與心疼。

我心裡一慌，本能地摸上了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