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結婚五年，試管三年。

查出懷孕那天，我接到了老公的電話。

「舒苒，放棄胚胎移植吧。」

「我領養了小悠，以後她就是我們的孩子。」

林悠，他死去白月光的女兒。

「可移植手術兩周前就做了，我告訴過你的。」

「而且老公……」我歡喜道：「恭喜你要做爸爸了！」

長久的靜默後，他語氣冷淡。

「打掉吧，小悠會吃醋的，她應該有一個完美的童年。」

1

從季川柏嘴裡聽到「打掉吧」三個字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們結婚五年，大半的時間都在做試管，好不容易成功了，他卻不要這個孩子了。

而原因，隻是因為他要領養初戀女友許晶晶的孩子。

半個月前，約好了陪我做移植手術，他卻沒有出現時，我就該想到的。

那天在路上接了一個電話他就魂不守舍，到醫院門口了他向我解釋。

「抱歉老婆，公司有個緊急會議，你先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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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我有點害怕。」

「多大人了還撒嬌，乖，我處理完了馬上來。」

「好，那我等你。」

我眼神暗了暗，假裝沒有聽到電話那頭提到了許晶晶的名字。

可這個「緊急會議」直到我獨自做完了手術也沒結束。

然後，他「出差」了半個月，連我做過移植都忘了。

握著電話的手微微用力，我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

「季川柏，這也是你的孩子！你真的忍心不要他？」

「小悠才六歲就沒有了父母，她正是最脆弱的時候，這種時候，我不想分心。」

不想分心麼？

我決定去做試管的時候，他曾經感動地抱著我說自己一定會做一個好爸爸，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教育孩子上。

「我一定會讓我們的小珍珠擁有父母全部的愛！」

他喜歡女兒，「小珍珠」是我們一早就給孩子取好的小名。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眼眶裡有淚光閃爍。

那時候的淚是真情流露，現在不願意給這個孩子出生的機會。

也是真的。

2

也許是我太久沒有說話，季川柏軟了語氣。

「苒苒，孩子可以再懷，但小悠的童年隻有一次。」

「她的童年隻有一次，那我的孩子，就不配擁有童年麼？」

可能是我聲音大了一點，電話那頭傳來小姑娘怯怯的疑問聲。

「季爸爸，是不是舒阿姨不喜歡我？」

「當然不是，我們小悠這麼可愛，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季川柏在商場殺伐果斷，說話時總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人們都說他難親近，可是他和林悠講話，完全就是一個「女兒奴」，小心翼翼中還帶著一絲心疼。

安撫完林悠，他的聲音又變得冷硬起來。

「舒苒，小悠隻是個孩子，你別無理取鬧。」

每次叫我的全名，都代表他對我不滿了。

以往這種時候，無論是誰的問題，我都會向他低頭，哄他開心。

但這次我想為了我的孩子爭取一回。

「留下孩子好麼？我會對林悠視如己出的。」

「好了舒苒，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我既然領養了小悠，就必須給她全心全意的陪伴，這是我作為男人的責任。」

我很想質問他：那他作為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呢？

一句「那你可以不領養她」堵在嘴邊，終究沒有說出口。

我自嘲地笑笑，舒苒，林悠的母親是許晶晶，你的孩子憑什麼跟她爭！

「好，我會考慮的。」

「我就知道，你是識大體的。別多想，去逛逛靠街，給自己買個包，我的副卡密碼你知道的。」

掛了電話，看著黑掉的手機屏幕，我有些茫然

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我選擇了妥協，然後得到他一句「識大體」的評價，和不痛不痒的補償。

然後，再按照他的心意行事，做一個得體的、完美的妻子。

我突然想問問自己，這一切，值得麼？

3

我嫁給季川柏本來就是高攀。

他是豪門繼承人，而我從小父母雙亡，寄住舅舅家。

他們一直拿養育之恩綁架我。

大一寒假，我被舅舅、舅媽逼著嫁給村裡的老光棍，得到的彩禮用來給哥哥買房。

我不肯，他們就把我綁了送進老光棍家。

當季川柏衝進來，把被扒得一絲不掛的我罩在外套下面時，我就知道我淪陷了。

冷風灌進破敗的屋子，我在他懷裡抖得厲害，一半是害怕，一半是羞憤。

他隔著衣服輕拍我的後背耐心安撫。

「好了，沒事了。」

那個冬天最溫暖我的，就是他的懷抱，還有身上淡淡的冷松香。

我對他最初的印象隻是學生會裡那個很有錢的部長，如果沒有這件事，我們兩個可能就是點頭之交。

但他的正義感把我從深淵中拉了起來，他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原本黑暗不堪的生命。

我不可免俗地愛上了他。

在知道他有個心愛的初戀女友後，我就把這份愛藏在了心底。

從此他的身後，多了一條默默跟隨的小尾巴。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季川柏救下我是個巧合。

他和許晶晶去旅遊，走到我們村附近的時候發生矛盾大吵一架。

許晶晶賭氣離開，他在門外聽到我的呼喊以為是許晶晶才衝進來的。

其實我從來都不在光的焦點裡，隻是碰巧被光暈掃到了一下而已。

4

畢業前，我進入季氏實習時，他的身邊已經沒了許晶晶的陪伴。

因為是同校師兄妹，他對我還算照顧。

身邊自然會有一些流言說我跟他關系曖昧。

有一次，同事又在茶水間八卦的時候被我們撞了個正著。

等隻剩下我們兩個時，季川柏目光灼灼地望著我。

「舒苒，跟我結婚，做我的妻子。」

他甚至沒有問我的意見，就斷定我會同意。

我頓時感覺十分窘迫，臉像要燒起來一樣。

我自以為藏得很好的感情，原來他早就發現了。

他說自己不想接受家族聯姻，又需要一個妻子。

「與其娶一個不認識的女人，不如選一個合我心意、又熟悉的。」

聽到他說「合我心意」時，我的心幾乎要跳出來，內心泛起隱秘的雀躍。

至少，他有一點點喜歡我對不對？

娶我他是先斬後奏，領了結婚證以後他才把我帶回去，而離婚在他們這樣的家庭是一件不大光彩的事，他父母也隻能接受。

婚後的日子沒有想象中那樣輕松。

豪門看中子嗣，而「多囊、難孕」的診斷更是像給我戴上了一層厚重的枷鎖。

在不斷的失眠和焦慮中，我抓緊了「試管嬰兒」這個救命的稻草。

我每天吃藥、打針促排，又忍著痛苦讓取卵針一次次地扎進我的身體。

我第一次取卵就引起了嚴重腹水。

當時的我狀態很差，肚子像籮筐一樣大，疼起來整宿睡不著。

半夜疼醒後，季川柏心疼地抱著我：「苒苒，你受苦了。」

我想起還在學生會時有一次公益活動的課題有關女人生孩子的危險。

他當時跟好友闲聊時說過：「以後我和晶晶就丁克吧，我舍不得她受苦。」

我痛到發抖，他卻始終沒有說出「別做試管了」之類的話。

所以今天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我喜極而泣。

喜的不止是我有了季川柏的孩子，更是終於不用再見到那些針頭和儀器的喜悅。

可是現在，所有的喜悅都成了一場空。

5

我艱難開口：「盛醫生，這個孩子我可能不要了。」

「你這麼難才懷上他，舍得不要了？」

我苦笑著搖頭，眼睛脹痛到快流下淚來。

怎麼能舍得呢，可連他父親都不期待的孩子，我真的能要麼？

「小舒，還是再考慮一下吧。以你的體質，拿掉這個孩子的話，短時間內可能很難再懷孕了。」

走出醫院後，我就被婆婆派來的人帶去了老宅。

主治醫生是她的閨蜜，自然知道了我懷孕的消息。

到了老宅，向來對我不冷不熱的季母讓人端上了補品，叮囑我都要吃下去。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年，辛苦你了。」

她脫下手上的玉镯，戴到我手上，倒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我沒想到隻是懷個孕，能讓她的態度改變這麼多。

如坐針毡地和季母聊了一會兒，管家就說季川柏回來了。

「臭小子，多久沒回老宅了，一定是知道自己老婆在這兒，來跟我要人來了。」

季母笑罵了一句，拍拍我的手：「你不知道，他老覺得我會欺負你，防我防得緊呢！他要是知道自己做爸爸了，指不定多高興呢！」

我無聲地扯了扯嘴角，心道：他知是知道了，但並不高興。

季川柏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姑娘，皮膚白白的，一雙眼睛很大。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她就是林悠，我見過許晶晶的照片，在季川柏的錢包的夾層裡，母女倆長得很像。

6

看見林悠，季母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如果說她對我隻是無感，那對許晶晶，就是厭惡。

季川柏為了她差點跟整個家族為敵，甚至願意放棄季氏繼承人的位置，季母自然不會喜歡她。

「你把這丫頭帶回來幹什麼？」

「我領養了小悠，以後她就是我的孩子，也是您的孫女了。」

「孫女什麼孫女！」季母炸了毛：「你都有自己的孩子了還領養幹什麼？」

季川柏聞言，銳利的目光射向我，瞥見我腕間的镯子，嘲諷似地笑了笑。

「領養手續已經辦好了，我今天隻是通知不是徵求意見。」

這話看似回應季母，他卻是看著我說的。

母子兩個不歡而散，季川柏帶著林悠徑直離開了。

我匆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車已經揚長而去，最後是老宅的司機送我回了別墅。

到家後，季川柏把我拉進了書房。

「你弄疼我了。」

我捏著發紅的手腕，痛呼出聲。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嗤笑道：「舒苒，你什麼時候學會這種無病呻吟的作派了？」

「我沒……」

「你的那些手段，我沒興趣知道，我告訴你，不要妄想用孩子來綁住我。」

「我從沒這麼想過。」

我想生這個孩子，隻是因為他需要，而我愛他，僅此而已。

他卻認定了是我不想打掉孩子才故意告訴了季母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