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張浩民這個混賬東西！我當初就說他不是好人不能嫁，你媽跟被豬油蒙了心一樣，現在遭報應了吧？」

舅舅黑著臉聽我講完過去幾天發生的事，氣得一拳砸在茶幾上。

「都這樣了還死撐，她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哥哥？」

我放下敷臉的冰袋，躡手躡腳地繞到舅舅面前：「舅舅不要生氣，媽媽其實早就後悔了，但是爸爸一直威脅她，說要是敢聯系你就打死我們。」

說完我又特別適時地抹了抹眼淚：「媽媽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叫哥哥，她肯定是想家了。」

舅舅的大男子氣概徹底被我激發了出來，翻箱倒櫃地就開始找家伙。

舅媽見狀趕緊抱住他：「孩兒他爸，你別激動啊，現在是法治社會，打架鬥毆可是要蹲局子的。」

舅舅可是我跟媽媽未來的靠山，絕對不能讓他有什麼法律風險。

我趕緊從小書包裡拿出警察阿姨開的出警記錄，乖乖遞到了舅媽手上：「舅舅不要打架，打贏了賠錢，打輸了坐牢，不劃算，彤彤有辦法治我爸！」

6.

渣爹公司樓下，舅舅舅媽帶著我在路邊支了個小攤，拉了張火紅火紅的橫幅。

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基本上到這兒都會停下腳步看一會兒熱鬧，甚至還有好事的爺爺奶奶特意戴上老花鏡，眯著眼睛也要看清楚橫幅上寫了啥。

「新時代打虎英雄王浩民——拳打發妻，腳踢幼女。」

李奶奶一字一句把橫幅上的內容給讀了出來，讀完眉頭一皺，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這啥人啊，還英雄，就是一臭流氓。」

隨著聚集的路人越來越多，大門裡終於出來了幾個保安，打著我們擾亂正常辦公秩序的幌子想把攤子往外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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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媽見狀把袖子往上一薅，指著他們的鼻子罵道：「你們單位的王浩民，搞破鞋，噶姘頭，家暴老婆孩子，這種人居然還是個小領導，有沒有天理啊。」

渣爹戴著黑色口罩和鴨舌帽，跟在幾個保安後頭，指著那張讓他顏面盡失的橫幅催促道:「不要跟這種潑婦計較，趕緊把這些髒東西拉走。」

我衝上去狠狠地撞了一把渣爹:「呸，明明爸爸才是髒東西，爸爸跟你親愛的月是這個世界上最髒最髒的東西。」

我撞渣爹的時候力氣用得太大，反彈回來的後坐力正好把我帶到地上。

我趁機把眼淚一抹，嗚嗚大哭地喊爸爸打我。

渣爹顯然沒料到大庭廣眾下會被我誣陷，急得結結巴巴，顛來倒去都是我汙蔑他。

「呸，彤彤多大你多大，你說她汙蔑你，她有這腦子嗎？當著我們的面動手打孩子都滿嘴鬼話，背地裡這娘兩不知道要被你欺負成什麼樣子。」

舅舅拿起桌上厚厚一打復印好的出警記錄，中氣十足地挑其中渣爹自己承認跟「親愛的月」存在不正當男女關系，但是親密視頻隻作為調情和回憶用途，從來沒有故意上傳過這一段念了起來。

他的聲音高昂洪亮，還極具穿透力，連街對面的人都被吸引過來了不少。

渣爹氣急敗壞地上來搶，嘴裡更是嚷嚷著這些都是他的隱私，我們未經同意就私自傳播他人隱私，他要請律師告我們。

「呸，你把我妹子拖出來扒衣服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她也有隱私？」

舅舅最終還是忍不了，拽著渣爹的領子就是兩巴掌。

「這些都是你自個兒在警察局裡承認了的，有記錄，有公章，我們當苦主的拿出來隨便怎麼傳播都不違法。」

舅舅說完手往半空一揚，厚厚一打復印件瞬間像天女散花一樣漫開。

好事的大爺大媽們，還有一些平日就跟渣爹不對付的同事們紛紛一擁而上，一邊撿復印件，一邊對渣爹指手畫腳。

沒想到老張平日裡人摸狗樣的，私底下做事兒這麼不地道，自己又出軌又家暴，離婚不肯分老婆財產就算了，甚至還惦記上了人家的遺產。

渣爹在這一畝三分地的小單位裡勤勤懇懇工作了大半輩子，辛苦塑造出來的好男人形象瞬間被扒得底褲都不剩。

氣得他牙關打顫，渾身直哆嗦，捂著脆弱的胸口直挺挺地砸了到地上……

「張哥！」

就在這時，看好戲的人群裡突然衝出來一個女人，撲在渣爹身上眼淚跟不要錢的豆子一樣拼命往下灑。

「張哥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怎麼活啊！」

7.

從醫生那兒我跟舅舅才知道，原來渣爹得了癌症，經過兩年的治療也沒有抑制住病情，眼下已經是晚期了。

至於他得癌症卻不肯告訴我跟媽媽的原因……

「李慧芬，你平時在我面前裝得溫溫柔柔，一副賢惠樣，沒想到娘家全是潑皮無賴，連你生的孩子也是個小潑婦。」

渣爹明明身上還背著輸液瓶，卻依舊不忘對媽媽頤指氣使。

「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離婚吧。那套小房子我不要了，至於這個小潑婦，你想要就拿去，行了吧？」

媽媽沙啞著嗓音罵道:「張浩民你這個沒良心的，原來你急著跟我離婚是因為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想诓我淨身出戶，好把錢都留給小三！」

月月挺了挺自己峰巒跌宕的胸脯:「呸，我生的可是老張家唯一的血脈，你這個生賠錢貨的有什麼資格跟我爭？」

「還有，你這個黃臉婆不要張口小三，閉口小三，我不愛聽，感情的事誰不被愛誰才是小三。」

媽媽難得清醒了一回：「我不會離婚的，反正你也沒有多長時間了，隻要我不騰位置，等你死了家裡什麼都是彤彤的。」

渣爹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根本就耗不過我們。

至於他們那套見鬼的不被愛才是小三理論，拿到法庭上隻怕會被法官當場趕出去。

權衡利弊之下，他選擇以媽媽偷人為理由向法院提起離婚訴訟。

為了能順利跟媽媽離婚，他還接受了律師的建議，收拾好東西連夜從家裡搬了出去，想要營造出雙方感情已經徹底破裂，長期處於兩地分居狀態的現象。

舅舅聽到消息，立在走廊盡頭吧唧吧唧地抽完了一整根煙，然後一拍大腿，發狠道:「又不是隻有他張浩民才會找律師，我們也找，找最貴的！」

最貴的，果然最專業。

漂亮的律師阿姨燙著大波浪，穿著職業裝，小高跟噠噠噠噠地由遠及近，推門進來的時候，手裡已經捧了厚厚一疊資料。

「李女士，根據你這邊提供的資料，我們現在對你有如下三項建議。第一，保全您家庭的現有財產，並且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盡可能花銷，因為用於家庭正常開支的支出都是不參與夫妻共同財產分割的。」

「第二，您長期遭到丈夫的家暴，在這種高壓環境下很容易出現精神問題，這邊建議您做一個精神鑑定。」

「至於最後嘛，既然都要離婚了，身為原配，當然要行使法律賦予您的正當權利，向小三討回您的夫妻共同財產！」

8.

媽媽趁著住院這段時間，跟律師阿姨一塊兒整理了爸爸給小三花的財產。

一算嚇一跳，這些年媽媽跟我吃穿用度都很節儉，飯菜每天吃隔夜的，穿衣打扮也都是地攤貨和換季清倉。

但是渣爹卻足足給小三花了 50 多萬，還斥巨資買車買房，連她兒子讀的那家私立學校都是媽媽以前也給我看過，結果渣爹沒舍得讓念的。

簡直欺人太甚！

我跟媽媽拿著律師阿姨提供的小三母子合照，一路從學校監控室問到了教室門口。

今天剛好開家長會，小三一身利落的白襯衫加包臀裙，臉上畫著精致的淡妝，看上去活脫脫一個精明女強人。

她作為優秀家長代表，正在臺上意氣風發地傳授著自己教育孩子的心得，並且著重強調在親子教育過程中父親這個角色不可或缺的責任。

講到激動處，全場掌聲雷動，連我跟媽媽都情不自禁地為她鼓起了掌。

畢竟做人能臉皮厚到這個地步，堂而皇之把別人的老公拿來當成自己的，還到處宣揚，換一般人都做不到，臊得慌。

最後，這場好戲以她代表自己跟渣爹為了感謝老師同學平日對我那好弟弟的照顧，決定贊助兩萬元給孩子們當夏令營旅遊經費結束。

在孩子們的歡呼聲和一眾家長的贊美聲中，我穿著一條破破爛爛全是補丁的牛仔褲光榮登場。

「『親愛的月』，我可算找到你了。」

我衝上講臺，抱著她的大腿聲淚俱下:「阿姨，你能不能不要再拿家裡的錢了，爸爸每個月的工資都給你和弟弟買車買房了，那些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湊齊的醫藥費，少了這筆錢，彤彤以後就沒有媽媽了。」

月月的臉色跟吞了隻活蒼蠅一樣難看，用力扒拉了好幾下都沒能扒開我，反而被我抱得更緊，特意磨尖的指甲直接陷進了她的大腿肉裡。

「嗚嗚嗚你已經搶走彤彤的爸爸了，能不能不要連媽媽也一起搶走？隻要你答應把錢還給我們，我現在就回去讓媽媽同意離婚。」

「對不起，我們下賤，我們是不被愛的小三和野種，我和媽媽現在就給你們騰位置。」

「看她平時挺精明強幹的，沒想到竟然是個三姐。口口聲聲自己在拼事業，原來就是偷原配的醫藥費啊？」

「就算親子教育裡爸爸再重要，也不能偷別人的爹吧？你們看小三的兒子一身名牌，原配的女兒連條好褲子都穿不上，造孽喲。」

「等等，親愛的月，這不是前段時間本地群裡發的那個豔照門女主角嗎？網上的視頻和照片刪得挺快，但是我記得聊天記錄裡那男的就這麼叫那女的來著。」

大家本來以為隻是吃個原配上門打小三的瓜，沒想到吃著吃著居然還跟社會熱點聯系到一塊兒了。

瞬間情緒空前高漲，話是越講越難聽，譏笑聲也是越來越刺耳。

9.

我那個便宜弟弟張子豪受不了奚落，撲過來想打我幾下替親媽出頭。

我憋了一路的情緒在此刻終於爆發到了頂點，像野貓一樣對著他那張胖乎乎的小臉就是一陣狂抓，撓得他一臉血痕。腳上也不闲著，又是踢，又是踹，又是踩，邊打邊罵。

「都是你，你搶了我爸爸，你媽還要害死我媽媽，你是野種，你媽是小三，你們都不該存在在這個世上！」

他平時吃得膘肥體壯，靠著體格優勢一記泰山壓頂把我撞倒。

我倒在地上使不上什麼勁兒，脖子還被他狠狠地掐了兩下。

不過下一秒我就逮住機會一口咬上了他的耳朵，隨著張子豪哭天喊地一陣叫媽，一股鮮血混合著唾液沿著我的嘴角流了下來。

小三用高跟鞋一下又一下地踢我:「你這個死丫頭，你給我松開，松開！」

雖然早在來之前我就已經給媽媽打好了預防針，讓她隻用錄視頻，別的什麼都不要管。

但是沒有哪個母親能看見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卻視若無睹，我壓抑了半輩子的媽媽，無數次被爸爸拳打腳踢卻隻會蜷縮著哭泣的媽媽，被渣男和小三算計，險些被人欺辱卻不敢爭辯，隻能被逼到尋死的媽媽，她丟下手機，像一隻護崽的老母雞，衝過來狠狠地揪住了小三時髦的卷發。

「敢打我女兒，老娘跟你拼了！」

等渣爹趕到保安室，鼻青臉腫的小三正摟著她同樣鼻青臉腫的兒子梨花帶雨哭成一團。

我手裡捏著從老師那裡討來的小三以自己跟爹名義捐出去的 2 萬巨款，雄赳赳，氣昂昂，像隻打贏了的鬥雞。

渣爹下意識抬起手就想揍我，結果手還沒揮下來就先被媽媽潑了一臉熱茶。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張子豪爸爸，今天叫你過來是想通知你們趕緊給子豪辦轉校手續，這個孩子我們學校不收了。」

渣爹一聽好大兒要被開除瞬間急了:「老師，大人的事兒怎麼能扯上小孩子呢？我們家子豪可是一直很乖的。」

「你們今天鬧成這樣，影響太差。而且我們是貴族學校，對學生家長的人品也是有考量的。」

渣爹一肚子火，又沒辦法衝老師發，隻能對著小三和好大兒一陣痛罵，罵她們為什麼憋不住氣要搭理我跟我媽這兩個瘋婆子。

然後轉過身一臉挫敗地認慫:「行了，我怕了你們了，你們兩母女鬧成這樣不就是為了威脅我拿錢嘛。房子歸我，車子歸你們，存款一人一半總可以了吧。」

見媽媽不為所動，渣爹又開始故技重施，想用我的撫養權來威脅:「這些年家裡大頭的錢可都是我掙的，你那幾千塊錢的工資夠幹個啥？能願意跟你平分已經很好了，到時候在法庭上鬧起來，你連彤彤的撫養權都不一定保得住。」

媽媽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所以我選擇不離婚，耗死你。」

「還有，我剛做完精神鑑定，結果好像有點問題，在下次復查好轉之前，咱們這婚可能都離不了了。」

10.

也許是知道離婚無望，不僅沒辦法讓小三和私生子繼承家產，還要被媽媽追討這些年花在他們母子身上的錢，渣爹從學校回來就直接病倒了。

醫院冷冰冰的病房前不久我剛來過一次，這次故地重遊，心態卻發生了截然不同的改變。

先前媽媽生病的時候我有多難過，現在看到渣爹虛弱地躺在床上就有多開心。

這次來看他，我跟媽媽還特意準備了禮物——好心家長們幫錄的毆打小三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