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算是我入宮這麼久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腦子當場就不動了，還是皇後給我臺階下，德妃才沒抓著我不放。

和慧婕妤回去的路上，她想起剛剛的事，還問我和德妃有無過節。

我坦然搖頭：「娘娘還不知道我嗎？」

慧婕妤點頭：「也是，你向來也不喜歡惹事，許是她想立威便拿你開刀。」

要真是這樣，那就好了，我就怕德妃別吃錯了藥，真的針對我。可能是看到我臉上的擔憂，慧婕妤道，「放心，你是永和宮的人，若她真要針對你，還有我呢。」

剛搬過來時，我對慧婕妤也有過提防，但日子久了也知道她的性子，她既然這樣說，到時候就會這樣做。就像當初的意和香一樣，因為我受不了，永和宮上下便沒再用過。

可僅僅是過了兩三日，德妃身邊的宮女妙之突然上門，告訴我德妃要見我。

她咄咄逼人的模樣讓我心生畏懼，偏偏我又沒辦法拒絕，偷偷給曼兒使了眼色，就帶著繡兒去了。

果不其然，德妃就是想要磋磨我，讓我過去抄寫經書。她半靠在軟榻上，柔聲道：「早就聽說福貴人字寫得好，今日得空了，也給本宮抄錄幾本經書祈福。」

話聽著客氣，但完全沒給我推辭的理由，桌上一應筆墨都擺好，我隻能硬著頭皮寫。過了大概半炷香的時間，慧婕妤過來了。可德妃見都沒見就打發了：「福貴人就慢慢抄著，慧婕妤的事也不急。」

等我寫完，外頭已經黑了。德妃隻掃了一眼就讓人拿走，見我還站著，慢悠悠開口：「今日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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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並非結束，而是剛開始，之後德妃就變著法來磋磨我。

我都不知道德妃從哪裡找來了這些法子，不打不罵就各種折騰。慧婕妤見我可憐，帶著我一塊去找了皇後。皇後一向嚴明，當即便安撫了我幾句，又派人去訓斥了德妃。

出來後，慧婕妤道：「有皇後娘娘做主，想來德妃也不會再找上你了。」

「但願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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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都搞不明白我到底是哪裡惹到德妃了，我們唯一的交際就是我們是同一屆的秀女。可她一入宮就是貴人的位分，和我半點往來都沒有，怎麼就這樣看我不順眼呢？

這個謎底還是繡兒想方設法給我打聽來的，我聽了隻覺得更離譜：「那和我有什麼關系？」

繡兒從德妃宮裡的宮女那裡得知，德妃之所以記恨我的原因是太後喜歡我，而對她態度平平。我腦子都慢了半拍，一時沒轉過彎兒來，太後到底是我的貴人還是我的仇人。我曾經的恩寵來源於太後，可如今的倒霉也是因為太後。

我思索了半天，事已至此，不如就想辦法直接鬧大，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反正我又不是沒過過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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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德妃似乎有一種詭異的默契，我這邊剛決定擇日不如撞日，德妃就又讓我過去。我和繡兒對視一眼，繡兒低聲道：「主子，您悠著點，我還想攢銀子出宮過好日子呢。」

「難道我就活膩了嗎？」

皇後這才訓斥了德妃幾天，她就又找我，想來就沒什麼好果子吃。我過去後她連掩飾都不做，直接讓我跪著反省，讓我措手不及。

「妾身不知做錯了哪裡，讓娘娘這樣責罰？」

「不知道？」她聲音輕挑，嘴角還帶著笑，「本宮責罰一個小小貴人，還需要理由嗎？」

輕描淡寫一句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落在我臉上。永和宮的日子太安穩了，若不是德妃突然跳出來找茬，我都快忘記宮中的鬥爭本來就不需要什麼理由了。

我抬頭直視她那張嬌豔的面孔：「確實不需要，可皇後娘娘說了」

話未說完就被她打斷：「皇後算什麼？早晚有一天本宮會將她拉下來。」

「是嗎？」皇帝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德妃臉上洋洋得意的笑容戛然而止。

我扭頭見皇帝牽著三公主的手緩緩而來，三公主朝我撲過來：「福娘娘。」

「榕榕真乖。」我接住跑過來的三公主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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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因為陛下撞見萬婕妤欺負您的場面，才處罰了她？」

我搖著團扇：「怎麼可能？他是嫌棄萬婕妤小家子氣罷了，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萬婕妤找茬都大半年了，難道皇帝從來就沒聽說過？我是不相信的，但他一向都懶得管。可皇後都發話了，萬婕妤還是這般作態，就顯得萬婕妤不對了。對上不聽皇後教導，對下無故欺凌低位妃嫔，皇帝自然會質疑起自己的品位了。

年輕漂亮的美人多著呢，何必要吊在一根繩子上？

「啊？」曼兒似乎覺得故事還沒有到高潮就落了下去，語氣都低落了下來。

繡兒端著藥進來，抬手敲敲她的腦袋：「還不去幹活，在主子面前偷懶。」

曼兒聞言，捂著腦袋退下了，我道：「你說她做什麼？」

繡兒眉頭一皺：「主子，您呀也就這麼點功績，往後還有幾十年，到時候就沒人喜歡聽了。」

「胡說。」明明我隻講了一半，關於三公主那一半還沒講給別人聽呢，那半部分我要留著慢慢說。

繡兒不與我還嘴，將藥端到我面前：「江太醫說了，您咳嗽還沒好，藥不能停。」

「小氣！」

憋著一口氣將藥灌下，碗剛放到桌上，繡兒的蜜餞就塞到我口中。

「這藥就一定要這樣苦嗎？」

「江太醫說了，您總是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得長長記性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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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三公主做的衣裙總算成了，剪了最後一根線，我又仔細檢查了一遍。不愧是我做的，雖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但瞧瞧這低調又精致的同色繡花，真漂亮。

「您這樣喜歡三公主，何必不想法子自己生一個？」

我搖搖頭，嘴上說著是皇帝不來，實際上是我心裡害怕。當初貴妃生產的情形，至今還在我腦中，每每想起來我都腿軟。三公主是很可愛，但如果要我遭這樣的罪，還是算了吧。

三公主看了就喜歡，恨不得當場要換上，貴妃笑著勸和了幾句，才讓三公主歇了當場穿的想法。芙蓉將三公主帶下去後，貴妃臉上的笑就收斂了，美目一挑，看得我心裡發毛。

「福貴人真是好手段啊！」

她話音剛落，我就忍不住起身想跪：「娘娘，妾身不是有意利用公主的，隻是——」

「夠了。」

我不敢再爭辯，確實是我利用了三公主將皇帝引過來。法子雖然粗糙，但管用就行。至於皇帝會怎麼想我，我其實不是特別關心，因為他本來就對我不怎麼樣。

託萬婕妤罰跪的福，我如今跪著都能慢慢悠悠算時間，不過半刻鍾就被貴妃叫了起來：「榕榕喜歡你，這次便算了，若有下次——」

不等她說完，我就連連保證：「妾身不敢，不會再有下次了。」

「行了，回去吧。」

本以為有了貴妃這句話，事情就算完了。但接下來大半年我竟然都沒能見到三公主，每次去翊坤宮，都被芙蓉笑著阻攔，東西倒是可以照常送過去，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送到三公主面前。

小孩子記性本來就不見得多好，這大半年過去，說不定也不記得我是誰了。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經營了這麼個人脈，一次就沒了，太可惜了。

但說後悔，也沒有。我想過得好些，這有什麼錯，我又沒利用三公主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我抿了抿嘴，還是不爭氣地掉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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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太醫來請平安脈時，我眼角還泛紅。

「誰欺負你了？」

我搖搖頭，隻聽他沉聲道，「還是在為三公主的事情難過？」

「你怎麼知道？」我一怔，「難不成宮中都傳開了？不應該啊。」

江太醫抿嘴一笑：「貴人放心，上次臣去翊坤宮請平安脈時，見三公主還穿著您做的衣裳。」

「隻是穿著罷了。」她那樣小，若是身邊無人提及我，又怎麼會記得我呢？

「您不必太過憂心，如今您都是貴人了。」

我微微頷首，江太醫說得也對。自從皇後轉告了皇帝的意思，我就以為我要在宮裡做一輩子小答應了，如今有幸成了貴人，已經是大幸了，我不能太過擔心。

「你說得也是。」

江太醫思索片刻：「或許，事情再等等就有了轉機。」

江太醫走後，繡兒也柔聲安慰了我幾句，我見她擔心便岔開了話題，讓她去給我拿碟子點心。

她聽我提起吃食，臉上的擔憂之色才稍稍散去：「奴婢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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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太醫的話是有幾分靈，我再一次去翊坤宮求見，貴妃終於讓我見了三公主。小孩子長得快，大半年不見，三公主高了些，都不用別人提醒就朝我跑過來：「福娘娘。」

我接過她往上一提，輕輕松松將她抱起來，逗得她咯咯笑。

「福娘娘好久沒來看我了。」

「因為福娘娘忙著給你做衣裳啊。」

三公主笑道：「那福娘娘給我做一件花裙子好不好？」

我剛想應下就看到她身後的乳母低頭在笑，我便多嘴問了一句，才知道三公主想要的是一件五顏六色的裙子，三公主摟著我奶聲奶氣提要求：「要好多顏色，還要繡上各種花，牡丹、芍藥、梅花……」她掰著手指一個個數，最後道，「還要繡上湖裡的紅鯉。」

我在腦子裡構思了一下三公主的要求，瞬間就理解一向對三公主有求必應的貴妃為什麼沒讓人給她做，這樣的審美過於超前了，稍微一想我就覺得眼睛疼，腦子也疼。

「怎麼突然想要這種的衣服了，是不喜歡我之前做的嗎？」

三公主搖搖頭：「我覺得有點單調。」

「但大家都這樣穿啊。」

三公主遲疑片刻，還是開口：「上次我見二姐就沒有，她穿了粉衫綠裙子，上面還繡了好大好大的紅色牡丹花。」她一邊說一邊比畫，小手一劃，比她自己的臉都大，「花心是金黃色，還有金線，毛茸茸的。」

二公主是生母的寧昭儀，她從小在邊關長大，為人爽朗，就是喜好和宮中大多的妃嫔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