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錦繡恆歌
- 4575字
- 2025-02-17 16:02:02
此時,她已是距離皇後隻有一步之遙的皇貴妃,穿著與謝恆宇同款湖藍色蜀錦華服,光彩照人。
「陛下一路辛苦,臣妾在永和宮裡備好了藥浴佳餚,給陛下解乏。」
她消息靈通,看到我後並不驚訝,也不在意。
「貴妃有心了。」周景禹將她扶起,莫名回頭看我,眼瞳含著溫潤的笑意,「錦繡,你一身戰甲去見母後不妥,隨朕去永和宮換身衣服可好。」
帝王的柔聲細語落在姚牧語耳中格外的刺耳,嫉妒讓她瞬間得紅了眼眶。
但她很快調整好呼吸,假裝熱忱:「龍英將軍,本宮那有上好的衣裳首飾,你定會喜歡。」
「多謝陛貴妃娘娘,但末將不喜歡用別人的東西。」
周景禹聽出我話語中的諷刺,臉上竟流露出心疼之色,他命小六子傳來步輦,轉身走向我,予我無人可及的偏愛:「是朕考慮不周,朕帶你去坤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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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牧語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她的美目中閃過一絲怨毒,盈盈上前,站到周景禹身側:「倒是臣妾忘了,龍英將軍在坤寧宮裡有一間雅間。臣妾這幾日正好奉太後之命整修坤寧宮,陛下,不如就讓臣妾陪龍英將軍前去。」
周景禹沒理會姚牧語,隻是定定地看著我,期待我將手放入他掌心:「錦繡,以前你每次入宮,都會抱怨這段路好長,今日朕與你同行,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他總時不時談起往事,試圖消除與我之間的疏離。
但我望向悠長的宮道,腦子裡浮現出的卻是五年前逃離皇宮的那一幕。
高牆綠瓦,就像一張可怖的蛛網張牙舞爪地吞噬我,隻因「兵權」二字,它便要將我永遠禁錮於此。
可我憑什麼要乖乖做它的獵物,由它擺布呢。
「陛下,您這般盛寵,恐怕要嚇壞將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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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牧語的嬌笑打斷我的回憶,她親昵地拉住我,無名指上的玉扳指輕輕硌著我的指骨:「女子裝扮上的事,將軍也不好與陛下細說,還是交由臣妾處理得好。」
我附和:「貴妃娘娘說得是。」
周景禹依了我的意思,他親自送我和姚牧語坐上步輦:「錦繡,朕在慈寧宮等你。」
姚牧語尷尬地動了動長睫,掌心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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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英將軍,你拼死護國,陛下念及戰功這才讓你去坤寧宮換裝,你可不要多想。」步輦走遠,姚牧語松開我的手,言語間很是傲慢。
「娘娘怕我多想什麼?」
「自然是皇後之位。沈錦繡,五年前你爭不過本宮,現如今,你更加爭不過。」
姚牧語開門見山。
她位列四妃之首,育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姚家在朝堂亦根基深厚,的確是最炙手可熱的皇後人選,隻可惜,不該在我這兒刷存在感。
我輕輕笑出聲:「貴妃娘娘,五年前我不要的東西,五年後,我依然不會要。」
「依本宮看,你是要不起吧。」姚牧語明顯有些惱,「沈錦繡,你不會真以為陛下會讓一個常年與男子生活在一起的女人當皇後?瞧瞧你現在的容貌、嗓音、舉止,哪裡還有一點貴女的樣子。」
「若我家主子也像你們一樣隻知養尊處優悉心保養,那恐怕你們早已成為狼騎的腹中餐了,又有誰會在乎食物的聲音好不好聽、舉止優不優雅。」
雲霞是跟隨我多年的蒙族醫女,她知道我身上有多少傷,也清楚我有多少次在鬼門關徘徊,最忍不了有人貶低我。
就算對方是高高在上的貴妃也不行。
可她的仗義正好給了姚牧語立威的機會,姚牧語命人停下步輦,又命身邊兩個老嬤嬤壓住雲霞:「哪裡來的賤婢,竟敢忤逆本宮。」
我冰冷的視線落在姚牧語陰狠的臉上:「貴妃娘娘,請立刻放開我的人。」
可姚牧語鐵了心要給我難堪,哪肯罷休:「把這個賤婢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我冷笑著從步輦上躍起,一腳踹飛兩個嬤嬤,將雲霞護在身後。
「雲霞是六品軍醫,亦是陛下欽點的功臣,誰敢動她。」
「沈錦繡,你敢恃功逆上,莫要忘了,你兄長……」
姚牧語欲言又止,她警告了我一番,將我和雲霞丟在宮道上。
「主子,這貴妃簡直欺人太甚。」
「無須理會,她不過,是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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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車熟路地找到慈寧宮,見到了曾經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的太後徐舒沂。
在她面前,我悄然收斂起菱角,如同幼時被她教養時那般,規矩地端坐。
「錦繡,你變了許多。」
身著湛藍色常服的徐舒沂矜貴優雅,眉眼間流淌著柔和之色,她心疼地拉我一同坐下,親自取下發間珠釵塞進我手裡,輕拍我手背:「這些年你在北境過得清苦,如今回京,便是皇家的人,不許委屈了自己。」
我握著燙手的金釵,嘴角噙著笑:「臣女聽聞,這五年,陛下已納了十五位妃嫔,誕下多位皇子公主,太後娘娘身邊可熱鬧著呢。」
徐舒沂命人送上上好的蜀錦、飾品,還有我自小愛吃的糕點,感慨道:
「熱鬧歸若熱鬧,沒一個是陛下屬意的。你看這後位與太子之位,可都還空著。
「當年若非你執意要隨兄長去北境,如今早該改口叫哀家母後了。
「沈家五代忠臣,如今隻剩你一人,皇上放心不下你,想你入宮,哀家覺著這主意好。」
徐舒沂絮絮叨叨地念著,話裡話外都暗示她認可周景禹立後的決定。
我淺淺一笑:「多謝太後,隻是我在北境粗野慣了,恐讓太後失望。」
「真是個傻丫頭,你不知皇上和哀家有多盼望你歸來。」
「太後……」
我還想再推辭,卻被徐舒沂打斷:「明日慶功宴,哀家便會下旨,許你應得的榮耀,回去好好準備準備。」
徐舒沂的威儀更甚從前,周景禹和多年前一樣,靜靜立於一旁聆聽,臉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送我走出慈寧宮,他臉上緊繃的肌肉才下意識松弛開來。
「錦繡,明日起,沒有人再能將你從朕身邊奪走。」
周景禹眸色堅定又決絕,就仿佛明日乾清宮裡他要面對的不是慶功宴,而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齊王在南邊擁兵,獻王在朝中結黨,如今他們似有聯合在一起篡位的意圖,所以這一次,陛下娶我,依然是為了沈家兵權。」
周景禹愕然,似乎沒想到我這麼了解朝中局勢,但他笑得坦然:「錦繡,日後你會知曉朕的用心,朕從未在意過什麼兵權,朕隻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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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換上提前備好的武將常服參加慶功宴。未施粉黛,也未戴一隻發釵,隻用一根藍布帶高高束起的烏黑的發,大步邁入熱鬧的乾清宮。
無意間瞥見因家世普通被安排在末位的謝恆宇,他今日錦衣玉食、風度翩翩,一個糙老爺們打扮得像隻花孔雀似的,惹得殿中不少宮女頻頻偷瞄他。
「謝副將,慶功宴來的都是些朝中大臣,你想相看怕是找錯了地。」
我雙手環胸,靜靜地看一名不慎撞入他懷裡的一等宮女嬌滴滴地向他道歉。
「我找錯了地,那你呢?」他讓宮女退下,往我這邊靠近一步,清澈的雙瞳中氤氲出魅惑瞳色,故意將薄唇貼著我耳際,聲音壓得極低,「醉仙樓,劉承恩……」
我心跳驟然漏了一拍,故作淡定地笑著用唇語警告他:「你別亂說話。」
「現在知道怕了?那就別一個人扛。」謝恆宇回了我一個無害的笑容,旁人看起來,好像我們曖昧地在談情。
但我卻很無奈,他這副潑皮無賴的模樣,是在告訴我,之後的調查他絕不會袖手旁觀。
我正想開口勸一勸,周景禹攜貴妃姚牧語、德妃徐翎夕步入大殿。
「錦繡,你的席位,可不在此處。」
少年帝王冷著臉,陰鸷的眸直勾勾盯著謝恆宇,未等我跪下行禮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拉起我的手,帶我往前走。
文武大臣跪在兩側高呼「萬歲」,兩位宮妃拖著裙擺疾步跟著。
那畫面著實荒誕。
以至於姚太傅、徐國公,他們的面色比吞了隻蒼蠅還難看,他們不解,向來理智沉穩的周景禹今日怎會如此瘋魔,做出這等出格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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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禹將我帶到武官首席,那兒本該是我兄長的位置,如今卻放著五年前,我專用的木蘭瓷餐具以及皇後才能使用的金樽壺器。
姚牧語微愣片刻,瞬間紅了眼眶,她半咬薄唇,終是沒發出任何聲音,委屈的表情和當年無二。
隻可惜,五年前那位柔聲誘哄她的少年郎,今日把所有耐心和注意力都給了我。
「錦繡,你坐這兒。」
周景禹眸色炙熱,像極了迫切想要實現心願的孩童。
我低聲應是,待眾人起身才緩緩落座,恰好瞥見正對面的齊王周明煦。
他早已不是一年前被俘時的狼狽模樣,臉上笑意玩味,我發緊的指尖死死攥著手心,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是先王最愛的皇子,其餘成年皇子即便優秀如獻王,也都被打發去了封地,唯有他有常留京城的特權。
但先王離世後,周明煦就逐漸展露出野心,在朝中結黨處處與周景禹作對。
一年前,他奉命前往涼州巡檢,無端於北境被俘,大哥奉命營救,用自己的性命換他安全撤離。
可有通敵之嫌的周明煦因獻王和眾大臣求情,根本沒有得到任何實質性懲罰,他依然是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齊王,而我的哥哥卻永遠地留在北蠻,甚至不見屍身。
我搓了搓鼻尖,眼中蒙上一層薄霧,周明煦故意朝我舉杯:「龍英將軍巾幗不讓須眉,可惜獻王今日不在,否則他亦會為將軍的風姿所傾倒。」
「王爺過譽。」
我不冷不熱地回禮,他狡黠的眸子一轉,便側過身朝周景禹建議:「陛下,臣弟聽聞龍英將軍當年曾立誓「不退北蠻,誓不成婚」,如今北蠻兵退,那將軍的婚事斷不能再耽擱了。」
周景禹警惕地眯起眼:「齊王倒是比朕還著急。」
「臣弟以為,獻王與龍英將軍乃是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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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禹執杯的手一滯,嗓音冷得能抖出冰珠子:「齊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陛下,以龍英將軍的戰功,大周唯獻王能與之相配,而且龍英將軍唯有與獻王成婚,才能繼續統領十萬沈家軍,否則你們說有哪家男子能體諒自己的媳婦成婚後還整日拋頭露面、與別的男子混在一起。」
他這話一出,有意將沈家軍歸入獻王麾下,立刻引起大臣們的反對。
「齊王,沈家軍常年鎮守北境,不可擅動。」
「龍英將軍嫁人與沈家軍何幹?哪有女子嫁人後繼續領兵的,難道之後龍英將軍還能大著肚子上戰場嗎?」
「獻王在南境已有十五萬大軍,怎麼,現在還想把擴軍的算盤打到北境頭上?」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獨獨沒人問過我的想法。
在他們眼裡,女子成婚、成婚後困於內宅、一生從夫從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哪怕我鎮守北境五年,擊退了蠻賊,卻依然要走女子該走的路。
我望向周景禹,他沉默地看著殿中的爭執發酵,並未有顯露阻止的意思。
我突然明白,他欲封我為後的同時,也決定剝奪我的兵權。
但他卻從未提及過此事,因為我的意願根本不重要。
可笑。
我正準備起身結束這場鬧劇,突然,聽見謝恆宇洪亮的聲音,恍若一支劃破陰霾的光束直入眉心,叫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陛下,龍英將軍早已末將定下終身,十五萬邊軍皆是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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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的乾清宮莫名安靜下來,眾人目光齊刷刷落於謝恆宇身上。
他離席向前,停在大殿中央,請求周景禹賜婚:「陛下,末將是個孤兒,願入贅沈家,一生追隨龍英將軍鎮守北境,護陛下與百姓永安。」
入贅!
今日之前,我萬萬想不到會從謝恆宇口中聽見這兩個字。
也萬萬想不到,他這個愣頭青演起戲來比我還嫻熟,那副痴心的真誠模樣差點將我都騙過去。
不過這一招倒是能徹底解決所有的難題,如此我既不用入宮也不用嫁給獻王,還保住了兵權,而回到北境之後,山高皇帝遠,也沒人會管他到底有沒有入贅。
思及此處,我果斷起身回應:「懇請陛下為末將與謝恆宇賜婚。」
「賜婚?沈錦繡,你不要忘了,當年你離京時的身份!」
周景禹幾乎快要失去理智,他強忍怒火低吼道,眼瞳中爬滿猩紅的殺意。
「末將離京時是大周的將士、沈家的女兒,如今歸來,亦是。」
面對我的慷慨陳詞周景禹冷冷一笑,不再看我,他睥睨著殿中眾人,展露出不容置喙的帝王氣勢:「朕空懸後位多年,就是在等龍英將軍凱旋,她是朝廷的功臣、皇室的榮耀,朕要立她為後。
「朕知道你們一個個都想反對,有千百種理由阻撓朕立沈錦繡為後。但這一次,朕心意已決,若有反對者,且去北境待上五年再來諫言。
「福六,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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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殿大臣面面相覷,兩位宮妃半咬朱唇,眾人皆以為立後之事已無回旋餘地時,殿外傳來天籟之音:
「先皇聖旨到。」
小六子那邊還沒打開聖旨,前總管太監喬公公便高舉一卷聖旨步入乾清宮,徑直走到我面前:「先皇聖旨,龍英將軍您接旨吧。」
我淡定地屈膝跪下,當聽見喬公公念到「特封沈錦繡為太後義女,享一品公主制,賜封號華陽」時,稍稍感覺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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