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錦繡恆歌
- 3627字
- 2025-02-17 16:02:02
我即將成為周景禹的太子妃。
卻偶然撞見,
他擁著太傅庶女,說娶我隻為沈家兵權。
滿心歡喜碎了一地,
年少情誼被「兵權」二字凍結成冰。
我換上戎裝,一槍挑破紅綢:「不退北蠻,誓不成婚。」
最終,太子另娶他人。
我以為沒人會記得這段往事。
可五年後,北蠻兵退。
周景禹卻突臨北境:「錦繡,你該回宮了。」
1
聽見「回宮」二字,我下意識搓了搓鼻尖上的灰,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
吸氣時卻聞到屋子裡有一股屎味,才發現靴邊沾滿黏糊的牛糞。
「陛下,能否讓末將先換雙鞋。」
雙頰浮上兩朵愁雲,我側過腳底板,將牛糞蹭在地上。
周景禹神色復雜地瞥了一眼那坨黑色穢物,朝身旁的太監遞了個眼色,小六子立馬笑盈盈地退出去,再回來時,身後跟著五名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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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宮女手上都端著一方木盤,她們低垂小臉,異口同聲:「恭迎龍英將軍回宮。」
我粗粗看見,盤中置有明黃色龍鳳華服、鎏金鳳尾步搖、相思閣的胭脂以及一雙嵌滿彩寶和珍珠的鳳頭履。
皆是皇後的規制。
「錦繡,這些都是朕按你的喜好特地定做的,可還滿意?」
周景禹寵溺的嗓音宛若春風,一如五年前那般體貼,情到濃時,他欲上前拉我的手,被我輕巧躲開。
「陛下,末將自己有靴子。」
2
我順勢繞過宮女,徑直走向桌案,從桌底抽出一雙髒兮兮的長靴,當著周景禹的面,快速換好。
這等驚世駭俗之舉嚇得小六子立刻領著宮女們俯身跪下,一個個恨不得把眼睛埋進地底。
周景禹見我如此粗放,眼瞳中閃過一絲錯愕,但也並未斥責,隻溫柔詢問:
「錦繡,你不喜歡這雙鳳頭履嗎?」
「陛下,鳳頭履在北境可穿不得,就那鞋跟,踩進草原裡,得帶出三兩牛糞。」
我邊說邊操起一塊破布巾開始擦拭皮靴上的穢物,動作嫻熟,表情自若。
空氣似乎安靜了一瞬。
周景禹繾綣的表情皲裂破碎,不由分說地俯身按住我雙手,強行停下我的動作。
他直視著我,聲音幾乎是從後槽牙裡發出來的:「錦繡,你想在北境躲一輩子嗎?朕空懸後位多年,是在等你回宮。」
3
等我回宮?
周景禹似乎忘了,我不曾入宮,談何回宮?
我望著他的眼睛,在那雙幽深的黑瞳中看見了隱怒。
他本是最乖順的皇子,當了皇帝後,性子倒是愈發急躁。
「陛下,末將沒有躲。」
我平靜地抽出雙手,起身答話。
周景禹眼神閃爍了一下,明暗不定的視線落在我臉上,似想確定我是在賭氣還是真的不在意。
可我明明還是那個與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沈錦繡,他卻再也看不穿我。
「錦繡,朕知你心中所慮。沈家軍此番立下大功,回京後朕會論功行賞,其中你的功勞最大,自沒人敢反對你當皇後。」
「陛下,你誤會了。」我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周景禹,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篤定,「末將並不想當皇後,末將此生隻想鎮守北境,護國安民。」
4
營帳中瞬間生出一絲涼意,周景禹半握拳,手背上隱約可見青筋。
小六子察覺情況不對,適時出言提醒:「龍英將軍,陛下為迎您回宮,費了不少心思,您可千萬不要辜負陛下。」
我輕挑眉梢,知小六子所言非虛。
但心中並不感動,隻覺得可笑:「末將心意已決,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周景禹沉著臉,片刻後,他終是穩住情緒:「錦繡,朕如今都親赴北境迎你回宮了,你當真還要繼續這般鬧別扭?」
「請陛下恕罪。」
我眼裡的寡淡敷衍澆滅周景禹的耐心,他冷下臉:
「錦繡,朕再給你一個晚上時間考慮,若明日你還是這個答案,那十五萬邊軍,都將因你的任性受罰。
「你一日不答應,朕扣他們一日糧餉。
「十日不答應,朕要他們與沈家九族連坐抗旨之罪。」
我被他這番無恥之言激得幾乎要嘔出血:「若非十五萬邊軍,大周早已生靈塗炭,國將不國,陛下當真要如此對他們?」
「沈錦繡,你放肆!」
周景禹厲呵,制止住我的謀逆之語。
他扣住我的手腕,強行將我拉入懷,另一隻手摩挲著我後背冰冷而僵硬的鎧甲,嗓音不容置喙:「錦繡,朕等了你五年,如今北蠻退兵,朕要你踐行當年的諾言,與朕完婚,做大周的皇後。」
5
「往事已矣,何必執著。」
「執著?得不到才執著。錦繡,朕已放任你五年,如今,朕不會再放開你。」
周景禹命宮女們將木盤悉數留在帳內,拂袖離去。
我斂眸,用粗粝的指腹捏起一盒相思閣的胭脂,鬼使神差地掀開了紙蓋。
盒子中豔麗的桃紅色與我黝黑幹燥的手背形成鮮明對比,明顯不搭。
隻是那熟悉的脂粉香緩緩沁入鼻間,還是喚起了些許往事。
曾經,我愛相思閣的胭脂,也愛周景禹。
我與他青梅竹馬,自小我就是他內定的太子妃。
可周景禹十六歲生辰那日,我收到一張字條,便不顧大婚前夕新郎新娘不能見面的規矩,親自煮了一碗長壽面,去宮中尋他。
悄悄溜進東宮,我親眼看見滿是紅綢的屋子裡,周景禹擁著太傅庶女姚牧語:
「語兒,孤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
「不是孤想娶沈錦繡,而是孤必須娶她。
「沈家兵權在握,她是最合適的皇後人選。」
周景禹的每句話,每個字,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卻沒能立刻明白是什麼意思。
腦子裡「嗡」聲大作,空白一片。
直到迎上周景禹和姚牧語慌亂的視線,我才恢復了些理智。
丟下食籃,轉身逃跑。
當天夜裡,我悄悄換上戎裝,束起長發,取出櫃子裡的紅纓槍。
指尖觸碰到槍柄的那一刻,無盡的力量湧入身體。
第一槍,我挑破門梁上的紅綢。
第二槍,我在廊柱上刻下八個字:「不退北蠻,誓不成婚。」
第三槍,我決意留給蠻賊。
6
彼時,北蠻集結三十萬狼騎南下,邊軍不敵,連退三城,蠻賊則憑借訓練有素的狼騎勢如破竹,直逼涼州,還叫囂著要一路打到京城。
我大哥沈長柏正好領兵御敵,故我的逃婚並沒給家族帶來禍事,反而成就了一段太子妃親赴戰場,護國監軍的佳話。
再後來,周景禹如願娶了姚牧語,登上九五之位,而我隨大哥在北境駐守多年,硬是將十萬沈家軍和五萬紀城軍整合在一起,錘煉成一柄利劍,不僅攔住了三十萬狼騎,還狠狠撕開了北蠻固若金湯的防線,收復失地。
可一年前,正當大哥準備乘勝追擊時,突然接到齊王在北蠻被俘的消息。他奉命營救,用自己的性命換回齊王。我接替他,坐上邊軍主帥的位置,成為讓蠻賊聞之膽寒的龍英將軍。
我發過誓,要替大哥報仇。
捏著胭脂盒的指尖驟然一緊,神思回籠,我命人找來謝恆宇。
7
謝恆宇是大周赫赫有名的少年將軍,也是我的副將。
當年兄長攜我馳援北境,恰好遇上為護百姓撤離選擇棄城的謝恆宇,我覺得他是頭腦簡單的武夫,他則認為我是嬌氣的花瓶,與我互相不對付。
直到大哥殉國,他才向我低了一次頭,主動認我為主帥,自己則屈居副將之位,因此緣故,十五萬邊軍無人不服我,也無人敢拿我是女子說事。
但我知道,謝恆宇美其名曰為穩定軍心,其實就想當甩手掌櫃。
可我偏不如他的意,大事小事都得叫上他一起,尤其像今日這種販賣御賜之物的殺頭任務,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沈錦繡,一天不使喚我你就難受是吧。」
謝恆宇罵罵咧咧地撩開門簾,直接闖入營帳。
他私底下從不叫我「主帥」,我也不在意,指了指桌上五個木盤:「讓陸信把娜仁她們送來的馬匹和牛羊都還回去,你拿這些去城裡換點酒肉,給將士們加餐。」
「這些玩意是陛下賞你的?陛下為何要賞賜這些給你?」
謝恆宇像個沒見過世面的愣頭青,盯著盤中亮閃閃的衣裳飾品,瞳孔驟然放大。
我白了他一眼,用布巾擦拭靴子上的牛糞,冷不丁吐出一句:「陛下說要封我為皇後。」
8
「皇……後?」
謝恆宇愣住,幹澀的嘴唇久久未能合上。
他自然知曉我原是太子妃的事,但五年過去,他和將士們早已忘記我的這一層身份,隻將我當作殺伐狠辣的龍英將軍。
「你怎麼想的?」
謝恆宇臉上無端蒙上一層陰影。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麻利地將擦好的靴子塞進桌案底下:「賣東西的時候別太張揚,被人發現你販賣御賜之物就不好了。」
「沈錦繡,北蠻隻是暫時退兵,他們必會卷土重來!」
謝恆宇似沒聽見我的話,自顧自從喉嚨裡發出喑啞低吼,他來回走動著,像一隻狂躁的小狼。
我嘆了口氣,取出沈家軍兵符放在桌上,表情板正:「所以我不在時,你就是主帥。」
謝恆宇頓住,沒接兵符。
他悶悶地將五個木盤中的東西壘在一個木盤裡,手間與那幾個空盤子置了氣,放下時幾乎是砸在桌面上。
我看不慣他如此糟蹋東西,將空木盤疊好墊在最下方:「盤也拿去賣了。賣盤的錢你去買條新褻褲,那日我不小心瞧見你褻褲上破了個洞。」
聞言,謝恆宇俊朗的臉蛋紅得像燈籠,他手足無措地低著頭,卻不知如何反駁。
「害羞了?你全身……除了那兒,我哪裡沒看過?」
我故意瞟向他下腹,笑得雲淡風輕。
以前調戲謝恆宇,他總會氣鼓鼓地罵一句:「不知羞,看誰敢娶你。」
但今日,他莫名失去戰鬥力,臨出門前,才停住腳步嘟囔了一句:「沈錦繡,你想拋下我們自己入宮享福,門兒都沒有。」
我微愣,無奈搖頭:「享福?你不知,皇宮比北境可怕,宮裡的人一個個比狼騎更狠。」
「那你還回去?」
謝恆宇轉身,深邃的黑眸中一半憤怒一半不解。
我朝他淡然一笑:「既然躲不過,不如趁此機會解決這件事,況且,我哥的仇不能就這麼算了。」
9
謝恆宇沒再說什麼,直接走出營帳。當晚,不知他使了什麼招,周景禹點了幾人回京受封,他也在名單裡。
而我以同意回京換得周景禹口諭:【十萬邊軍留守北境,另外五萬人班師回朝,可分批歸家探親,傷殘者優先。】
入京後,我本該先回沈家,周景禹非要我入宮見太後。
當年逃婚參軍,是太後力保我,這才讓沈家免去了責罰,這個恩我應當謝。
隻是沒想到,剛入宮便在宮門口遇見了翹首以盼的姚牧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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