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小侯爺他不能生
- 4025字
- 2025-02-14 16:17:17
我笑嘻嘻地拉住他的袖子:「別氣啦,不是一直在跟你通書信嘛。」
他才松了臉色,將我攬在懷裡:「下回,我是一定要陪你去的。」
才回京城半日,就聽聞嫡姐已經懷胎六個月了。
她婆婆王氏滿京城炫耀,說給嫡姐立了最嚴的胎教規矩,必然能生一個最聰明能幹的孫子。
富貴人家為求「好男」,要施行嚴格的胎教。
懷孕婦人需要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跸,不食邪味。
割不正不食, 席不正不坐, 目不視邪色, 耳不聽淫聲。
還要調心神,和情性,節嗜欲,雖怒不罵,端心正念,常聽經書。
如此,才能生出品德端正、才能過人的男孩。
也就是說,嫡姐睡覺不能側躺,坐姿不能歪斜,站立不能不挺直,食物切割得不方正不能吃,座席不合禮教不能坐,不能看淫邪的情景,不能聽不合禮教的音樂……
還要調節心性,嚴格管控各種欲望,即使生氣了也不能罵人,端正心念……
這其中,最可怕的還不是言行的限制。
而是「雖怒不罵,端正心念」這一條。
這意味著,嫡姐不管受到任何委屈,都隻能咽下,而且心裡不可有怨恨。
以上任意一點沒做到,都會影響胎兒的培養。
因此,若是胎兒生產或是未來成長過程中出現任何問題——
Advertisement
都將是母親的過錯。
14
從連城回來後,我和清棠妹妹去探望纏綿病榻多日的柳姐姐。
她嫁給了一戶清流人家,夫君剛剛高中探花。
我們去時,柳姐姐半臥在床榻上,骨瘦如柴,面色憔悴不堪。
清棠妹妹進門後愣了半晌,就開始哭。
「柳姐姐,不過月餘未見,你怎麼病得這樣重了?」
柳姐姐費力地伸手,笑著去擦她的眼淚:「好妹妹別哭,待我休養幾日,再與你比馬球。」
一旁的丫鬟抹著眼淚,偷偷地與我們說,柳姐姐產下一對兒女後,又要照顧孩子又要操持家務,身體虛透了,不適宜再生育。
她尋了避孕的方子,按照方子吃了些水銀。
卻沒想到身體越來越差,如今還添了下紅之症,淋漓不盡已有數月。
我握著柳姐姐枯瘦的手,難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隻恨自己當初沒多勸兩句,又恨自己如今無能為力。
可再勸又如何呢。
這個世道裡的女子,哪個能做主自己的婚嫁與生育?
她還強撐著安慰我:「明月妹妹,你也別哭,你叫人送來的藥和補品我都喝下了,很快就會好的。」
我點點頭,眼淚「啪嗒」掉下來。
不久後,柳姐姐沒了。
她沒能好起來,也再也不能和我們一起打馬球。
我和清棠去祭拜她,在她墓前擺了隻彩色的馬球,又撒了些她愛喝的菊花酒。
回家後,我開始操辦在京城裡開一間藥鋪。
專門研制售賣女子避孕的藥物。
當下,女子是沒有什麼正經避孕的方子的。
想要避孕的女子,或服用麝香水銀,或直接浸泡冰水、用擀面杖擀肚子,強行墮胎。
這些法子盛傳已久,但作用甚微,還會對女子的身體造成巨大損害。
常有女子因此失聰、癱瘓,乃至直接喪命。
世人寧願高價研制那些虛無縹緲的長壽仙丹,也不願睜開眼睛看看這些因無法避孕而被迫頻繁遭受生育之苦、墮胎之險的女子。
我想明白了,如果女子尚且無法做主自己的婚事。
那麼,總該能自己做主是否生育或是生育幾回吧?
藥鋪裡的避孕藥會以最低價售賣,還要定期送給貧苦女子。
我要這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有自己選擇生育與否的權利。
可是,我的柳姐姐,她再也回不來了。
15
藥鋪開業那日,嫡姐的孩子恰好滿月。
卻沒有辦滿月禮。
因為嫡姐生下了一個面上帶有青黑色的孩子。
王氏氣壞了,指著剛生產完虛弱不堪的嫡姐直罵。
「叫你不要貪吃!背著我們偷吃什麼腌臜東西了!
「還是回娘家那幾日看什麼髒東西了?!」
又抱著秦毅哭:「你娶的好媳婦,定是懷胎時在心裡怨恨我了,心裡惡毒,才生下這麼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這麼惡毒的婦人,她早晚要下毒毒死你娘的!」
秦毅登時發了火,指著兒子罵嫡姐:「毒婦!都是你犯下的罪過!」
他裁撤了伺候嫡姐月子的大半僕婦,吩咐小廝將嫡姐鎖在房裡,等她好好地反思自己的罪過之後才許她出門。
「你不必想著回娘家告狀,你犯下過錯導致生下怪胎,就算是沈家也沒臉給你撐腰!」
然後轉頭迎娶了一房小妾,與那小妾甜得蜜裡調油。
嫡姐被關在房裡,日日聽秦毅與那小妾在院中互相挑逗調戲。
她剛生產完,又被好一通指責埋怨,還被關在這裡連月子都沒好好地坐,再加上之前兩次生產、兩次滑胎的虧空尚未補好。
哪裡還能受得了這種氣?
在某個深夜聽見隔壁房間裡秦毅和小妾的動靜時,徑直氣暈了過去。
然後生了好大一場病。
秦家怕真的出事沈府不會罷休,解了她的禁足,又從外面請了大夫來給她調理。
才算撿回一條命。
嫡母和父親一向偏疼嫡姐,衝著秦毅發了大火。
父親指著秦毅的鼻子罵:「別以為你眼前當紅,就可以欺負我女兒了!
「我們沈家世代為官,朝裡多少官員都是受過我們沈家恩惠的,真要撕破臉,隻怕你也得扒層皮!」
秦毅連連下跪告罪,隻說因著這胎樣貌怪異,嚇得自己行為失常。
話頭既轉到這個孩子,父親和嫡母便沒話說了,略略地收了火氣。
秦毅又悔不當初地保證一定好好地對待嫡姐,父親才和嫡母拂袖而去。
往後,秦毅淡了那小妾,好聲好氣地哄著嫡姐。
嫡姐自然又是神氣了起來。
還大言不慚:「隻要有我父親母親護著,他秦毅也隻能對我低聲下氣。」
又日日欺凌那失寵的小妾:「一個側室罷了,我高興便賞她點吃食,不高興了便打殘發賣出去,反正我夫君對她也就是一時興致罷了。」
一時興致嗎?
嫡姐笑得得意,全然沒有注意到她欺辱小妾時,秦毅那陰惻仇恨的目光。
16
春去秋來,轉眼 五 年過去。
這五年裡,我的藥鋪已在京城開了第六家分店。
由於無法得知前路,我怕連累侯府和陸乘淵,暫且隱去了自己的身份,另請他人替我出面打點藥鋪一切事務。
我遍請京城內外的名醫,也高價懸賞民間有用的避孕方子,帶回藥鋪中一一地檢驗效用與副作用,不到一年時間,果真研發出了有效且對女子身體傷害極小的避孕藥方。
所以你看,是有辦法的。
隻是這個世道,它不在乎女子的痛楚。
藥方剛見市售賣時,受到了很多嘲諷與質疑,甚至還有喝醉的男子直接來砸招牌,嘴裡嚷著我這是禍國害民、鼓動女子不孝不忠的邪術,都被陸乘淵差人打發了。
這些,我都不放在心上,隻是一心地研制更有效更無害的藥方,然後將鋪子開到京城外去。
而這五年裡,嫡姐千辛萬苦地,早產生下一個女兒。
又難產,生下了一對雙生胎男孩。
這期間,滑胎數次,險些要了命。
但她不在乎,因為離她湊齊那勞什子「五男二女」,隻差一個男孩了。
而隨著她一個又一個孩子的落地,秦毅也如她所願,高封了大將軍。
她洋洋得意:「妹妹,我夫君如今高升,我很快也會高封诰命了。
「你呢,整日東奔西跑也不知在忙什麼,莫不是後悔了,到處求醫想生孩子吧?
「哈哈,等我高封诰命之時,你,還有京城裡所有的女子都得低我一頭!
「你後悔也無用,這好日子,都是我的!」
我看著她年僅二十五歲就已烏青深陷的眼眶、逐漸稀疏的頭頂和幹癟枯黃的臉頰。
以及時不時地僵直不能彎曲的手指和走路時有些微跛的腿。
點頭淡淡地一笑:「好日子,我都送你。」
她還沒有意識到。
秦毅如今高封大將軍。
沈家,再也護不住她了。
17
幾日後,我坐在藥鋪二樓臨窗的座位上。
看了會兒書,午後犯困,又臨摹了會兒字帖。
遠遠地看見一個戴著厚厚兜帽,一瘸一拐的身影。
一眼便認出了那是嫡姐。
她躺在藥鋪二層接診用的軟榻上,與我隔一道繡花屏風。
「大夫,都說你們惠婦堂最擅調理婦人身體,你幫我瞧瞧,我距離生上一胎已經兩年有餘了,為何遲遲地沒再有身孕?」
女大夫仔細地號了脈,又檢查了她的身體,連連搖頭。
「這位夫人,你體內虛虧太重,不適宜再有孕了。
「不如先抓些避孕和養身子的草藥,把身體調理好才是重中之重。」
但她話未說完,嫡姐就打斷了她。
「你懂什麼?
「就差這一胎,我就能湊齊五男二女的好意頭了。
「你別跟我說這些廢話,抓緊給我開催孕的方子!」
女大夫不肯,她心知這是害了病人,有違她從醫的原則。
嫡姐纏鬥了好一會兒,突然哭起來:「你們都欺負我。
「我那該死的夫君不願碰我,心中隻有他那個小妾。
「還嫌棄我,說我如今又醜又老,下面也破破爛爛,松得像麻袋。
「連我的孩子們,都被我婆母和那個芸娘挑唆得與我不親。
「你們惠婦堂不就是治女人生孩子的嗎?快給我開點藥,讓我再懷一胎吧……
「隻差一胎,我就能湊齊五男二女,就能比過我那庶妹,永遠享福了……」
芸娘就是秦毅納的那房寵妾。
前幾年顧慮著沈家,秦毅明面上疏遠了她好一陣子,眼睜睜地看著嫡姐日日磋磨她。
如今他權勢滔天,沈家又算什麼?
因而又重新大張旗鼓地偏寵於她,還替她出氣,常常羞辱刁難嫡姐。
如今,整個將軍府都見風使舵,將芸娘看作正頭主子。
嫡姐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而其中緣由,是因為芸娘其實是王氏的遠親侄女,從小與秦毅青梅竹馬,情投意合。
隻是礙於沈家,才遲遲地沒有迎娶她進門。
當年秦毅半夜溜去城外,順便救了落水的皇帝。
嫡姐就從來沒懷疑過,秦毅半夜不回家是去城外做什麼嗎?
他是去私會芸娘的。
嫡姐每次懷孕,他都謊稱有軍務,幾個月不回家。
也是去芸娘家廝混了。
上一世我也是到最後才知道這一層。
當時,秦毅摟著芸娘笑話滿身生產後遺症的我。
「我與芸娘私會,才救了皇帝一命,有了如今的好日子。
「芸娘才是我的福星。
「沈明月,你如今又老又醜又臭,半點也比不上我的芸娘了。」
想到這裡,我恨恨地捏緊了手中的毛筆。
女大夫終究也沒有給嫡姐開催孕的方子。
嫡姐罵了一會兒,又自己坐了一會兒,目光呆滯地走了。
臨走前,她隔著屏風看向我。
「那邊是誰?」
女大夫說:「是我們惠婦堂的東家。」
「她在做什麼?」
「我們東家在讀書寫字。」
嫡姐呆滯地看著,聲音難得地有些落寞。
「我未出閣的時候,也喜歡這樣坐在窗邊讀書的。」
女大夫安慰她:「如今也可以的。」
「如今嗎?」
嫡姐垂下目光:「眼花了,手常常痙攣。骨頭亦是整日疼痛,坐不住了。」
女大夫便沉默了。
嫡姐緩慢地,一瘸一拐地下了樓。
我看著她一個人,漸漸地跛著走遠了。
仿佛看見了上一世的自己,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喊來女大夫:「阿英,剛剛那個病人,身體如何?」
「百病纏身。
「有陳年的脫發、腹紋、胃病、痔病、乳痈、血暈、遺尿。
「生上一胎時難產,產後驚悸引發了輕微中風。如今氣血雙虛,新添了痫病和骨痛。
「下體撕裂亦是嚴重,無法恢復了,輕微一動便會引發疼痛。」
阿英搖著頭:
「若是好好地養著,雖痛苦些,好歹還能多撐幾年。
「若還想著再懷胎生子,隻怕……是沒幾年活頭了。」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
-
字號
-
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