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小侯爺他不能生
- 3401字
- 2025-02-14 16:17:17
繼續低頭臨字:「去休息吧,阿英。」
阿英剛剛還遺漏了一點。
嫡姐經過這麼多年的懷胎、轉胎、胎教、產子、婆母的磋磨、丈夫的嫌惡與背叛。
以及身體上的種種變化與病痛。
她的精神也受到了影響。
看剛剛那個忽而憤怒、忽而哀痛、忽而呆滯的樣子。
隻怕,她如我前世一般,也患上鬱症了。
而鬱症,看不見摸不著,卻將人折磨得最為痛苦。
18
惠婦堂沒給嫡姐的催產方子,她從別處討到了。
順帶還有一些迷藥,因為秦毅早就不願碰她了。
又過了三年,嫡姐終於如願地懷了一個男胎。
隻是這男孩比她上一胎的雙生兒還要孱弱,生下來哭聲都很微弱。
全憑湯藥吊著一點微弱的氣息。
但不論如何,嫡姐終於湊夠她的「五男二女,七子成行」了。
如前世一般,皇帝知悉了這個消息,大贊秦毅有福氣,特賜御匾「螽斯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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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贊嫡姐堪稱天下女子的典範,給她封了二品诰命,叫天下女子都學習。
嫡姐在病榻上接了聖旨,虛弱得無法起身謝恩。
臉上卻笑得開心,一張幹癟枯黃的臉上顫顫巍巍地盛滿大功告成的歡喜的眼淚。
這回,沒用她操心,秦毅便大張旗鼓地操辦起了喜宴。
將「螽斯衍慶」的牌匾掛在將軍府大門的正中,跟所有來客炫耀這是陛下親筆。
滿院歡喜、滿院阿諛奉承,皆向秦大將軍道喜。
嫡姐化了濃濃的妝掩蓋枯木一般的氣色,強撐著坐在秦毅旁邊。
秦毅紅光滿面,他另一側的芸娘年輕窈窕,他身後打鬧的孩子們活潑調皮。
隻有嫡姐,仿佛陳年老墳裡挖出來的一具上了妝的幹屍,與周遭的喜慶格格不入。
她的頭發脫落了,牙齒脫落了,整張臉都向下垂著,眼睛暗淡如土色。
整個院子因她而光榮喜慶,卻仿佛與她最不相關。
我猜嫡姐此時最想見的應該是我,便主動地移步過去。
嫡姐見到我,呆滯暗淡的目光亮了亮,努力地挺了挺脊背,終究是沒挺起來。
「妹妹,我如今,是二品诰命夫人了。
「我夫君,是大將軍,兒女,個個長大了,有出息。
「京城,人人都羨慕,羨慕我。
「但你,你這一輩子,無兒無女。
「你,你嫉妒我吧?」
她說不出完整的話,幾個字便要停下來喘幾口粗氣。
我隻是平靜地看著她,如看一隻將死的蟲。
這是我早就知曉的結局。
我恨她自小就對我百般欺負。
恨她上一世和嫡母一起將我許配給秦毅。
恨她最後給我下毒,加速了我的死亡。
但真的大仇得報,卻不知為何,心中除了痛快,還覺得悽涼。
她笑,露出缺掉的牙齒:「你,你說不出話了,你嫉妒我了。」
這時,她的一兒一女跑了過來。
繞過她,徑直跑到了我懷裡。
小女孩仰起頭看我:「你是沈家姨母,是不是?」
我點點頭。
「姨母長得好年輕、好漂亮,身上也是香香的。」
小女孩皺皺鼻子,「不像母親,又醜又老,身上還總有尿臊味,像街邊乞討的叫花子。」
「阿念!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我!
「我是,你,你親娘!」
嫡姐的手因情緒激動而痙攣,想伸手捉住阿念,卻終究沒有力氣。
小男孩重重地推了一把她:「阿念說的都是真的!
「祖母和芸姨娘也是這樣說的!我們都不喜歡你這樣的母親!
「父親說,以後隻把芸姨娘當作母親!」
然後拉著小女孩笑嘻嘻地跑遠了。
嫡姐無力地歪坐在椅子上,幹枯的臉呆滯而鬱憤。
我淡淡地望著她。
「嫡姐啊。
「夫君高封大將軍。
「五男二女。
「陛下御賜的牌匾和诰命。
「滿京城的羨慕。
「如今你都得了。
「但是嫡姐。
「你要不要也低頭瞧一瞧,自己失去了什麼。
「而這些你自以為得到的,又真的屬於你嗎?
「真的為你帶來好處了嗎?真的能抵得上你這些年付出的萬中之一嗎?」
大將軍的官名與俸祿,是秦毅的。
「螽斯衍慶」的御匾,是秦府的。
五男二女皆由王氏和芸娘養大,嫌惡嫡姐至深。
二品诰命倒是封給了嫡姐自個兒,但有榮光的是秦府,得庇佑的是兒女。
消減不了嫡姐病症的痛苦,挽救不了嫡姐垂危的性命。
倒是可以為她帶來一場盛大的葬禮。
嫡姐這一世啊。
付出錢財,付出性情,付出心血,付出康健。
幾乎付出了自己的一輩子。
到頭來,被指責,被嫌棄,被背刺,身體衰落,精神全無,孤單殘敗如風中柳絮,全為他人作了嫁衣。
我起身走了。
滿院張燈結彩,沒有一個紅燈籠,真的為嫡姐而點亮。
遠遠地回頭看過去,嫡姐仍保持著剛剛歪坐的姿勢。
愣愣地呆坐在原處。
19
嫡姐死於一個繁花盛開的春日。
這一年,她剛滿二十七歲。
臨死前,她說想見我。
我在藥鋪裡幫忙抄藥方,很平靜地拒絕了。
一個恨我至深的惡毒怨婦,我知曉她臨死前最想做什麼。
我如今過得太快活了,不想赴她這場鴻門宴。
但我讓來人給她捎回去一張紙。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藥方。
但她看到,會明白的。
嫡姐的喪事風光地大辦。
即使是二品诰命,這儀制也遠遠地超過了她的身份。
秦毅親自為她扶靈,滿京城都看到了秦大將軍為愛妻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人人都贊秦大將軍重情重義,連皇帝都特意地下了一道關懷撫恤的聖旨。
女人死了,也是他們做秀的工具。
我冷冷地看著,覺得腌臜,厭惡地關上了窗。
然而,嫡姐喪禮次日,就聽聞秦毅、王氏和芸娘都莫名地染上了重疾。
短短幾日,就病重難醫,接連暴斃。
後來,嫡姐最後生下的那個虛弱的男孩也很快地夭折。
其他孩子都分散著由沈家和秦家的親戚撫養了。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螽斯衍慶」的牌匾還高高地掛著,往日風光無限的將軍府卻成了一座空空蕩蕩、鬼氣森森的兇宅。
京城裡傳聞頗多。
有說秦將軍之前殺了不少人,那些冤魂來索命的。
也有說秦將軍重情重義,所以舍不得夫人追隨而去的。
……
隻有我知道真正的原因。
20
那日,我送給嫡姐的那張方子,是她自產下最後一胎後,每日都會服用的藥方。
是秦毅親自去太醫院求的,王氏日日親手給她熬的。
嫡姐還以為她有了诰命,又為秦家掙得了御匾,秦毅和王氏回心轉意了。
所以日日服用,一頓也不曾落下。
但她的身子,卻越來越差了。
隻因那方子裡,除了太醫開的補血養氣的良藥,還被秦毅私自添了一味毒性甚重的藥物——藿藍。
嫡姐一日三次服用,隻月餘便性命垂危了。
為何我會知道呢?
因為上一世,秦毅和王氏也是如此對我的。
嫡姐不知道,早在她給我下那鶴頂紅之前,我身體裡早就滿是毒素,根本撐不了幾日了。
因為秦毅和王氏,早就急於將芸娘扶正,再將幾個孩子名正言順地養在芸娘膝下。
而且如我這樣又老又醜,又渾身異味的大娘子,實在是丟他秦大將軍的顏面。
所以他即使明知我命不久矣,還是按捺不住,下毒加速了我的死亡。
我將太醫開給秦毅的藥方抄了一遍,又在最後添了「藿藍」二字。
嫡姐一看,便懂了。
因此她是撐著最後一口氣,給秦毅母子和芸娘下了毒藥。
嫡姐要他們三人,都為她陪葬。
嫡姐死後,我那一向偏心嫡姐的父親, 也被言官彈劾,查封私產,連降幾級,惶惶不可終日。
嫡母失了愛女, 又遭逢家中變故, 已纏綿病榻數日, 藥石無醫。
我知曉,那是陸乘淵在幫我出氣。
至此,我所有大仇都已得報。
21
春日適合遊樂。
我在京中這幾年,惠婦堂早已步入正軌。
診病治療,研制新方,定期發放避孕藥物。
伙計大夫井井有條, 不需我這個東家再勞心費力。
我於是又打點了行裝,準備南下去逛逛。
臨行前,我去柳姐姐墓前放了些鋪子裡新制的避孕藥。
若有來世,柳姐姐,可千萬不要再吃那害人命的水銀了吧。
清棠妹妹似乎也剛來過,這裡擺著她新放的糕點和一件水綠色的春衣。
每年春天,柳姐姐都會添置一件水綠色的新衫。
清棠妹妹在目睹柳姐姐去世後,不惜絕食以抗拒嫁人。
所幸楊家隻有她一個女兒,楊伯伯和伯母妥協了,隻由她自己做主。
她慢慢地長了幾歲,遇見了喜歡的人。
惠婦堂研制出避孕藥方後, 她又猶豫了一陣子。
發覺這方子對婦人是真的生效的, 慢慢地減淡了對嫁人產子的恐懼。
前兩年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婚後隻生了一個女娃娃,便與夫君商定不再生了。
現在, 她自己開辦了一家女子書塾, 當教書育人的女先生。
我從柳姐姐那裡離開, 徑直去了她的學堂。
往後哪。
「??」也講從沒有人會講的真相。
她說,女子嫁人和生子, 都是一場大賭。
還將懷胎生產的代價一一地為女孩子們剖析清楚。
她的書塾很受爭議,但來旁聽的女孩子絡繹不絕,擠滿了整個院子。
我在院外聽了許久, 不忍打擾,放下給她帶的芙蓉糕,便悄悄地離開了。
這回, 我準備南下玩兩年再回,順便看看能不能將惠婦堂開到南方去。
碼頭上, 陸乘淵死皮賴臉地要跟著。
「不做這芝麻小官了!」
我哭笑不得, 他把自己辛辛苦苦考中狀元、勤勤勉勉案牍勞形得來的宰相之位稱作芝麻小官。
我笑:「不管你那些政事啦?我記得你說你的理想是『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呀。」
他哼哼唧唧:「其實隻有兩個月的假, 順便去南方看一看新政施行情況。
「隻能陪你兩個月,但你不要玩開心了,就忘記京城還有個整日念著你、盼著你的夫君。」
我笑著摸摸他的臉:「好夫君,你隻管放寬心。
「錦城雖雲樂, 不如早還家呀。」
?他便不舍地將我攬入懷中。
春水滔滔,我們乘船一路向南,沿岸繁花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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