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撞南牆
  • 4333字
  • 2025-02-10 17:32:17

但我忘記了,謝砚是冰冷的,鋒利的,割人的。


握在掌心的禮品盒硌著肉,我看著謝砚搖頭,執拗地說:「我就是很疼。」


謝砚雖不認同,但也沒再追問,摁了煙,起身換衣服:「稍等,我送你回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問:「謝砚,你為什麼要跟我上床?」


10


謝砚垂著眼系皮帶,平聲說:「不是你勾引的我嗎?」


我仿佛又被捅了一刀,但是依舊固執。


「那你也可以拒絕我。」


小時候我住的地方有很多胡同巷,明知道有的是死巷,我非得走進去敲敲那面牆才肯轉頭。


我媽總說我太死心眼,其實就是笨。


笨了好多年,至今也沒改掉。


謝砚一顆顆扣著襯衣紐扣,言語不加遮掩:「我為什麼要拒絕你?」


我脫口而出:「你又不喜歡我!」


說完自己都怔了。


原來我是知道的,但還是硬著頭皮要去敲那面牆。


「非得喜歡才行嗎?」謝砚皺眉,想安撫我卻不屑於撒謊,「如果你非要一個理由,大概是你的身體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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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賣漂亮而幹淨的身體,而我剛好付得起。」


謝砚扣好衣服走過來,扣住我的後腦勺湊近:「況且,你很希望我拒絕你嗎?」


「如果你想在謝家找靠山,我是最合適的。你和你媽一開始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


「我都乖乖走進你的圈套了,你又在委屈什麼?」


「金多多,做人不能太貪心,你求仁得仁,就不要不甘。」


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太笨了。


我也不明白我在委屈什麼。


謝砚仿佛把我剝光了,放在白熾燈下審視。


他高高在上地譏諷我的不堪,告訴我,我求仁得仁,不配委屈。


11


回到家已經是凌晨了,別墅裡亮著燈,老謝總的車停在外面,司機還在車上。


我沒等謝砚,衝下車,往家裡跑。


老謝總回來了!


我媽回來了!


進了門,響亮地叫了一聲「媽」。


在客廳裡的老謝總皺眉看過來,問:「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環顧四周,除了老謝總,沒有別人。


我有些不安:「我媽呢?我媽沒回來嗎?」


老謝總有些不耐地皺眉:「怎麼回事?金玉走的時候沒帶你?」


什麼叫走的時候沒帶我?


我怎麼聽不懂?


「什麼意思?你不是帶我媽去度假了嗎?」


老謝總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看我,懶得回答我的問題。


無視是一種很高級的輕蔑。


謝砚走上來,叫了一聲:「父親。」


老謝總眯起了眼:「你們一起回來的?」


對於顯而易見的事情,謝砚向來緘默。


老謝總冷笑:「謝砚,我去度假還是出差,這個傻子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


「金玉我三個月前就打發了,她兒子為什麼還在這兒?」


「您在質問我?」謝砚有禮貌,但不多,「您情人的兒子,似乎不應該由我來處理。」


老謝總揉了揉額角,指著我說:「把他送到金玉那兒。」


不等謝砚說話,我一把推開他,一邊給我媽打電話,一邊往外跑。


電話總也打不通,我心神不寧,差點被路上過往的車給撞了。


謝砚狠狠拉了我一把才避開,似乎帶了怒氣:「橫衝直撞,找死嗎?」


我繼續撥著電話,依舊是忙音。


謝砚扯著我走,拉開車門,把我推到車上,對司機說:「去南明街。」


我猛地抬頭:「不去!」


「我要找我媽!」


我爬過去開車門,被謝砚掐著後頸扯回來:「你電話打不通,說明她不想見你。我幫你找人,你先住到南明街,我找到人會通知你。」


我握著手機的手不住地抖。


謝砚看了一眼,握住我的手,止住那顫抖,說:「如果你暫時不想見我,我可以不出現,房子的密碼是六個零,你可以安心住。」


一個小時前,我和謝砚在這裡吵架,決心再也不理他了。


一個小時後,我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我很想硬氣地拒絕謝砚,可是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也不知道,到哪裡去找我媽。


12


謝砚沒讓我等太久,三天後,謝砚的助理送我去了醫院。


我想過很多種我媽不要我的原因,沒有一條是她快死了。


我媽很愛漂亮,可她漂亮的長卷發都被剃光了,人瘦得像一個骷髏架子。


看到我時,她還中氣十足地罵我。


我就站在那兒哭,被她用蘋果砸了也不動彈,好一會兒,聽她嘆了口氣,說:「過來吧。」


我走過去,蹲到她床邊,我媽抱著我的頭問:「崽崽,謝砚是不是欺負你了?」


繃著的委屈盡數崩塌。


我抱著她的腰,哭得說不出話。


我媽說:「崽崽,謝砚要是欺負你了,咱就不要他了。」


溫柔地摸著我的頭發:「不要他了,好不好?」


我悶聲說:「好。」


出門打熱水時,看到了靠在病房外的謝砚,他捏著一支煙把玩,沒點。


我當作沒有看到,去熱水房,謝砚跟在我後面,看著我打水,問:「金多多,我欺負你了?」


我看著水流,當作沒聽到。


謝砚關了熱水閥。


我又打開。


謝砚又關了。


我火了:「你幹什麼?」


謝砚盯著我說:「我給你買金子,買手表,買珠寶,還幫你找媽,你想要什麼我沒答應?我欺負你了?」


「我在謝家的房間,床下面有個盒子,你給我買的東西都在那裡,你自己去拿,我不要了。」


謝砚怔了一下,表情很淡:「什麼意思?」


我說:「謝砚,南明街我不會再去了,我也不會再跟你睡覺了。」


報復似地說:「你這個人,太差勁了!」


我頭一次在謝砚臉上看到類似呆滯的表情。


他似乎理解了一會兒我的話,大概從來沒有人用「差勁」這個詞形容過他。


謝砚大概是生氣了,或許也沒有。


這段時間我認認真真想過謝砚,想明白了一件事。


其實很多時候我認為的謝砚的生氣或開心隻是一種揣測。


謝砚大多數時候可能是沒有情緒的。


我說了自認為最狠的話,他還能冷靜地問我:「你確定嗎?」


「金多多,你找不到第二個像我一樣大方的金主。你媽媽還在醫院,她的賬戶上已經沒有錢了,治病是一筆很大的開銷。」


他越說越篤定,似乎百分百肯定,我離不開他。


「你確定要跟我斷得幹幹淨淨嗎?」


「我可以承擔你媽媽治療的所有費用。」


「金多多,你需要錢。」


「而我,付得起,也願意付。」


我很笨。


總是忘記考慮很多東西。


比如老謝總拋棄了我媽,比如我媽在生病,比如我一無所有。


熱水溢出來,我慌張地關了開關。


謝砚上前一步,單手捧起我的臉,在我額上輕輕吻了一下:「想清楚,想清楚再回答我。」


「這段時間我住在南明街,密碼你知道的。」


13


我媽說她要出院。


我腦子靈光了一回。


她不是想出院,是她沒有錢了。


我跟我媽說,謝砚之前給了我很多錢,讓她安心住院,我付得起。


其實我所有的錢都在謝家床底下的小箱子裡,之前隨口許給了謝砚。


就算不許給他,那錢我也拿不出來了。


我騙了我媽。


晚上,等我媽睡下,我就偷偷出去找謝砚。


在南明街六十九層的頂樓,和謝砚瘋狂糾纏。


做完就走。


再晚也走。


謝砚對此沒發表什麼意見,隻是在第三天晚上,我剛下床就腿一軟跪下了。


謝砚似乎笑了一聲,把我撈上床:「休息一下,明天再走吧,你腿都打顫,很難走出這扇門。」


「……」


結果第二天睡過頭了,醒來已經十一點了,我著急忙慌地趕到醫院,我媽已經醒了。


我去打水時,我媽問我:「你摔跤了嗎?怎麼瘸了?」


我心虛極了,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我媽煩了,擺手讓我滾。


打完熱水,我媽讓我給她削蘋果,冷不丁說:「謝砚跟孟家千金相親的事,你知道嗎?」


我不太懂,什麼相親?


我媽睨了我一眼:「謝砚沒告訴你?」


「媒體已經報道了,沒有謝家地允許,哪家報社敢大張旗鼓地報道這種事?下一步就是訂婚,然後結婚。」


「小狗子,孟小姐是無辜的。謝砚單身的時候怎麼樣都行,但他要是跟別人拍拖了,你舍了一身皮都要跟他斷了。將來謝砚跟孟小姐結婚了,就是別人的男人,我們能討東西吃,但不能搶東西吃。不該是咱的,就得舍了。」


我機械地削著蘋果。


沒想通。


謝砚成了別人的男人算怎麼回事兒?


他要是別人的,我又算怎麼回事兒?


「對不起,崽崽。」我媽頓了頓,聲音沙啞,「我沒想到你會喜歡上謝砚,我隻是想給你找個靠山……我太急了,可我快死了,我沒辦法。」


我把蘋果削好,塞進我媽手裡,對她笑:「媽,我不喜歡謝砚。」


「我一點都不喜歡他。」


「我跟他斷了。」


二十多年了,我頭一次見我媽掉眼淚。


她說,小狗子,你哭一哭吧。


我笑了笑說,哭不出來。


我媽就哭了。


她哭得我疼死了。


14


我把謝砚拉黑了,好幾天沒有去找他,一心陪著我媽。


那天我媽胃口好,要吃拐角胡同裡的小餛飩,要我去買。


回來時,我在醫院的停車場看到了謝砚的車。


我慌忙跑上樓,推開病房門之前聽到了謝砚的聲音,頓住了腳步。


「為他好?一個母親引導自己的兒子去勾引男人,讓他靠販賣自己的身體為生竟是為他好?」


言辭尖銳,不留情面,似乎在刻意激起別人的怒火。


我媽也確實被激怒了:「住口!謝砚,你沒有資格指責我!金多多是我的兒子,沒有人會比我更在乎他!我是下賤,你們謝家人就高貴嗎?金多多能有多高明的手段,你謝砚又怎麼會看不明白?他勾引多一點還是你覬覦多一點,你自己說得清楚嗎?」


「你看不起我們這種賣皮肉生存的,可不賣就得餓死,我們是賣還是死呢?」


「小謝總,金多多不是你,他小時候生病沒錢治,燒壞了腦子,打小就笨,受人欺負。我活著的時候,他都過得不容易,飢一頓飽一頓的,我要是死了,他就沒得活。那我叫他用身體去換一條後路有錯嗎?!」


謝砚恰到好處地等了一會兒,似乎在給我媽緩和情緒的時間,待她略微平靜一些了,才平和地問:「為什麼選我?」


我媽苦笑一聲:「我沒別的本事,看人還算準。小謝總,你這樣的人,就算看不起多多,但隻要你碰了他,就會供他一輩子。你指頭縫裡漏出來一些,就夠多多活了,你不會吝嗇這些的。我不圖金多多能靠著你大富大貴,隻圖他以後有個地方住,能吃飽飯,能健健康康活下去,就夠了。」


「很好。金小姐,您是正確的。」謝砚尾音輕揚,似乎心情不錯,「您甚至可以讓金多多圖得再多一點。我確保他大富大貴,衣食無憂,百年安康,您將他給我就是。」


「小謝總,我想你搞錯了。我開始就說了,這次請你來,是想求你放過金多多。」


謝砚回答得很快:「不放。」


「讓金多多勾引我的是你,讓我放過他的是你,我看起來很好說話嗎?」


「小謝總又是何必?你身邊比金多多好的人多的是,何必抓著他不放。金多多很普通,他不夠聰明,也不可愛。你也沒多喜歡他,換一個不行嗎?」


謝砚說:「換不了。」


「金多多是愚笨,普通,腦袋空空,但他足夠漂亮。」


「說句不恭敬的話,我見過的人很多,但隻想跟金多多上床。」


「我覺得親吻和撫摸很髒,但是金多多讓我覺得很幹淨。」


「你和金多多總用喜不喜歡去衡量這段關系的重量,可是喜歡長久嗎?我父親喜歡您,也可以把您扔在這裡不聞不問。」


「我不喜歡金多多,也不需要金多多的喜歡。我和他是更加穩固的關系。我見他第一面就覺得他很漂亮,很想要的那種漂亮。我用一年來確定這種感覺不是一時興起,又用六個月想象了金多多每個年齡段的各種形態,依舊覺得,他很漂亮,我很想要。」


「難道我想要金多多,不能成為擁有他的理由嗎?」


我媽再次被激怒了:


「小謝總,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有個未婚妻?你想要金多多?你準備把她放在什麼位置上,讓她去做你的小三嗎?!」


謝砚嗤了一聲:「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個未婚妻,旁人倒是言之鑿鑿了。」


「況且,金多多用了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就隻能得到上不得臺面的關系,這是她自己選的。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沒等我媽說話,我推門而入。


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麼清明過。


謝砚說的每句話,我都理解了。


他把我當作一件漂亮的、上不得臺面的玩具。


謝砚玩兒得很開心。


他會頻繁地使用我,但不會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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