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撞南牆
- 3321字
- 2025-02-10 17:32:17
可我是個人。
可我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著。
可我的血哗啦啦地流著。
我實在沒辦法做一個合格的玩具。
謝砚分明坐著,卻依舊高高在上。
我對上他的目光,頭一次不覺得畏懼。
15
我說:「謝砚,我們兩個人親吻,上床,是錯的,對嗎?」
「其實你剛開始就說過,你不會喜歡我,是我沒有好好聽。」
「謝砚,對不起啊。我不知道喜歡你是錯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上不得臺面的,你原諒我吧。」
「我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不勾引你了,我也不喜歡你了,你饒我一次吧。」
「我再也不去找你了,你也別再來找我了,你就當我死了,我們以後再也不見面了,行嗎?」
謝砚看著我,像失了魂。
我媽歇斯底裡地拿東西砸他,讓他滾。
謝砚被果盤砸破了額頭,頭發也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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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他從來沒這麼狼狽過。
謝砚出神了好久,起身時在胸口處摁了一下,仿佛在緩釋某種疼痛。
他高大的身軀似乎搖晃了一下,又很快穩住,走到我面前,說:「金多多,不要衝動。」
「你需要我的,你忘了嗎?」
「你應該再想想,好好想想。」
「我還住在南明街,密碼不會變,我會等著你。」
我張了張口,謝砚突然怒了一般,低聲吼了一句:「閉嘴!什麼都不要說。」
閉了閉眼,啞聲說:
「抱歉,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轉身,走得倉促。
我覺得謝砚在害怕,但不知道他怕什麼。
也可能謝砚根本就沒害怕。
畢竟我的感覺總是出錯。
我聯系上了謝勉,拜託他幫忙把謝家我床底下的小箱子拿出來。
那是謝砚買玩具付的錢。
是我該拿的。
謝勉說:「我想吃蛋糕。」
我說:「我給你做。」
謝勉沒掛電話,似乎在我房間裡找了一會兒,問:「你確定把箱子放在床底下了?」
「確定,一直在床底下。」我問,「沒有嗎?」
謝勉默然片刻說:「箱子裡面放了什麼?」
我掰著指頭數:「十塊小金條,兩塊表,三顆寶石。」
還有一副袖扣,我沒說。
謝勉沒把東西全部給我,隻給了我小金條,又附贈了一張八百萬的卡,說他挺喜歡我的手表和寶石,強行買了。
我給謝勉做了很大一個蛋糕,他全吃了。
我跟他道謝,謝勉跟我道歉。
他問我:「小狗子,我那天要是沒帶你去會所,沒有故意激怒謝砚,沒有置身事外看著謝砚帶走你,是不是就不一樣了?你是不是就不會喜歡上謝砚了?」
我搖了搖頭。
跟謝勉沒關系,我還是會喜歡謝砚。
謝勉不懂,我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犟種。
16
我媽受夠了化療,她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
於是,我們走了。
我陪我媽走過很多地方。
走出舊巷的破樓,走出陰湿的出租屋,走到富貴之家,再走出這個城市。
然後走到草原、湖泊,走到生命的盡頭。
我媽死得不夠浪漫,她死在了公路上。
其實最開始,我媽不是我媽。
她是舊街的娼女,我是到她家偷東西吃的小乞丐。
後來,那娼女說:「小乞丐,我給你當媽吧。」
我媽讓我叫金多多。
說那樣以後就有很多錢。
後來我生了一場病,快燒死了,我媽說金多多這個名字太富了,克我,又叫我小狗子,說賤名好養活。
我媽說,得先活著才能想錢。
我坐在路邊,抱著我媽冰冷的屍體。
這世界上,唯一願意愛我的人,走了。
17
我是被謝砚撿回去的。
我媽斷氣後,謝砚陪著我在公路邊坐了一夜。
破曉十分,謝砚讓人把我媽抬走,把我扛上了車。
我尖叫著打他,踹他,咬他。
謝砚一言不發。
直到我在車裡聞到腥味,從謝砚的後背摸到一手血,哽住了。
手從他衣擺下面探進去,摸到了密密麻麻的鞭痕。
傷口是新的。
謝砚說:「我拒絕了孟家的聯姻,謝濤很生氣。」
謝濤是老謝總的名字。
謝砚在解釋,措辭生疏。
在他的位置太少去跟人解釋什麼。
「我不會有未婚妻,這輩子都不會有,你會是唯一的。」
「沒來得及告訴金小姐,到了墓前,你跟她說,叫她安心。」
謝砚將我抱到腿上,說:「我在南明街等了很久,你不來找我,我隻能來找你。」
我怔怔的,沒有反應。
謝砚摸了摸我的眼睛,說:「金多多,哭出來,不要憋。」
我幹涸了一晚上的眼睛,被他一摸,就湿了。
謝砚把我媽埋了,葬禮是他請人操辦的。
我去看我媽時,謝砚說:「金多多,你幫我問問金小姐,如果我不想失去你,是不是證明,我在喜歡你。」
「如果你覺得喜歡很重要的話,我會好好學。」
謝砚佩戴著冰藍色的袖扣,我一眼就能認出它。
其實謝砚沒有找到我的箱子,那箱子早就被謝砚拿走了。
謝砚拿走了錢,說要付給我別的東西。
可我不想要了。
我不知道謝砚能付給我的喜歡有多少,如果隻有一點點,我就會變得很可憐。
所以,我跑了。
謝勉幫了忙。
跑之前在謝砚的房子裡找到了我的小箱子,還順走了那副袖扣。
離開時,我把小箱子連同裡面的所有儲蓄都給了謝勉。
就當還他的錢。
18
我在南方一個小鎮住下,到處找散活做,終於找到一個工地上的工作,幹了半個月,老板跑了。
我用最後的錢買了三個饅頭,惡狠狠地啃了。
第二天,工頭說老板回來了,給我發了工資,還多發了一個月的錢。
房東一天三頓給我送東西吃,說自己家做的吃不完,送給我。
房東做的肉包子,和謝家廚師做的一個味兒。
後來房東又給我的房間裝了空調,買了冰箱,等她指揮著人往我屋裡搬兩米五的大床時,我敲了對面新租戶的門。
很久,門才被打開,謝砚穿著家居服,赤腳站在門口,頭發沒有固定,散在額前,顯得年輕許多。
他眯眼看了我半晌,俯下身,雙手捧起我的臉,細細地看,像是在確定什麼:「金多多。」
肌膚相觸,謝砚雙手發燙。
「你來了,金多多,我等了你好久。」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他猛地將我拉進門,納入懷中,在我頸間蹭了蹭:「抓到你了,不能再走了,不能不要我。」
門自動合上。
謝砚好像發燒了。
並且燒糊塗了。
謝砚的客廳很空曠,家具不多,各種文件散了一地。
這一個月,他就在這裡辦公。
這個房間裡,除了他自己,一個人都沒有。
我今天不敲門,估計謝砚也要燒傻了,跟我一樣傻。
謝砚像個火爐一樣,死死纏著我,怎麼推都推不開。
一會兒問我:「你把我的袖扣藏到哪裡了?我找不到。」
一會兒怒氣衝衝地指責我:「我給你買的東西,你都給謝勉了。你拿我的錢,去養謝勉,金多多,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你騙我。」
「你是不是故意報復我,因為我沒有珍惜你的禮物,所以你也不珍惜我給的。」
「原來心意被踐踏,這麼疼啊。」
「金多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推著他說:「謝砚,你發燒了。我去給你買藥。」
謝砚抱著我不動,也不松手。
良久,一滴熱淚落到我的鎖骨上。
謝砚……在哭?
「對不起金多多,是我不好。我不接你電話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在等我?你等我的時候,是不是也像我等你時一樣疼。」
「金多多, 我知道你在疼什麼了……我真的知道了。」
「我改,我真的會改……」
「我會學的, 我會學著對你好,學著表達喜歡, 你別……別放棄我。」
謝砚哭暈了。
他暈了還死死扣著我的手腕,我掙不開, 隻能打電話給房東, 央他送了退燒藥, 給謝砚喂了。
我坐在地上,看著謝砚的眉眼,揩了他眼角的淚, 放進嘴裡。
原來謝砚的淚,也是鹹的。
19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睜開眼,正對上謝砚的目光。
手還被他扣著。
我倆躺在地板上對視了半晌。
我說:「你放開, 我要回家。」
謝砚慢吞吞磕上眼,裝沒聽見。
我努力跟他的手抗爭了半天,都沒掙脫,累得氣喘籲籲。
謝砚幽幽地說:「金多多, 我不想再陪你玩兒貓捉老鼠的遊戲了。」
「我試過了,我不在, 你會被別人欺負死的。」
「你需要我。」
頓了頓, 又說:
「而且, 我很想你。」
「我更需要你。」
他抽他的,我炫我的。
「(謝」我又跑了幾次, 毫無意外被謝砚抓了回去。
我氣急了, 跟謝砚說:「我不喜歡你了, 我不想跟你睡覺,你放我走。」
「不想?」
謝砚就開始扯領帶,脫衣服, 把我放到床上, 單膝跪在床邊,慢慢地親我。
把我親得滿身通紅,不上不下,慢吞吞地釣我, 問我:「想不想?」
我總是沒出息地被他擊打得支離破碎, 到後頭,求著他親我, 抱我。
非得等我求他,謝砚才給。
他抱著我一聲一聲地問:「喜歡嗎?」
我總想很硬氣地不回話。
但謝砚治我的方法太多,我很難硬氣到最後。
大多數都抱著他的脖子, 驚叫著說「喜歡」。
後來, 謝砚問我要那對袖扣。
他說:「我隻剩那一對袖扣了, 你得還給我。」
我搖了搖頭說:「那是我買的。」
謝砚說:「但是你把它送給我了。」
「可你不想要它!你不珍惜!」
「所以我在後悔。」
謝砚摸走枕頭底下我藏起來的袖扣,吻了吻我的額頭:「對不起金多多,不要原諒我。」
我和謝砚玩了三年你追我逃的遊戲, 謝砚都沒煩。
我跑累之後, 徹底安生了。
後來,舊街沒有了死胡同。
因為我曾跟謝砚抱怨,我小時候撞過很多南牆。
謝砚說:「是牆不好, 它該自己碎掉。」
我小時候從沒想過,那跨不過的牆,會自己碎掉。
可它就是碎了。
謝砚說:「來日都是坦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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