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天的電影當然也沒看成。

我已經被奶奶罵得完全沒有了看電影的興致。

我以為，奶奶惡毒的詛咒，已經是對我的最大懲罰。

結果沒想到，因為我的頂撞，奶奶覺得自己的權威遭到了挑釁。

她跑去我的初中指責我的老師，沒把我教育好。

還挨個找到那天和我約看電影的同學，指著人家的鼻子，控訴她們不學無術，把我帶壞。

從那以後，整個初中也沒有人願意和我玩了。

我的性格也變得更加孤僻，更加封閉。

好在經過我的刻苦努力，我考上了一所師範大學。

大學畢業後，我成了當地的一名小學老師。

學校有宿舍，我其實可以住在宿舍不回家。

但是，我擔心我媽在這個家裡受委屈，所以時不時也回去住。

4

我帶我媽去外地出差，看了看外面的世界。

我問我媽要不要離婚。如果她想離婚，我會幫她。

我媽遲疑開口：「雖然在這個家裡沒有得到基本的尊重，但是你奶奶也沒有做太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況且你弟弟馬上就要高考，我這個時候離婚勢必影響到他的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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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一口氣，我媽就是典型的奉獻型人格。總認為自己的默默付出，遲早有一天會被人看見。

可她不知道，有一些人，人面獸心。

他們隻在乎別人有沒有服從他們，根本看不到別人的付出，更不會對別人的付出存有感恩之心。

我媽現在還不同意離婚，就是因為還沒被傷透心，我決定再等等。

出差結束，我帶我媽回到那個可怕的家。

結果，家裡換了新門鎖，我跟我媽的鑰匙都打不開門。

我媽給我奶奶打電話。

我奶奶說她正在超市，讓我媽去幫她拎東西。

其實是讓我媽幫她付錢。

上一世，我奶奶在超市買了兩桶買一送一的大豆油，讓我媽赤手往家拎，不許她打車。

結果，酷暑高溫下，我媽拎著兩桶大豆油走了三公裡路，直接中暑。

在我奶奶的咒罵下，花了好幾千的住院費。

為了不讓我媽再遭這份罪，我決定開車帶我媽過去。

超市停車場的車已經停滿了，我隻能把車臨時停在路邊。

我跟我奶奶說：「奶奶你快點挑，耽誤時間長了我會被貼條。」

我奶奶一看我開車來，不慌不忙道：「你這次出差掙了不少錢吧？你弟弟馬上要高考了，我得多給他買點營養品。你是當姐姐的，你要出錢。」

說完，她根本不等我的同意，滿超市裡優哉遊哉地轉悠起來。

最後她買了四桶大豆油，四箱牛奶，好幾兜子水果。

「奶奶，家裡的牛奶都快過期了，你怎麼又買這麼多牛奶？」

「牛奶快過期了，就不能給你弟弟喝了，萬一喝壞身體怎麼辦？你最近出差也很辛苦，你回去喝了吧。」

「那你買這麼多水果，吃不完怎麼辦呀？」

「怎麼可能吃不完？這個蔓越莓，還有進口的晴王葡萄，都是我跟你弟弟愛吃的！」

標榜了一輩子節約的奶奶，此刻突然不節約了。

我沒有多說，把東西拎到我的車上。

結果因為等待時間太長，車子果然被貼了罰單，罰款兩百元。

奶奶一臉無所謂地說：「剛才讓你付錢的時候，你磨磨唧唧的。你要是痛快付錢，肯定就貼不了罰單了。你貼罰單可賴不到我頭上來！」

我無語地發動車子。

經過兩世，我算是明白了。

我奶奶節約的，是她自己的錢。

我的錢，不在她的節約範圍裡面。

到家後，我問奶奶怎麼換了鎖。

我和我媽的鑰匙都打不開門了，要拿她的鑰匙重新配兩把。

我奶奶立馬就炸毛了：「配鑰匙又要花錢！你跟你媽一天天又沒有什麼正事，花那個冤枉錢幹什麼？」

「那我跟我媽沒有鑰匙，怎麼回家？」

「沒有鑰匙就給我打電話，我給你們開門。」

我明白了，奶奶這是又設置了一道關卡。

如果我和媽媽想進家門，就是有求於她，就要聽她擺布。

要麼是嘲諷奚落，要麼是留下過路費。

我懶得和她爭辯。

要是哪天媽媽想通了，願意跟我爸離婚，這個家我是一點兒都不想再回了。

5

剛到家，奶奶就把換馬桶的發票遞給我。

「新馬桶花了一千塊，打掃廁所，我為了給你省錢，沒找工人，給我累得夠嗆，你就給我兩千人工費吧。」

我簡直要被逗笑。

我說我出錢，是因為我還把自己當成這個家裡的一份子，願意擔當。

可是奶奶現在的態度，就好像是馬桶是被我弄壞的，要我公事公辦地賠償一樣。

好在經過一個月，家裡的臭味散得差不多了。

我懶得跟她計較，當即拿出錢遞給她。

結果一進臥室，我立馬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我的臥室裡堆滿了紙箱、飲料瓶、泡沫箱。

一股惡臭味撲面而來，還有蒼蠅四處亂飛。

「奶奶你撿了破爛為什麼不賣？幹嗎堆到我屋裡？這多不衛生啊！」我大喊。

我奶奶平日裡就喜歡翻垃圾桶、撿垃圾。

有一次，我親眼見到她翻垃圾。

她不像一般的拾荒老人，從垃圾桶上面往下找。

她為了翻得徹底，會把人家的垃圾袋子從垃圾桶裡提溜出來。

然後從垃圾袋的下面，撕出一個大口子。

這樣，裡面的垃圾就全都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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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從來不考慮給別人造成的麻煩。還向我吹噓她這種方法，又快又省事，撿到的廢品還多。

原本這些廢品都堆在廚房裡。

沒想到她現在把這些從垃圾堆裡翻出來的廢品，全都堆到了我的臥室。

一推開門，蒼蠅跟蛾子一樣直往臉上撞。

我又問了一遍：「奶奶，你怎麼把垃圾都堆到我的房間了？」

奶奶愜意地吃著晴王葡萄，慢悠悠道：「最近廢品降價了，我等漲價的時候再賣，廚房裡堆不開了。」

「廚房裡堆不開，你為什麼不放在外面院子裡？」

我家住在一樓，前面有一個院子，完全可以放廢品。

奶奶不耐煩道：「放在一樓院子裡，那不會被人偷走嗎？」

我小聲嘟囔：「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我奶奶平時不隻翻垃圾桶裡的垃圾，看到別人堆在走廊裡的東西，她也會半夜給人家偷走。

被我揭短，奶奶脾氣立馬上來，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迎娣，你什麼意思？你是說你奶奶是個小偷？我辛辛苦苦撿破爛，我圖什麼？不就是想讓大家過得更好一點嗎？到頭來，你不懂感恩就罷了，竟然說出這種讓我心寒的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你這樣的壞種，也配當老師？你這樣的老師不知道能教出什麼樣的學生來，可別耽誤了下一代！」

成為一名小學老師，是我從小的理想，是我這一生中最驕傲的一件事情，我絕對不允許有人詆毀這份神聖的職業。

她說我什麼都可以，但她不能說我誤人子弟。

我當即和她叫板起來：「你沒偷人家東西嗎？你敢說你摳摳搜搜全都是為了這個家？你給這個家裡省下的每一分錢，不都進了你自己的腰包嗎？你天天說自己辛苦，說你為了我們節衣縮食，不過是你的自我感動！這從來不是真的付出，不過是為了道德綁架我們，讓我們服從你的淫威！」

奶奶問我要錢，以及我發現垃圾堆在我的臥室裡時，一直躲在臥室不出聲的江琛，這時卻衝了出來。

他幾步衝到我的面前，甩了我一巴掌：「你怎麼跟奶奶說話呢？你懂不懂尊老愛幼？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奶奶做這些還不全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奶奶說得沒錯，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當老師！」

「好好好，我的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你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你馬上就要高考了是吧？那我祝你考試順利，前程似錦！」

說罷，我不顧媽媽的勸阻，憤然離開家。

江琛不是說我奶奶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嗎？這輩子沒有我從中斡旋，就讓他感受一下我奶奶的威力吧！

6

在我奶奶眼裡，什麼東西都比不上她的廢品金貴。

家裡買的藥，還沒開始用，她就把包裝盒、說明書拆開，當廢品賣掉。

我們要吃某種藥時，總是找不到說明書，有的藥甚至分辨不出是不是已經過期。

就為了把那幾張紙片賣廢品，經常糟蹋了整盒藥，為此我多次勸奶奶不要因小失大。

奶奶每次都委屈地說：「我不過是想賣點兒零花錢貼補家用，卻還要遭你埋怨。人老了不中用了，想要為兒女分擔一點，卻還要被孫女指著鼻子罵，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甩臉色、哭鼻子、飆演技，是奶奶的三大技能，屢用不爽。

爸爸一看奶奶含淚的表演，立馬朝我撒氣，他一腳踹在我的心口窩罵道：「你這個敗家玩意兒、賠錢貨，怎麼跟奶奶說話呢？我的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這輩子，我望著堆滿我臥室的廢品，又想到馬上就要高考的江琛。

我知道，離他們的報應不遠了。

那天離開家以後，我一直沒有跟家裡人聯系，直到江琛高考前幾天，我媽給我打電話，說我奶奶破天荒大方了一次。

她專門找人給我弟弟算了一卦，說我弟弟是文曲星再世，這次準能金榜題名。

我奶奶高興地給了那個人五十塊賞錢。

我嗤笑一聲，這算命的明顯是個騙子，我弟弟這次，連高考的機會都不一定有。

我跟我媽說：「我聽說城南的廢品收購站價格最高，你讓我奶奶趕緊把家裡的破爛收拾一下，賣了吧。別等喝升學酒的時候，家裡亂哄哄的。」

當天晚上，我媽就給我打電話，說我奶奶今天去把破爛賣了。

家裡的藥盒、化妝品盒，還沒拆封的名酒盒、茶葉盒，全都被她扒下來賣了。

我爸回來，發現要給領導送的名煙名酒被扒光了包裝，氣得發了一大通火。

我奶奶委屈巴巴地說：「我不就是想多賣幾個錢，給琛琛買兩串鞭炮，慶祝一下嗎？」

我媽說：「她買鞭炮拿的是你爸錢夾裡的錢，賣廢品的錢，從來沒見她往外吐過。」

我冷笑道：「行，慶祝吧，希望明天他們還能笑得出來。」

江琛第二天參加高考，結果我媽媽上午十點多給我打來電話，說家裡亂套了。

因為江琛的高考準考證找不到了。

最開始江琛懷疑是媽媽偷的，但江琛從來不允許她進入自己的房間，媽媽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的準考證。

嫌疑人就隻剩爸爸和奶奶了。

奶奶哭哭啼啼地喊冤：「我隻在昨天收拾破爛的時候進了一趟你房間，我也沒動你準考證啊！」

江琛問：「你拿我筆袋裡的東西沒有？」

「我沒拿你的筆，我隻拿走了裡面的一張廢紙片。」

江琛瘋了：「廢紙片？奶奶，那就是我的準考證啊！」

奶奶蒙了：「那個叫準考證嗎？我還以為就是一張廢紙，我也不認字啊！昨天廢品價格上漲，我就一股腦收拾著賣了。」

弟弟哭號：「奶奶，你這是要害死我啊！」

於是當廣大學子前往考場的時候，他們一家人火急火燎地往城南廢品收購站奔去。

城南廢品收購站是本市最大的廢品處理中心，那裡的廢品堆積如山。

一張準考證，怎麼能在浩瀚的廢紙當中被找到呢？

一家人徒勞地往考場去。

結果考官按照規定沒讓弟弟進考場，但是他告訴江琛，可以去教育局補辦準考證。快的話，一天之內能辦下來。

7

教育局接待的工作人員，當即認出了我奶奶。

因為半年前，我奶奶到教育局門口撿廢品，看到側門處有一箱紙質文件，放在那裡沒有人管。

我奶奶一時心痒，就把那箱文件抱回了家。

那箱子裡，是剛剛考完的數學競賽試卷。

教育局的人找不到試卷，全都急壞了，他們通過查看監控發現了拖走箱子的奶奶。

當天晚上，穿著制服、警服的工作人員就把我家包圍了。

我奶奶沒想到自己犯了這麼大的錯誤。

第一反應不是把試卷還給人家，而是躺在地上撒潑打滾，說教育局的人仗勢欺人，仗著自己手裡有點權力，就欺負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婆子。

最後鬧到了派出所。

折騰了半天，我奶奶被教育了一大通，才把試卷還給人家。

人家說少了幾張。

我奶奶強橫地說：「讓我擦腚了！你們去下水道裡找吧！」

教育局的工作人員因為這件事受到了處分。

因此，他們對我奶奶這個潑婦印象十分深刻。

現在看著她領著自己的孫子來補辦準考證。

他們雖然按章辦事，但是卻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

「老話說得好啊！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大娘，您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