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奶奶撇著皺巴巴的嘴，一句話不敢說。

江琛的準考證當天中午辦好了。

但他錯過了整場語文考試。

下午的數學考試雖然趕上了，但是他本就沒復習好，加上心態崩潰，考得一塌糊塗。

文曲星再世，最終考了二百來分，連個技校都上不了。

上一世，因為深知我奶奶「一切皆可賣廢品」的心理，我會在所有的藥上標注好有效期跟服用方法。

奶奶要賣我爸的煙酒盒子時，我也及時阻攔，沒耽誤爸爸的事情。

更是在奶奶要賣掉江琛的高考準考證時，及時勸阻。

江琛正常參加了高考，考上一所二本大學。

這一世沒有我的插手，所有人的命運回到了原來的軌道。

江琛經過高考一事，心情抑鬱，脾氣暴躁，經常在家又摔又砸。

再沒有了以往乖孫兒的模樣。

我奶奶的心情也大受影響，整日裡十分低沉。

江琛考不上大學，又不想復讀。

於是爸爸給他買了一輛新車，讓他跑出租。

媽媽覺得這條出路可行，就聯系自己在駕校當教練的初中同學，讓人家教我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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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阻攔道：「去駕校學車要四千多塊錢，我聽說花錢買個駕照隻用一千多塊，你讓你爸教你，學會了之後買個駕照，不就能省下三千塊了嗎？」

媽媽說安全無小事，考駕照這個事情上，該花的錢要花。

奶奶轉頭罵媽媽是敗家娘兒們。

「我能害我自己的孫子嗎？找教練學跟讓他爸爸教，不都一個效果嗎？他爸肯定比教練用心啊！」

媽媽小聲嘟囔：「我還是覺得，人家專業的教練教出來比較放心。」

我爸已經怒了：「TMD，你這是不相信老子？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竟敢不相信老子！你是不是跟教練有一腿？老子今天不收拾你，你不知道誰是你男人！」

爸爸本身就有暴力傾向，那天晚上，他把媽媽打得鼻青臉腫，門牙掉了兩顆，肋骨斷了一根。

我半夜把我媽送到醫院。

媽媽這次對我爸徹底失望，終於提出離婚。

她還跟我講了最近家裡的遭遇。

「以前你奶奶為了省電費，經常半夜起來把冰箱電源拔掉，第二天再接上。她最近被你弟罵得頭腦不清醒，經常忘了插電源，冰箱裡的東西都壞了。結果家裡人吃得上吐下瀉，我再跟他們吃下去，就得把命交代出去了！

「原本我不舍得你弟，但現在看來，你弟弟跟他們蛇鼠一窩、臭味相投。他們才是一家人，我跟他們吃不到一個鍋裡。」

我欣慰點頭：「你想通就好。」

我爸原本就是大男子主義，後來奶奶天天挑撥他跟我媽的關系，家裡每天雞飛狗跳，我爸不願回家，在外面又養了一個女人。

因此，他很痛快地同意了離婚。

我媽拿到離婚證那天，哭著笑了。

8

結果沒過多久，家裡傳來壞消息。

原來，我爸下班以後帶江琛到城郊的路上學車。

本來這樣慢慢學，雖說有風險，但是也能練出手來。

結果我奶奶跟人闲聊的時候，聽說車不管開不開，每年交的保險錢是一樣的。

我奶奶當時就接受不了了。

他回家就把我爸的駕照塞給我弟，讓他現在就出去接單開網約車。

「一想到車不開也要交保險，我就心疼得睡不著。」

我弟也想試試自己的車技，於是就上路了。

結果紅燈的時候他快速左轉，跟一輛大貨車相撞。

他的小汽車直接塞到了大貨車的車底下。

江琛的雙腿當時就壓斷了，順便壓掉了他引以為豪的命根子。

我奶奶帶著我爸哭天搶地地找大貨車賠償。

可是交警判定江琛無證駕駛，負全責。

他不僅要支付自己的醫藥費，承擔自己車的修理費用，還要承擔大貨車的維修費、誤工費。

我奶奶當時就氣得暈過去了。

江琛殘廢之後，每天隻能靠雙手往前爬，人徹底崩潰，經常朝我奶奶發火。

我奶奶委屈地說：「我還不是為了給這個家省點錢？我難道是為了我自己嗎？你們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就罷了，竟然還埋怨我。是你自己車子沒練好，出了車禍，現在轉頭全都賴到我身上。我死了算了，別讓你看到我心煩了！」

江琛當時就把雙拐扔了出去，拐杖的一頭砸到奶奶臉上，打出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

江琛怒罵道：「你這個死老太婆！快去死，現在就去死，你不去死我打死你！」

我奶奶哭哭啼啼地跑出屋，跑到小院裡。

結果看到小區裡的幾個小孩正站在圍欄外，要摘她栽的李子。

她當時氣不打一處來，追著人家孩子滿院子跑，把孩子都嚇哭了。

回到家她還不解氣。

想起之前撿破爛時撿到了一瓶敵敵畏，計上心來：

「我把敵敵畏灑到我自己家的李子上，孩子偷吃被毒死，可怨不到我頭上。」

結果，她在往噴壺裡倒的時候，不小心把敵敵畏灑進了米缸。

一向節約的奶奶，怎麼舍得把有毒的大米扔掉？

這輩子沒有我攔著，這些毒大米，一定會進入一家人的肚子裡。

這天下午，我爸爸正好來學校找我。

他大言不慚地開口：「你弟弟現在沒了雙腿，你作為姐姐要負責他的下半輩子生活。你工作三年攢了不少錢了吧？先把錢拿出來，我要去給你弟弟買個媳婦兒！」

「我工作三年，隻給自己買了輛二手小車。每個月一發工資，你們就來要。我哪還有錢？」

我爸厚顏無恥道：「那你就把你的破車賣了！我記得你買的時候花了兩萬吧？開了半年多，怎麼都能賣一萬五，你賣完車，就把錢打到我卡上。咱們家現在發生這麼多破事，就是因為我娶了你媽，又生了你這個孽障！你趕緊拿錢來！」

我自然不答應。

他威脅我，說以後的工資必須交給他，否則他就到學校裡鬧，讓我的領導和學生看我的笑話。

「你隨便鬧，鬧出花來，我也沒錢。」

結果，我爸爸當真不顧我的尊嚴與臉面，他跑到學校操場上，學我奶奶的樣子，往地上一躺，開始撒潑打滾，扯著嗓子在學校操場上大喊：

「大家都來看看江迎娣是個什麼樣的人渣！我把她養大、培養她成才，現在她弟弟成了殘疾人，她卻不管弟弟的死活！也不赡養我和她奶奶！我要問問校長，這樣的人配當老師嗎？這樣的人能教出好學生嗎？我希望學校領導擦亮你們的眼睛，把這樣的人渣、毒瘤踢出你們的教師隊伍，不要耽誤了下一代！」

周圍的人全都竊竊私語地議論我。

如今老師所背負的道德壓力比一般人都要大。

可我已經不怕了。

反正我的臉在小學、初中的時候已經丟盡了，此刻的我顧不得臉面，上前與他對峙：

「你們養我？你們培養我成才？我長這麼大穿過一件新衣服嗎？吃過一個不爛的水果嗎？吃過一頓沒變質的飯菜嗎？你們就是這麼養我的嗎？

「你有臉說是你培養我成才。當年如果不是我跪著給你和我奶奶磕響頭，磕得頭都破了，你們能讓我讀高中嗎？如果不是因為我大學期間打三份工、每個月往家裡寄錢，你們能讓我把大學讀下來嗎？我工作以後，工資一發下來就被你們拿走，我連添一件新衣服的錢都沒有，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生我、養我、培養我，我寧可沒有到這個世界上來過！」

說到最後，我聲淚俱下。

不就是演嗎？

雖然過去的傷痛已經傷害不到我，但是隨便回憶一兩個細節，就能讓我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聽了我的話，身邊的人紛紛動容。

「迎娣每個月六七千的工資，中午卻隻舍得打一份青菜和免費湯，原來錢全都被這個吸血鬼的家庭偷走了呀！」

「都說虎毒不食子，沒想到一個父親竟然跑到學校裡來鬧，目的是毀掉自己女兒的前程。」

「迎娣從這樣的家庭走出來，真的太不容易了！」

學校領導及時趕來，把我跟我爸爸請進辦公室。

最後協商的結果，是我以後每個月拿出一半的工資貼補家用。

我爸開心地接受了這個協商結果。

出了辦公室，他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哼！早知如此，早把錢拿出來給我不就得了，也不用丟這麼大臉。」

我冷笑：「就怕這錢，你有命拿，沒命花。」

9

爸爸臉色難看地說：「你弟弟腿斷了，作為姐姐，你要買營養品去看望他。」

我欣然答應。

算算日子，毒大米事件就在這幾天。

我倒要看看這家人最後是怎麼蹦跶的。

我開車到小院外面時，奶奶正在洗大米。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不舍得用水，隻用一點點的水，就想把大米裡的敵敵畏衝掉。

我知道命運的車輪又來到了同一個位置。

上一世，無論我怎麼苦口婆心地勸說，奶奶都不聽勸。

最後無奈，我隻能一腳將她的大米踢飛到地上。

一家人這才幸免於難，沒有被毒大米毒死。

可是奶奶卻因此記恨上我，認為我忤逆她，挑戰了她在這個家裡的權威。

她偷偷撿回來一部分毒大米，專門給我蒸了一碗飯。

結果我吃完那碗飯，就在極度的痛苦中丟掉了性命。

這輩子，我看著她淘米的模樣，上一世身中劇毒的痛苦，仿佛重新侵蝕了我的身體，我渾身發冷，身體止不住發抖。

江琛遠遠從窗戶裡看到我，突然扒著窗戶朝我喊：「姐姐，上輩子你明明幫我護好了準考證，這輩子為什麼不幫我？」

我一怔：「你都想起來了？」

看來江琛也有了前世的記憶，事情變得更有意思了。

江琛拼命點頭：「姐姐你帶我走吧，奶奶現在害得我失去了雙腿，我要是繼續留在這裡，她遲早會要了我的命！」

正在淘米的奶奶聽到弟弟的控訴，氣得臉都變了。

她當即叉著腰，朝弟弟訴苦：「我累死累活一輩子是為了誰？你腿斷了，你媽跟你姐都不管你，我天天給你擦屎端尿，你不感恩就罷了，竟然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我趁機添了把火：「弟弟，其實媽媽跟我說你要學車時，我就把學駕照的錢給了奶奶。可是她為了買保健品，把那些錢全都私吞了，才撺掇你去買駕照。從始至終，她考慮的隻有自己。」

江琛一聽，原本因為奶奶日夜照顧他而僅存的那點兒感恩，瞬間消失殆盡。

他摸起床邊的碗盤碟子，朝奶奶的頭砸去。

因為他沒有雙腿，身體保持不了平衡，所以準頭不行。

大多數碗盤碟子都摔碎在小院地上，隻有一個小碗在奶奶的額頭上磕了一道紅印子。

奶奶終於反應過來，我是故意回來挑撥離間的。

她抓起淘米的漏勺朝我撲來。

大聲招呼我爸：「把迎娣給我按住，我今天要打死這個賤蹄子！」

我爸立馬反應過來：「今天下午你就煽動學校的老師、學生對我指指點點，讓老子丟盡了臉。現在又回來煽風點火，江迎娣，我之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有心機？！」

說罷，他搶在奶奶前面向我衝來。

我趕忙鑽進車裡，朝著窗外的奶奶大喊：「奶奶, 我這麼多天不回來, 你連一口飯都不舍得給我吃, 你還拿我當親孫女嗎？」

說罷, 一腳油門，逃離小區。

江琛在後面聲嘶力竭地喊：「姐姐你快回來，快回來帶我走，求求你了！」

10

毒大米終於進了壞人的肚子。

當天晚上，派出所給我打來電話。

說我的奶奶、爸爸、弟弟, 吃了被敵敵畏浸泡的大米，全都被毒死了。

警察到我們小區調查取證。

鄰居們紛紛證明，我媽被我爸打傷，早就淨身出戶。

下午我回了家一趟, 奶奶非但沒請我進門, 反而想要對我動手, 把我嚇得慌忙逃離。

我倆因此沒能吃上毒大米, 幸免於難。

鄰居們紛紛感嘆, 江迎娣苦了這麼多年，這次終於時來運轉。

警察還在江琛的床頭上發現了一封沒寫完的信。

信裡，他說自己上輩子錯了, 這輩子也錯了, 求我原諒他, 能夠帶他走, 他不想生活在這個奶奶專制獨裁、爸爸蠻橫暴力的家裡。

看來，下午我走後, 他正要給我寫這封懺悔信。

我媽捏著鼻子問奶奶：「媽，雖然才用了兩次，可是味道實在太大了，我能不能衝掉？」

「我旭」所以信沒有寫完，被偷偷地藏在了枕頭下。

媽媽看了弟弟的信，淚流滿面。

我握著她的手, 什麼也沒說。

媽媽卻轉過頭, 冷靜地看著我。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死了丈夫和兒子, 我卻好像並沒有那麼傷心。我之前就想明白了, 這個家裡的人一定沒有好下場。如果我沒有痛定思痛地離開這個家，今天這裡也會躺著我的屍體。

「你奶奶天天打著節約的名義, 逼迫我們按照她的要求生活，不過是為了讓我們關注她、服從她，從而幫她撿起她在外面那脆弱的自尊。她性格強勢, 卻又懦弱無能, 隻有通過逼迫我們臣服在她的腳下, 才能滿足自己那可怕的虛榮心。

「而你爸爸和你弟弟拎不清, 對她一味盲從，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怪不到別人頭上。」

我釋然一笑。

本以為，經歷喪子之痛, 我要花很多的精力幫助媽媽走出來。

沒想到，她自己就開解明白了。

可見生活中的困難遠沒有那麼困難, 隻要我們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先學會愛自己，就會發現, 很多糾結與痛苦，迎刃而解。

旭日初升。

我攬著媽媽的肩，走向新生。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