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要把我賣去抵債,趁他喝水的空檔,我將他溺S在缸中。
我攢了銀子要去尋早些年被賣出去當丫鬟的姐姐。
卻聽到城裡人人在說:
「如意坊的頭牌春禾姑娘被打北邊來的匪擄走做了壓寨夫人。」
「那樣嬌滴滴的美人不知能經受幾回?」
伴隨著坊間男人們的猥瑣笑聲,我手中的酒壇應聲落地。
我的姐姐就叫春禾。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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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歲那年家鄉突遭大旱,附近的幾個州都顆粒無收,無糧食釀酒,家裡的酒坊就這麼關門大吉了。
方圓二十裡的樹皮和草根都被我嘗遍後,打南邊兒來了一個商隊。
他們帶來了糧食和希望,也帶走了我們鎮上好顏色的姑娘們。
我爹是個生意人,也不知道他怎麼商隊的人討價還價的。
旁人家的女兒賣了兩鬥糧食,可我姐姐卻賣了足足五鬥。
那一年姐姐也才十四歲,餓得脫了形兒,我看不出她哪兒好看。
可商隊裡有個會看骨相的,他捏了捏姐姐的臉,又看了看姐姐的牙口。
「得此瘦馬,這一趟也不算白來!」
我不知道瘦馬是什麼意思,唯獨見爹的眼神躲躲閃閃,生怕叫人聽了去。
臨走前姐姐走了很遠的路去打了半桶水,細細將自己擦洗幹淨,換上了前年過年的新衣。
後來看見蹲在柴房門前的我,姐姐又換回她那身打了幾層補丁的破舊衣裳。
「春苗,姐的衣裳你留著穿吧,那五鬥米你跟娘藏著些吃,別叫爹都拿去賭了。」
「等姐過了好日子就讓人接來你和娘。」
她走時不哭不鬧,坐上商隊的馬車連頭也不回。
我撕心裂肺哭著追著馬車跑了五裡路,差點兒餓暈過去才回了頭。
「哭哭哭!家裡的福氣都被你們哭光了!」
我沒能看住姐姐的五鬥米,才回家就見爹將其中的三鬥換了銀子和酒。
銀子沒見著,酒也下了肚,爹見不得我和娘哭,抽了掛在房梁的鞭子就開始打。
「娘的!老子送春禾過好日子你們還有意見!再哭老子連你們娘倆一塊賣了!」
我正要開口,娘卻SS捂住了我的嘴,將我攏在懷中。
娘懷裡好像下了場急雨,將我的肩頭都打湿了。
撲通一聲爹醉倒了,再拿不起鞭子,嘴裡隻嘟嘟囔囔。
「還是你們娘們活得容易,身子一躺衣裳一敞,銀子就哗哗地來。」
姐姐走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場大雨,有了雨地就活了,可五鬥米卻再換不回我的姐姐。
她這一走就是五年。
頭兩年沒有消息時,娘一邊種地一邊釀酒,然後帶著我走街串巷地叫賣,打聽姐姐的消息。
盞盞濁酒,釀的是娘思兒的淚。
好在第三年,姐姐託人送了信回來,隨信附了一對兒精巧的銀手镯。
信上就幾句話,說是她去了濱州白老爺家做丫頭,主人家樣樣都好就是規矩多。
姐姐叫我們不必念她,更不必去找他,還說再幹個七八年攢了錢就回家了。
我娘如獲至寶地將信收好,每天都要拿出來看看。
那一對兒手镯叫爹拿走了一個,另一個是娘用命保下的,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娘那時懷了身孕,爹還盼著他帶把的兒子,自然依著娘,隻打了娘幾巴掌就停了手。
娘叫我忍耐,我默默答應,夜裡幻想著姐姐攢了錢風光地回家,我們將酒坊重新開了起來,娘再也不會為下一頓飯發愁。
可是臨著年關,娘就S了。
娘捱了一天一夜生下了個貓兒似的女兒,爹吃酒賭輸回來正見我為妹妹熬米湯。
他開始瘋子一般的咒罵,拽著額娘懷中的襁褓就扔了出去。
妹妹S了,額頭上破了個大洞,溫熱的血流了一小攤。
沒過幾個時辰娘也S了,她挨了爹的打後第一次放聲大哭,血順著她的腿流到炕上,炕盛不下了又緩緩淌到地上,蔓到了小妹的身邊。
我用那一隻銀手镯為娘和小妹換了半副薄木棺,隻有躺的地方,沒有蓋兒。
姐姐當年留給我的衣裳我沒舍得穿,如今也穿不下了,就留給娘和小妹吧。
趕明兒我和姐姐也S了,到了下頭看見這衣裳,一家人想來也能團聚。
2
娘S後,爹吃酒吃得更厲害了,每日流連賭坊,連鍋碗瓢盆都被他敗得精光。
終於,他打起了我的主意。
他欠了賭坊五十多兩銀子,湊不足錢就得砍了雙手去抵。
南邊的商隊已經幾年沒來過了,若是賣給一般的人牙子,我也才不過值個一兩二兩的。
於是爹準備直接將我抵給賭坊,怎麼用全憑賭坊做主。
爹害怕得厲害,當夜便要將我送過去,免得一夜過去,五十兩又滾成了一百兩。
我記得娘教我的忍耐,點頭答應了。
可才走到半截兒,路過小鎮的鹿兒河,爹一頭跌了進去,淹S了。
我成了孤女,日子反而好過了許多。
我賣了娘埋在樹根下的酒換了糧,又用糧釀了酒,學著娘扛著半人高的酒桶走街串巷地叫賣。
我長高了,也曬黑了,鎮上的人說我不像個女孩,漸漸地他們都叫我賣酒郎,也漸漸記不得我是誰家的女兒了。
銅錢我攢了兩箱子,我沒開酒坊,想著去濱州離姐姐不遠的地方開個小店。
姐姐在主人家做牛做馬,若我在跟前,也算是給她一個家,叫她能喘口氣去。
可沒等我再收到姐姐的信,蠻夷破了邊關,戰火很快就會蔓延到我們這座小城。
鄉親們都拖家帶口地逃命,我沒有家了又能往哪兒逃,幹脆去濱州找姐姐。
我將銅錢換成銀子縫在貼身的衣服裡,又將姐姐的信貼在心口存放。
我沒出過鎮子,真逃出去了才知道濱州有多遠有多大,光是濱州下頭的大小城池就有七座,我去哪兒找姐姐?
好在我每日沿街叫賣慣了,賣酒郎當不了就當了雜貨郎,賣些針頭線腦手絹頭繩倒也得賺幾分,還可以順便打聽姐姐的消息。
姐姐不好尋,可濱州首屈一指的白老爺家可好打聽,可我打聽了幾個月,問了無數人,濱州就沒有姓白的富庶人家,唯獨有個姓白的讀書人出名些。
半年前蠻夷連破西北五城,這白公子放著好好的京官不當,棄筆從戎投奔西北將軍麾下了。
這半年來我走遍濱州也沒尋到姐姐,如今隻能去這位白公子家打聽打聽了。
白公子住在濱州最西邊的桓城,我不舍得住店,如今天還算暖和,我也看不出個姑娘樣,幹脆每日宿在還算僻靜的街角巷子,若是哪家守門的可憐我,還能饒碗熱湯來。
然而到了桓城第一晚,半夜我便被幾個痞子堵住。
他們扒拉著我的衣裳,先是圖財,後竟圖色,有個吃醉酒的抹了把我的臉,竟痴笑著叫我春和姑娘。
我原還驚惶失措地喊救命,後來聽到姐姐的名字,瞬間如墜冰窖,再動彈不得。
「哈哈賴老三!你個狗東西睡過春和姑娘一次就丟了魂兒!這黑妮子怎麼比得上花魁,可惜可惜,人家春和當山寨夫人啦,可看不上你這泥腿子!」
3
也是我命好,恍惚之際遇見隊巡邏的官兵,是他們救了我。
顧不上攏住狼狽的衣領,求他們為我找找姐姐。
官兵們不耐煩地將我趕走,唯獨後頭有個年輕的小兵多問了我一句。
「你姐姐叫春和,她長什麼樣子?」
我連忙剝開雜亂的頭發露出臉來,我和姐姐是像的,隻是我曬得黑,眼睛沒姐姐大,鼻梁子也沒姐姐高。
「我姐姐今年十九了,年底整二十,大模樣和我是像的,隻在眼角下多了顆淚痣。」
一聽我說這個,連先前幾個嫌棄我的官兵都轉過頭來看我,對我露出既嫌惡又憐憫的眼神。
「別找了,你姐姐估摸著早S了!冬日裡蠻子來襲,城中守備空虛,誰道被一伙兒山賊鑽了空子,他們燒S搶掠無惡不作,你姐姐就是那時候被搶走的。」
領頭的粗聲粗氣答著,我耳中一陣轟鳴,隻能看見跟前人的嘴巴一張一合,「咚」的一聲兒,一頭暈倒在地。
再醒來我已經在附近的醫館了,意外的,那小兵竟一直守著我,見我睜開眼睛,還遞來了溫水和熱騰騰的包子。
我餓極了,顧不上什麼,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包子啃咬起來,三兩口吞下去才覺得回了魂兒。
「多謝官爺,敢問官爺貴姓,在哪當值?我會報答你的。」
我後知後覺冒上些害怕,這官爺生得比我還黑!
他回了句:「我叫岑青,姑娘不用報答我,我以前受過春和姑娘的恩惠,如今也算是報答她。」
知道岑青和姐姐相熟,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攥住了岑青的手。
「岑大哥,我姐姐說她在白老爺家做丫頭、」隻這一句我就泣不成聲了。
岑青嘆了又嘆,許是可憐我安慰道:「許是我們知道的春和姑娘並非你姐姐。」
「也不知她是從哪兒來的,也不知春和是哪兩個字,我隻記得她是四年前來的城中最大的青樓如意坊,春和一舉奪得花魁名冠桓城。」
「當日花魁巡街,萬人空巷,便是街邊的小乞子都能說幾句春和的樣貌來,好些達官貴人一擲千金就為討美人一笑,如意坊的媽媽待價而沽,沒說將春和給了誰。」
「後來聽說是搭上了京城的關系,要將春和送去,誰道春和不願意,好生鬧了一場,坊間都傳春和是被一讀書人騙了心,後來就有了這山賊的事兒,再沒了春和的消息、」
我的眼淚開閘似的怎也停不下來,便是岑青說這個春和不一定是她的姐姐,可我知道,春和就是春禾。
我已經不是十歲的我了,我曉得當年那人說的瘦馬是什麼意思。
得了姐姐的信後我總僥幸姐姐遇到了好人家,沒到那腌臜的地方,然實際上不過是自欺欺人。
問岑青如何受得姐姐恩惠,岑青卻道:「我那時便是流落街頭的小乞子,冬日裡餓暈在如意坊後門,若非得春和可憐,定然沒得如今的光景。」
再問春和為何可憐他,春和言說自己家裡也有個同岑青這樣大的妹妹,便是整日吃不飽飯的樣子。
岑青十六,而今我也十六了。
4
我恍恍惚惚病了大半個月,就這麼在醫館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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