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片酸澀,忍不住問:「景珊珊呢?你不用陪她了嗎?你還是更在乎我是不是?」
我跟自己說,如果他說是,隻要他說是,隻要他說最在意的人是我,我仍然會毫不猶豫、堅定地跟他訂婚,跟他結婚。
可電話那邊的顧星沉卻沉默了一瞬,支支吾吾地說:「晚星,我找人算過了,我們訂婚的日子不是黃道吉日,往後推一天好不好,就一天……」
「到底怎麼了?」霎那間,我的心底一片冰涼,直覺告訴我,又是景珊珊。
「晚星,」顧星沉頓了一下,「珊珊上次的畫展辦得很成功,漂亮國的大畫家彼得先生邀請珊珊去國際畫展,那是很難得的機會,可是你知道,珊珊受過霸凌,她現在對異國他鄉有種恐慌感,所以我想陪她去,你放心,隻要一個月……」
「好。」我掛掉電話。
痛哭出聲。
滿意了嗎,沈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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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自己說。
九十九次還不夠嗎?為什麼還不走,為什麼還要對他抱有希望?為什麼還要一次次允許他傷害自己?
我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時時刻刻對他抱有期待。
我害怕我會越陷越深,我害怕顧星沉勾勾手指,我就會像飛蛾撲火一樣回到他身邊。
我要離開顧星沉,徹徹底底地離開他。
我拿出手機,顫抖著撥通了一個六年沒撥通的電話:「楚砚澤,你還願意娶我嗎?」
4
電話那邊的楚砚澤很久很久沒說話。
「對不起,我昏了頭……」我低聲道,沒忍住嗓音裡破碎的哭泣聲。
我大概是真的昏了頭,又自私得要命,這六年來,我連一句簡單的問候都沒跟楚砚澤發過,現在遇到問題,卻妄想著他能來當我的救命稻草。
就算他說過非我不娶,可我……
「剛做完手術,還疼嗎?」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隱忍和心疼。
我的眼眶又一次模糊起來。
原來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等我五分鍾,」楚砚澤說,「如果你害怕,就不要掛電話。」
我將麥克風關掉,在手機的這一端痛哭出聲。
隻有人在意景珊珊是不是害怕,從來沒有人問我會不會害怕。
一個人籤手術同意單會不會害怕?失去孩子會不會害怕,一個人包扎會不會害怕?一個人忍著傷口的疼痛,會不會害怕?
會,我真的很怕。
可我沒有抑鬱症,我沒有被霸凌過,我沒有景珊珊失去雙親那麼慘的身世,所以我的害怕,顧星沉不在意。
敲門聲響起,我擦掉了眼淚,在門口的落地鏡中看到自己依舊通紅的雙眼。
打開門,楚砚澤好像還是六年前的樣子,穿著寬松的白色毛衣,門口的暖光打在他身上,顯得他整個人格外溫柔。
我已經冷靜了很多:「對不起……」
我真的太自私了。
楚砚澤當著我的面掛掉電話,目光落在我臉上很久,聲音發澀:「你要不要再問我一遍?」
我愕然抬起頭,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之後,隨即心底升起一陣愧疚:「我剛做完流產手術,而且,我可能以後都不會有孕……」
「那又如何?」楚砚澤的語氣不屑一顧,似乎這個事實根本無關緊要。
他抓起我的手腕:「給你做手術的醫生是我安排的,從前的事我不追究,我隻問你,要不要把你剛才問我的話,再問一遍?」
我心中一跳,這樣對楚砚澤,會不會很不公平?
跟楚砚澤相識於大學辯論社,他是楚氏集團繼承人,也是京海市最年輕的醫學教授,像他這樣與我有雲泥之別的人,我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麼喜歡我。
隻是我當時已經愛上顧星沉,我們每天黏在一起,我愛他愛到無法自拔,心裡根本容不下別的男人。
拒絕楚砚澤後,他出了國,再聽到他的消息已經是四年後,他在漂亮國創業成功,帶著估值上百億的美金的公司重新S回國,將楚氏集團拔高到比原本更高的位置。
之後,楚砚澤頻繁出沒於各個新聞版面,更加高如雲端,遙不可及。
這樣的人,原本不該跟我這種普通人有任何交集。
要不是他的電話號碼一直沒有換,我也不可能找到他。
他仔仔細細地看著我,似乎不願放過我臉上的任何表情:「還是,你仍然沒有放下顧星沉?」
顧星沉這三個字讓我心中頓時一痛,我抬起頭望向楚砚澤,毫不猶豫:「四月二十一,是訂婚的良辰吉日,你願意娶我嗎?」
那是一個月後,我原本要跟顧星沉訂婚的日子。
他抱住我,將我的頭按在他懷裡,我聽到他炙熱的心跳聲,他將我抱得那麼緊,那麼緊,仿佛失而復得的珍寶。
「晚晚,我會給你最盛大的訂婚宴。」
他喊「晚晚」喊得格外溫柔小心,仿佛我是什麼不小心就會碎掉的珠寶。
顧星沉也這樣喊過我,他也曾帶我如珠如寶。
一瞬間,我沉溺在這樣的感情裡,將楚砚澤抱得更緊。
如果是他,一定可以幫我忘掉顧星沉吧?
5
離開和顧星沉生活了六年的家時,我什麼也沒帶走,包括原諒他九十九次的日記。
帶走,隻會讓我難過。
楚砚澤帶我去吃了晚飯,又將我帶回別墅,似乎是怕我不自在,他隻留了一個佣人周媽照顧我,囑咐我好好休息,養好身體。
他對我關懷備至,就像最初的顧星沉。
在他臨走前,我給了他一個擁抱,他的懷抱很暖,就像顧星沉的一樣暖。
隻是顧星沉沒有他這麼高,不會像他一樣激動,也不會像他心跳得這麼快。
周媽包扎得很專業,將我小腹的傷口再次包好,柔和地安慰我:「有我們少爺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沈小姐要不要跟家裡人打個電話?免得他們擔心。」
我這才想起,是該跟爸媽說一聲,我的結婚對象換人了。
手機已經沒電,我接上充電器重新開機,卻發現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顧星沉的。
我下意識心中一痛,點開微信,也全都是他的留言。
「不是說好晚上一起吃飯嗎?你人呢?怎麼關機?」
「給你十分鍾,要是不出現,我就跟珊珊一起吃了。」
「我還真是高看了你,以為你善良,能接受珊珊,原來你還是跟原來一樣。」
「你怎麼不在家?人呢?」
「讓你把門口的星星燈摘了,你怎麼不摘?你以為留住這些表面的東西,就能留住我嗎?」
「已經凌晨十二點了,沈晚星,半小時內回家,否則,我們的訂婚宴取消。」
最新的這一條,是剛剛發過來的。
淚水又落下來,我回了一句「好,訂婚宴取消」,刪除了顧星沉的微信。
之後,我給我媽打電話。
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隻是說,我跟顧星沉分手了,準備嫁給別人。
我媽愕然一瞬,似乎是聽出我心情不好,她笑盈盈道:「好,女兒做什麼我都是支持的,那個顧星沉,媽從來就沒看上他,隻是你的新結婚對象是誰呀?靠譜嗎?」
「明天再說吧……我有點累。」
我媽安慰我好好休息,掛了電話,一分鍾後,我爸給我轉賬十萬塊。
「乖女兒,別委屈自己。」他給我發微信。
我嘴角彎起一個笑容,看,沒有顧星沉,我也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隻是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是顧星沉打來的。
我按掉,他又打過來,再按掉,他再打過來。
我直接拉黑了他。
他用陌生的號碼給我發消息:「沈晚星,我給你想要的存在感,群發了我們訂婚宴的電子請帖,一個月後等我回來,我們就訂婚,你滿意了嗎?」
「珊珊說了,她要親口給你道歉,你接電話。」
看到這句話,我實在沒忍住發出一聲笑。
真好笑,他和景珊珊兩個人相親相愛,能不能不要把我當作他們 play 的一環?
「看在孩子的份上,隻要你接電話,我可以原諒你今晚做的一切。」又是一條短信。
提到孩子,我心中又是一疼。
顧星沉,你還不知道我們的孩子已經沒有了,就在你陪著景珊珊找貓的時候,我躺在冰冷的手術床上,眼睜睜地感受著那個生命從我身上一點一點流逝,與我再無關系。
我忽然在想,等他發現了我留下的日記和流產手術單,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這已經是我最後的讓步,我絕不可能不陪珊珊出國,沈晚星,你適可而止。」
我將這個號碼也拉黑。
打開朋友圈,發了一條信息:「一月後訂婚宴,沈晚星&楚砚澤,歡迎大家光臨。」
我不知道我是用什麼心情發的這條動態,將自己的名字和楚砚澤的名字寫得清清楚楚,避免了任何誤會。
動態剛發出去一分鍾,新的陌生號碼又瘋狂打電話。
打一個,我拉黑一個。
直到我們共同的群聊裡,顧星沉加了我:「沈晚星你到底在鬧什麼?胡鬧也得有個限度,我都說了一個月後回來訂婚,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6
這是我和幾個好朋友的群,當初將他拉進來,是想讓他融入我的生活圈,可他卻一直視而不見,進群之後一句話都沒說,沒想到這居然會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沒有了,顧星沉,從我決定離開的時候,就沒有了。
幾個好朋友看到消息都來問我,是不是吵架了。
問的人多了,我索性將那條朋友圈截圖發到群裡:要結婚了,前男友自重。
其他人也沒有給顧星沉面子,紛紛在下面祝福我。
「恭喜晚晚即將訂婚,到時候一定給你一個大紅包!」
「祝晚晚跟楚砚澤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什麼時候把新郎拉進群給我們認識認識?」
「??????」
最後那一串問號,是顧星沉發的。
我毫不猶豫將他踢出群聊,將楚砚澤拉了進來。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男朋友,結婚對象。」
楚砚澤一進群就發了紅包,我看著他跟我的朋友們聊天,他說,感謝大家這些年對我的照顧。
「以後晚晚就交給我來疼愛,我一定會好好愛她。」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什麼時候開始惦記我們晚晚的?」
「可不許欺負她啊……」
群裡熱熱鬧鬧,楚砚澤很耐心一個一個回復。
「很多年前就開始惦記她了,第一次見到她在辯論社,一個人將對面四個人懟得啞口無言的時候,她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她多麼有魅力。」
「怎麼會欺負她?我楚砚澤發誓,絕對會給沈晚星我能給的最好的一切。」
看著群裡的文字越來越多,我卻忽然恍惚起來。
當初將顧星沉拉進群,又何嘗不是抱著這樣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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