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
裴砚之想到我小時候曾走丟被拐。
連忙慌張派人去尋,姜家也派了。
直到日暮西山,才有下人回來說。
曾經有人見我往城門走了。
「此外,東邊當鋪的掌櫃說,夫人那日去他店裡當了幾件首飾。」
裴砚之一眼就認出這是我的。
他慌了神,身形搖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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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我的同時還不忘問清楚我離開那日的情形。
希望能從中找出我不告而別的蛛絲馬跡。
「我那日是與漁兒說了些話,我也不知道她後面沒回家啊。」
「說什麼了?」
我娘躊躇不敢言,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姜思瑤。
裴砚之一眼看明白。
自姜思瑤恢復記憶後,已經不止一人暗示他該娶姜思瑤。
可他沒想到,姜家人竟然會從我身上入手。
所以我一定是聽了姜夫人的話,負氣離家出走的。
裴砚之心中頓怒,可隻能忍耐隱忍,想先找到我。
後來兩家多方打聽尋找,才從某渡口的船夫那得知,我曾坐過他們的船。
看樣子,要去往東州府的。
裴砚之又很快想起姜家說過,我上門尋親時自報過自己從何處來。
所以,裴砚之這才尋來了東州府。
18
原來如此。
我這樣想著,耳邊就響起了裴砚之的聲音。
「阿漁,跟我回去吧,此時我已向嶽父嶽母解釋清楚。此生,我妻子隻有你一人。」
裴砚之說著說著,忽然握上我的手。
一旁容叔不知從何處竄出。
「登徒子!誰允許你輕薄我家小姐!」
裴砚之還沒反應過來。
就被容府的家丁縛住雙手。
他向來從容,如今瞬間變得落魄狼狽。
「放開我!我是來找我家娘子的!阿漁,你說句話啊!」
裴砚之一邊掙扎一邊喊我。
容叔胡子一撇,冷哼道。
「這位公子!你可別胡亂攀比,我們家小姐可是容府家主已過門的妻子!哪是你什麼娘子。」
容叔色厲內荏,嚴聲警告。
裴砚之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
神情空白地看向我。
我站起身,平靜地直視他。
也不能怪裴砚之此前不打聽。
畢竟我和容璟成親,是在兩年前。
那時我還不認識裴砚之,後來失憶,就更不用說會記得這件事了。
而裴砚之那一副天塌了的樣子,看著還怪可憐的。
他呢喃道:「怎麼可能,姜漁明明是我的妻子。
「我們拜過堂成過親的!」
他辯解道。
我嘆口氣。
「裴砚之,你可還記得,我和你成親,婚書上寫的誰的名字?」
那時我和他那場婚禮因換人而顯倉促。
很多事情都沒有及時調整,包括婚書上的名字。
親是我成的,可名字不是我。
是姜思瑤。
也就是……
我和裴砚之,算不上正牌的夫妻。
裴砚之表情一空,頹然癱坐於地。
19
後來幾日,裴砚之又處處上門打擾。
容叔從一開始的忍讓,到最後漸漸變得不耐煩起來。
「我家家主和小姐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來追求我家小姐!」
「可阿漁真是我的妻子!我們行過夫妻之禮的!」
「哼!那也定是爾等從中欺騙!」
回來後,我從未和容叔說過我去尋親的事情。
直到裴砚之那日找上門來。
我對容叔說了這一年多以來我的經歷。
容叔聽完,瞬間熱淚盈眶。
「小姐,您在家主身邊,何時受過這樣的苦楚?都怪老奴,當初就不該讓你去尋親。」
他愧疚不已,等再見裴砚之,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訓對方。
沒想到,我們不僅等到了裴砚之。
還等到了我爹娘和姜思瑤。
「姜漁!你的事砚之都同我說了!你無媒苟合就嫁於他人,成何體統!!!」
我娘率先憤憤不平,厲聲指責。
容叔冷笑一聲。
「夫人這話可得思量再講,我家小姐那可是我家家主明媒正娶三書六禮娶過門的,隻不過那時候,她無父無母。」
容叔開始從頭講起。
將我是如何流落到容家,又是如何與容璟相識相知,再到最後我是如何和容璟成親的。
「諸位要是不信,大可在東州府隨意打聽。
「當年家主與小姐大婚,那可是整個東州府都皆知!」
容叔擺手。
這頭用恭敬的語氣說完了,那頭又對著我爹娘反問了幾句。
「說到這,我倒是想問問老爺和夫人。
「小姐既是你們的親生血脈,為何多年不尋?!」
我爹娘個啞口無言。
姜思瑤期期艾艾地上前。
「並非爹娘不尋,實在是找不到。妹妹,你不知道,你走丟這些年,爹娘日日以淚洗面,最近這幾日,更是茶飯不思啊。」
我爹娘趕緊點頭。
我不信,容叔更是不信。
他冷笑一聲:「既如此對我家小姐情深義重,那我倒想問問,小姐上門認親之後,姜家可曾半點關切過她?」
「當然!」
「是嗎?!那我想請問諸位,小姐如今身高幾何,丈量幾何,愛吃什麼,忌口什麼?」
一連串反問下來。
面前幾人瞬間啞口無言。
容叔笑意更冷。
「我可是聽說了,當初小姐和這位姓裴的公子成親,那是你們趁著我家小姐生病失憶做的局。
「如今我家小姐恢復記憶,幾位不關心,反倒追上門來責罵。這樣的父母,我真是平生未見。」
容叔心中氣憤。
又把我當初回到姜家,姜家人是如何待我之事。
以及姜思瑤逃婚,我為了找她感染風寒,高熱不退之事。
姜家人不想著如何給我找大夫治病,還趁我病重讓我替嫁的事一一說了出來。
這些事裴砚之不知道。
他聽完,身形晃悠了幾分。
「阿漁的這些事,可是真的?!」
我爹娘眼神躲避不敢言,他便瞬間明了了。
「原來如此,阿漁,你竟然受了這麼多苦。」
裴砚之滿目深情心疼。
容叔上前一步攔在他面前。
「裴公子,你又好到哪裡去?你莫不是也忘了,自己對我家小姐做的事?」
裴砚之如被當頭一棒,臉色瞬間蒼白。
堂上四人面色昏暗,身形萎縮。
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漁兒啊,爹娘知道錯了,你和爹娘回去吧,我們會好好補償你的。」
最後是我爹發話。
他看向我,一片愧疚之情。
隻可惜,我對他的記憶和印象,比對我娘和姜思瑤的還淡。
「姜老爺,我已經不是你的女兒了。」
當年我被人牙子拐賣到東州府。
遇到容璟後,他替我取了新的戶籍和名字。
容漁。
他說,我順江而下,如一尾魚來到他的身邊。
可他又不希望我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魚不如漁。阿漁,願你做自己的執竿者。」
20
「好!妹妹,既然你不願意同我們回去,但爹娘好歹也給了你一條命。
「你既然早就成婚了,那也該讓你的夫君和你一起來堂前叩拜一下你的親生爹娘吧?」
姜思瑤開口上前。
我和容叔不由一愣。
我看清姜思瑤眼底的陰冷和嫉恨,皺眉道。
「他不方便。」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難道你不想跪?還是你夫君不想跪?」
姜思瑤幸災樂禍道。
我不言,隻是冷冷地盯著她。
幾秒後姜思瑤敗下陣來,跺跺腳轉頭又喊了一聲娘。
我娘本就心中有氣,見狀剜我一眼。
「生養之恩大於天,我好歹也是他的嶽母,難道見一面行禮都不行嗎?還是得我們親自去找他?」
我握緊拳頭。
「你若是想,也不是不行!」
「你……」
「我家家主,過世了。」
堂前倏然靜寂一片。
容叔也冷了臉。
「S者為大,幾位若向家主行禮,的確不行。」
幾道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在我身上。
……
沒錯,兩年前,容璟去世了。
在舊朝,容府是東州府聲名顯赫的望族。
隻是幾經變遷,子嗣凋零,聲名漸落。
到了這一代,隻有容璟一人。
他自娘胎起就先天不足,身體孱弱。
有大夫斷言他活不過而立之年。
容璟十四歲那年,爹娘水上行商遇難,身邊隻餘一老僕。
容璟孤身撐起家業。
也是在那一年,他遇到了被拐的我。
他見我被藏在船內貨艙裡,髒兮瘦弱,出於好心,救下了我。
他待人溫和,如山間之明月,松間之清流。
我與他相伴十載,心生向往,不敢觸及。
直到他二十四歲那年,因家業夙興夜寐,嘔心瀝血,舊疾復發。
容叔請了很多大夫都沒用,把希望寄託在了神佛和舊俗上面。
他想給容璟衝喜。
但城中姑娘都知道容璟活不長久,沒人願意。
倒是有個別為了錢財的,想把女兒嫁進容家,但又怕心術不正。
思來想去,容叔便想到了我。
他知道我無父無母,又跟在容璟身邊長大。
知曉我的心性,於是求我嫁給容璟。
就這樣,我和容璟成親了。
但不過兩年,容璟身體便支撐不住,回天乏術。
他S後,我繼承了他留下的家業,替他守節。
半年後,容叔突然遞給我一封信。
「家主離世時, 曾託老奴尋找小姐的親人,如今終於回音。」
容叔說,容璟自和我成親以來。
一直擔心他去世後,留我孤身一人。
於是便派人尋找我的身世和親生父母, 如今終於找到。
我拿著這封信, 原本打算見一見他們便回來。
沒想到,卻經歷了這樣的事。
21
後面幾人灰溜溜地離開。
他們心中有諸多疑惑。
但還沒問,就被我下了逐客令。
容叔也毫不客氣地送人。
那日之後, 我再沒見到幾人。
不過倒是聽說裴砚之和姜家二老一直在打聽容府的事。
容叔問我要不要制止。
「不用了。」
我和容璟的事,我也沒打算隱瞞。
隨他們吧。
又過了幾天。
姜家二老又上門了,比起一開始的咄咄逼人和惱怒。
如今他們竟然多了幾分勸慰和溫柔。
「漁兒啊, 你還是跟我們回去吧, 你還年輕,必能尋得好良緣, 何必為了一個S人守節?」
看來他們是打聽到了。
不過這一回我沒等他們說完。
就直接吩咐下人一盆黑狗血潑了出去。
「上次忍讓,是還顧念著幾分情誼。要是你們以後再敢登門, 別怪我告上衙門。」
我爹娘顫顫巍巍地後退。
又憤怒又不甘。
反倒是姜思瑤, 眼底露出絲絲得意和高興的笑。
我沒理會她。
接著, 又迎來了裴砚之。
他也是來勸我的。
「阿漁, 我不在乎你曾經成過親,隻要你願意, 我可以……」
「我不願意。」
裴砚之, 你可知道當初我為什麼願意嫁你?
不過是見你站在庭院樹下, 有幾分像他。
我失憶將他錯認成了自己的心上人。
開啟了一段錯緣。
「我愛的人,從來都不是你。」
裴砚之臉色頹敗。
想上前,被我身後的家丁阻攔。
他像是要站不穩,最後搖搖晃晃, 腳步虛浮地走了。
從那以後,東州府再沒了這幾個人的身影。
22
我以容璟未亡人的身份替他守著偌大的容府和家業。
即便他S前曾握著我的手,說將這一切都留給我。
可我還是尋找到了容璟家族的一支旁系,從中找了一個孩子過繼。
後來他像容璟一樣, 走遍山川湖海。
為我帶來遠方的消息。
其中就有姜思瑤和裴砚之的。
他們回去之後, 沒有成親。
聽說姜思瑤以輿論逼迫裴砚之娶她,但沒想到裴砚之一氣之下出家剃度, 當了和尚,從此不再過問紅塵。
姜思瑤幾次去尋他, 裴砚之都避而不見。
最終在一個雨夜, 姜思瑤回城時馬車受驚。
她從車內滾了下來, 腰背撞到了堅石上。
姜思瑤當場昏迷, 醒來後下肢癱瘓,成了一個隻能躺在床上的廢人。
姜家二老日日以淚洗面。
又想到了我, 於是給我寫信,希望我回家看看。
「知道了,你下去吧。」
我接過信, 將它投入了火盤。
然後繼續挖坑埋酒。
那是我答應容璟的。
成親的第二年春。
他說:「阿漁, 我S後, 你可改嫁。隻是求你,每年春日杏花開的時候,為我斟上一杯你釀的酒。」
一杯怎麼夠?
我陪容璟多喝了幾杯。
事後靠在躺椅上小憩打盹。
頭頂的杏花樹又開得比往日更盛了一些。
風一吹, 傳來淡淡花香。
空中飛舞著一些落下的花瓣,隨風一起拂過我的臉頰和發髻。
溫柔得有點像容璟的手。
「阿漁,你又貪杯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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