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幕後人如玉
- 3682字
- 2025-07-16 16:07:13
黃司獄往後倒在地上,額頭鮮血如注。
蘇大夫醫者仁心,也沒等陛下發話,跪著爬過去,替他包扎了起來。
魏長鄢也被殿前自絕這一幕驚到了。
他站了起來,冷冷揮袖。
「盧準,這就是你威逼恐嚇得來的人證?」
盧準震驚地看著發生的一切,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直到他緩過神來,嘴唇輕顫,臉色發白,逐一看向袁幕,魏茕……
「是你,還是你?」
最後才看向了我。
我鎮定自若地站在人後,對著他微不可見地笑了一下。
盧準一時怔了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你,晁如玉!他被你收買了,是不是?」
我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難道盧大人認為,金錢名利還能壓過家人的性命嗎?」
袁幕擋在我面前,向陛下進言:「既然黃大人說盧大人把持其家人,那不如去盧大人府上搜查一番?」
魏長鄢往後發話:「那就禁衛軍去查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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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衛軍在盧府找到了黃司獄的母親和妻兒。
盧準無話可說了。
構陷長公主、欺壓官員,綁架官眷、御前欺君……
這每一條罪名壓下來,對於常人來說,都是個死罪。
但盧準畢竟是皇帝的舅舅。
「舅舅年過花甲,又逢喪子之痛,難免傷心抑鬱,不如回家休息一段日子吧。」
這話說得客氣,是讓他休息,但實則是讓他順坡下驢,自行辭官得了。
盧準手指輕顫,閉上眼,跪了下來。
「陛下,請容臣再說一句!」
他慢慢側過身,看向一旁的魏茕,眸光森森。
「長公主十六歲便嫁進盧家,僅在京城與吾兒承明同居三年,便借由就藩之名,獨自去了涼州。今年回京後,居住公主府。承明死後,長公主便搬回宮中。但就在一個多月前,承明被人殺死前的傍晚,公主府門房曾收到一封信,而後長公主深夜召見袁幕……」
魏長鄢坐在高處,微微蹙眉。
「三司會商審定,殺害驸馬的是袁幕。但太後臨終已經赦免了袁幕。」
盧準陡然沉下了聲:「陛下,袁幕沒有殺害吾兒的動機!臣直到最近才想出些眉目,東陽王也是一個多月前就下落不明,時間竟然如此巧合,說不定是承明聽到二人密謀,才遭到滅口,怎麼能不多想呢?」
這話簡直駭人聽聞,暗指魏茕謀害東陽王。
魏茕不由得冷下了臉:「你……」
她往前半步,被袁幕扯住衣袖,隻得冷靜了下來。
魏長鄢往後靠坐在龍椅上,聲音也寒下了幾度。
「舅舅,夠了。」
盧準被人拉了出去,打了二十大板。
宣德殿的殿外,我憑欄而立。
不遠處的廣場上,盧準被猛地按倒在寬凳,侍衛上下打著板子。
他咬緊牙關,滿臉發紅,痛苦和憤怒的喊聲,緩緩飄蕩到我耳邊。
我欣賞著這一幕,想起了被東陽王擄到刑獄的日子。
昏暗發黑的牢房裡,我被束手束腳,用布條綁住嘴,扔到了角落。
「晁如玉,既然你父親要為這些賤民伸冤,那你作為他的女兒,就在這裡好好和他們說說心裡話吧。」
我盯著面前的魏弗,不停地往後蜷縮,睜大了眼睛,眼眶激得發紅,眼淚不受控地溢出。
魏弗饒有興致瞧著我,伸出手來,想要替我拭去眼淚。
我往後一躲,發出含糊的聲音。
他冷冷收回了手,而後蹲下身來,解開了布條。
我剛要瑟縮起來,脖子被他從後掐住。
他像是抓著貓狗般的,逼著我不得不仰起頭看他。
「就你,你還看不上我?喜歡袁幕,是吧?那等到以後再看看呢?看他喜不喜歡你!」
他重重地甩開我,站了起來。
後腦勺猛地撞到牆上,我發出沉悶的痛哼,緊貼著牆面坐下。
魏弗對著另一側的陰暗處,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
「這可是出入宮門的千金大小姐,連我都沒碰過,便宜你們了。」
我瞬間清醒。
——這裡面還有別人。
「魏弗!你瘋了!」
我發出尖銳又悽厲的喊聲。
魏弗無比猖狂地走出了門。
身旁的人提醒他:「殿下,這要是讓……知道了,恐怕……」
魏弗譏諷一笑。
「怎麼,我不能碰她,別人還不能嗎?」
魏弗已經走了。
我全神貫注地盯著牢房的陰暗處,雙手艱難地嘗試解開繩索。
沒過多久,那處陰影動了,似乎在竊竊私語。
我隻聽到關於「誰去」、「長得好看」之類字眼,手裡的動作就亂了,鼻尖充滿酸澀,眼淚往下流個不停。
沒過多久,有一個男人被推了出來。
我盯著那個方向,往後不停蜷縮。
那男人長得清秀書生模樣,約莫二十幾歲,腳步躊躇往前。
我看他不是大奸大惡之相,厲聲警告道:「你別過來!奸淫是重罪,我雖是罪臣之後,但我從前認識很多大人物,等我出去告狀,你隻會死得更慘。」
那人回頭看了下別人,鼓起勇氣地走過來。
我咬緊了唇,心瞬間往下沉,聲音顫抖起來。
「我真的沒騙你,我是長公主的閨中密友,京城袁家大公子的未婚妻,袁幕不會放過你的……」
那人走到不遠處,停下了腳步。
「呃,我是個大夫,我姓蘇,蘇潋。」
他指了指我。
「我可以幫你把繩子解開。」
我怔愣地盯他半晌,將頭埋到膝蓋上,忍不住放聲大哭。
……
黃司獄站在我身旁,望著不遠處正在受刑的盧準。
「多謝晁姑娘救命之恩。」
我轉頭看他:「還好黃大人腿腳不好,讓我認出來了。」
那天晚上,袁幕要用石子砸人時,被我制止了。
因為我認出了,那人是黃司獄。
他爬牆的動作太過生疏,露出了外袍底下的青衫,又是衝著袁幕的屍體而來的。
我立刻懷疑到了黃司獄和趙牢頭。
但又想不通,他為何要瞞著我來找屍體?
我便讓郭牢頭和蘇大夫去刑獄、戲班以及當日可能途經的地方去打聽,果然發現盧準在暗中搜查袁幕的蹤跡。
這一路的其他人證都可以辯解,唯獨黃司獄要是反叛,便要將我置於死地了。
所以我親自去拜訪了黃司獄,將盧準的為人以及利害關系說清楚。
黃司獄也是被人威脅,不甘心為人驅使。
「屆時你務必如實敘述事實,使得盧準放下戒心,但在誣陷長公主時,就說出一兩處漏洞。到時候我借此反駁盧準,你再審時度勢,反咬盧準。」
「那陛下不信呢?」
「你說完以後,不必去管陛下信不信,也不要給盧準機會對峙,就說要自絕聖前,找個合適的物件,將自己撞個得越慘越好。我到時候會帶著蘇大夫進宮,必定能保住你的性命。」
今天殿前發生的事,除了袁幕連射三環,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盧準畢竟年邁,熬不過二十大板,當場昏迷過去,被抬出宮了。
袁幕走到我身側,對我伸出手。
「晁如玉,我……」
我對上他的眼眸,沉默良久,後退半步,行了一禮。
「袁大人。」
風輕輕吹拂,袁幕和我面對面站著,相顧無言。
他看了我片刻,深深抿唇,移開了眼。
「你不跟我回家了,是嗎?」
我輕輕點頭。
「大人,事已畢了,我也該回去繼續送飯了。」
不遠處,郭牢頭、蘇大夫和黃司獄都躲在拐角看我們。
袁幕偏過頭去,安靜了許久,我都快要走了,他才終於開了口。
「當年是我對不起你。」
「你有你的苦衷。」
「你可以怨我。」
我止住了腳,側身,抬眸看他。
「袁幕,我對你沒有怨恨。就是當年悔婚,我也未曾怨過你。」
晁如玉喜歡一個人,那便是喜歡了。
我對他別無所求。
即便是生離死別,我也隻會祝願他步步高升,別落到我這個地步。
21
袁幕站在高處,望著晁如玉一行人離開的背影,捏緊了拳頭,又松開了手。
他很想追上去。
但又能怎麼樣呢?
魏茕見他失魂落魄站在那裡,便知道是被人遺棄了。
「她不肯原諒你嗎?」
袁幕仍望著那遠處:「她說,從始至終,她對我都沒有怨恨。」
魏茕點了點頭:「也是,晁姐姐不是那種人。」
袁幕這才轉頭看她,眸光微怔,語氣充滿惶恐。
「你說,她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他心裡生出無窮無盡的恐慌感。
他知道她是多麼剛烈決絕的人,她不喜歡的人,怎麼都不喜歡,就算他死在她面前,也不會改變她的心意。
如果她不稀罕他了,他又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呢?
好像是,束手無策。
魏茕沉默了。
晁如玉絕非尋常女子。
當年魏茕扮做獄卒混入刑獄,見到了被關在死牢的晁如玉。
曾經高貴驕傲的閨閣千金,車馬出行,僕從簇擁,一行一坐,嚴絲合縫,連世家子弟和她多說兩句話,都要僕婦來找借口支走人。
竟然有朝一日,會在牢房席地而坐,和死囚犯們吃飯闲聊。
魏茕看著她捧著往日絕不會入口的米糠粥,心疼到了極點。
「二姐姐,你等著我,我去告訴母後,讓她放了你。」
她轉身要走。
晁如玉拉住了她的衣角,仰頭望著她。
「如遇阻力,莫要強求。」
兩個姑娘隔著牢房柵欄,一立一坐,淚眼凝望。
魏茕的思緒迅速回攏。
她微微垂下眼,瞥向身側的人。
「你大可告訴她,當年是你將我送進刑獄救她的,她就會明白你沒有不管她。」
袁幕闔上了眼,輕聲嘆息。
「那是長公主的功勞,我怎麼敢忝居呢?」
這話不是袁幕自謙。
當年魏茕天真仗義,沒有聽懂晁如玉的話,還是去強求了。
她去找了太後,再去找了皇兄,都沒有伸張到正義。
她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額頭都磕出了血,和太後大吵了一架,最後以她被賜婚給盧家,晁如玉被放出來為結果,和平解決了這件事。
魏茕嘆息道:「怎麼不能呢?」
她仍舊望著遠方,靠近袁幕半步,壓低了聲音。
「不就是因為當年我救了晁如玉,所以你才替我背了這條人命?」
盧準其實猜對了。
盧承明就是魏茕親手殺的。
一個多月前的傍晚,魏茕收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很厚,糊得很嚴實,又沒有來信人的標注。
魏茕出於謹慎,屏退左右,進到閨房,打開了這封信。
萬萬沒想到,是東陽王的求救信。
那是一封血書,是魏弗的親筆,上面寫著他剛出京城便遇劫殺,心腹陣亡,死裡逃生,幸得村民搭救,請姐姐魏茕進宮告知太後,速速派人援救。
魏茕放下這封信,內心無比震驚,不知如何反應。
她在房中坐到深夜,決定請袁幕過府相商。
袁幕拿到這封血書,也是大驚失色。
魏茕道:「東陽王出事了,我們該怎麼做?進宮告訴太後嗎?」
袁幕沉默不語。
正在這時,驸馬盧承明回來了。
他喝醉了酒,從窗外聽到此事,想也沒想,就推門而進。
「魏弗表弟,他怎麼了?」
盧承明嗅到血腥氣,就看到了血書,就過去搶過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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