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幕後人如玉
- 3434字
- 2025-07-16 16:07:13
「別讓我找到你們的把柄!」
他這一伸頭,就看到了我,頓時怒火大起。
「袁幕!這可是國喪期間,你馬車裡還帶個美人,當街招搖過市,行歡作樂,簡直是目無法度!」
陳绡抓著車簾,側過臉端詳起我,輕輕挑眉。
「美人?聽到沒有?你怎麼不躲著點呢?還在這看?」
我愣了愣:「哦。」
在旁看戲確實不好,就退到了車廂最裡側。
陳绡放下了車簾。
盧準卻被他的挑釁激得更怒了。
「袁幕,你給我等著。我今夜進宮就要彈劾你,國喪期間,當街狎妓,不顧勸阻……」
陳绡猛地咳嗽起來。
「什麼?!當街狎妓?」
這到底是在罵誰呢?
我把陳绡拽到旁邊,猛地拉開車簾,和盧準面對面,嚇了他一跳。
「盧大人,我可不是什麼妓子。您好好看看,不記得我了嗎?」
盧準困惑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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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牢牢盯著他的臉,不放過任何變化。
「我是——前御史大夫晁期之女,晁如玉。您忘了嗎?」
你忘了嗎?
七年前,牢獄陰暗。
我蜷坐在角落裡,不知被關了幾日,神思恍惚。
隻見幾道人影交談著經過。
我將手伸了出去,扯住為首那人的衣袍,輕聲懇求道:
「盧大人,我是御史大夫晁期之女,晁如玉。我在被流放的路上,被人擄了過來……」
那人俯下身,仔細地瞧了瞧我。
身旁有人和他耳語。
他咧嘴一笑,扯過衣角,就走了。
此時,盧準微微眯眼,打量起我,眸光一閃而過。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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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手從我肩膀後繞過來,撐在了車窗的側邊,手指輕輕敲打邊沿。
「是啊,看來都是熟人,盧大人就沒必要寫參折了,好好養老。」
戲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車簾剛落下,我轉回頭去。
陳绡還未收回手,往前傾著身子,差點和我鼻尖相撞。
「你……」他見我盯著他不放,往後慢慢退去,「幹什麼?」
我看了看他,沒說什麼,坐遠了半步。
差點以為真是袁幕了。
我們的馬車和盧準的馬車槓起來了。
我們的馬車是佔著正道行駛的,是盧家的馬車快步衝過來,竟硬生生擠了進來,車身劃出三寸多的裂痕。
盧準絕不退讓。
他是皇帝的舅舅。
陳绡淡淡吩咐道:「那就我們讓。盧大人忙的事要緊,畢竟死者為大……」他看了眼盧準,「大。」
盧家的馬車駛離前,他氣得將頭伸出窗口,將車身捶得作響。
但還是被拉走了。
馬車再停下來,不是袁府,是我的院子。
我吃了一驚,看向陳绡。
「你學會體貼了,今天沒再讓我走回來。」
他不以為意地笑笑,拉起門簾,作出「請」的手勢。
「下去吧。」
我跳下了車。
「對了,你明天別給我帶糕點了。」
車裡的人把頭探出來:「為什麼?你不喜歡?」
「不是。」我搖頭,「你別總花袁幕的錢。」
陳绡一愣,輕輕抿唇,退了回去。
「好。」他小聲地說了一句,「你清高。」
窮人乍富,大手大腳,我能理解,但不能慣著。這點小抱怨,我就當沒聽見。
回家後,我闩好了門,進屋去看袁幕。
下午進宮前,我將被子蓋過了他的頭。
此時床鋪毫無變化,看來袁幕還沒有醒。
我掀開被子,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如遭雷擊。
本該是袁幕的位置,躺著個陌生的男人。
他穿著夜行衣,蒙住半張臉,閉著眼睛,脖頸處被劍刃劃開。鮮血正往下緩緩流淌,將他身下的床單浸染成了黑色。
袁幕不見了。
我望著這具無名屍體,滿腦子隻有一件事,袁幕不見了!
我回過神來,跑了出去。
陳绡的馬車慢悠悠地往前,還沒走出多遠。
「等等!」
陳绡跟我回來了。
我把被子全部揭開,除了屍體,還有麻繩,一把刀。
麻繩的切口很整齊,和他的喉嚨一樣,是被這把刀割斷的。
我拉起了黑衣人的手。
虎口和指節,都有又厚又粗的繭,就連拇指和食指的指腹都十分粗粝。
我低頭去扒他的腰帶,被陳绡按住了手。
「你要做什麼?」
我對他使個眼色:「你看他手上的繭。射箭的人,常年在腰上佩戴箭袋,腰帶都是特制的。」
陳绡就將那人的腰帶抽了出來。
「是射箭之人。」
「十有八九就是中午放冷箭的人。」
此人和買兇讓我給袁幕下毒的人,應該是同一個來路。
我四處看了一圈,但是袁幕去哪了呢?
腦子裡無比混亂,心裡越來越發慌,視線發虛。
「你沒事吧?」
陳绡見我不對勁,伸手想要扶我,快觸碰到我時,又懸停在半空中。
我轉過頭,直愣愣地看他:「袁幕不見了……他本來在這裡。」
他緘默不言。
我將目光投向門外,深吸了一口氣。
「要是他逃走了,而且還活著的話,出門就會知道大赦了,肯定會回袁府。」
為驗證想法,我去了袁府。
「請問你們家大公子,今日可有回來過嗎?」
門房道:「沒有。」
他正要關上大門,不經意看向我身後,眼睛驟然都亮了。
「公子回來了。」
我轉身去看——
一身白衣的陳绡,靜靜地站在不遠處,身姿綽約。
他輕倚著馬車門邊,雙手抱在胸前,微微眯起眼睛,唇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我像是從沒認識過陳绡似的,覺得他是如此的陌生,又帶著極其詭異的熟悉。
他越來越刻意去模仿袁幕了。
突然有了一個念頭。
會不會是我先入為主,將陳绡想得太沒心機了?
他在宮裡和我說想要取代袁幕,結果袁幕就莫名失蹤了。
我想到了被他撞開那道縫隙的窗戶,也許他那時候看見了袁幕……
也許趁著我跟他進宮,他讓人來殺了袁幕,或是把他以為的屍體轉移了,卻不想碰到了黑衣人也來殺袁幕……
我不得不把視線聚焦在陳绡身上。
假設袁幕還自由地活著,他就會回府。
可是卻沒有。
假設袁幕被別人殺了,那必然要把屍體曝光,讓別人都知道袁幕這個人死了,這樣赝品陳绡也活不了,才能達到除去袁幕的目的。
如今這樣的局面,唯一受益者就是陳绡。
「你暫住府中吧。」陳绡已經走過來了。
我警惕地看他:「為什麼?」
他身子前傾,靠到我耳側,聲音很輕聲道:
「你家裡有一具屍體啊,你還能睡得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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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我睡不著?
我昨天睡得可好了。
我抬起頭:「好啊。」
陳绡看了我一眼,輕甩衣袖,信步踏進了府門。
我跟了上去。
袁幕的生死下落,和他脫不了幹系,暫且和他虛與委蛇,就近監視著他,以防他用袁幕的身份,和旁人勾結起來。
時隔七年,再進袁府。
庭院幽深靜謐,山水錯落有致,一步一景,別有洞天。
僕從灑掃,個個守禮。
隻是我從外院進到內院,沿途走了一路,卻沒遇到半個女侍。
為我帶路的管家周伯主動解釋道:「自從老爺夫人們搬離京城,府裡伺候的奴僕冗餘。大公子又專注在外,無人操持內宅,怕人闲久了生是非,便將女侍都打發走了。」
我不以為然道:「大公子就沒有個貼心服侍的人?扶持起來,幫他打理。」
周伯停下腳,對著我,連忙搖頭:「晁姑娘,這絕對沒有啊。您可以全府上下去打聽看看,我家公子的後院幹淨得一塵不染,身邊沒有過任何女人!」
我倒覺得尷尬了。
他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但未免過於挑明了。
難道我剛才說的話,讓他誤會我打探袁幕的私生活?
我趕緊開了個玩笑找補:「也是,袁公子玉樹臨風,沒有主母安定後宅,說不準府裡侍女們要為他爭得打破頭了呢。」
我正低頭,笑出了聲,卻發現周伯沒有笑,隻往側前方看去。
陳绡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注視著我。
「好笑嗎?」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了。
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
我跟著管家到了處雅致院落,房屋開闊,流水潺潺,不似尋常客居。
從前與袁幕議親,我來過袁府不少次,卻沒到過此處。
「這是……」
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似乎在迎合某人。
「這是從前為了新夫人,」周伯看向我,笑了笑,「當然也就是您,專門修繕的院子,空置多年。大公子說放著也可惜,就改成客居了。」
這裡除去裝修華麗的主屋和暖閣,還打通其他房屋,再隔成精巧互通的小間,依次為書房,畫閣,香室,繡房。應著春、夏、秋、冬四季的景兒,連窗稜花樣也改成桃、蓮、菊、梅……無一處不用心。
可以想象,當年做這一切的人,是包含著如何熱切的期待?
袁幕,你還活著嗎?
周伯走了。
我倒頭躺在了床上,望著床頂的帷幔,胸腔充滿酸澀,視線逐漸模糊。
我覺得累極了,就睡了過去。
我夢見了兄長晁懷瑾。
我和他在下棋。
「今日發生了件怪事。那袁幕不坐首位,坐到了我旁邊來。就連東陽王故意刁難我,他也替我擋了回去。」
晁懷瑾雙指夾著黑子,落到我面前的位置。
「可我與他並無交情。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捏緊了白子,舉棋不定。
「我今日進宮,與他有一面之緣。」
兄長抬眸看我,聲音淡淡:「這我知道。從前你都是託魏茕轉交給我,今日卻是袁幕帶給我的。你說說,我不知道的?」
「他問了我的名字。」
兄長語氣了然:「我就知道,回回都是你招來的,無事獻殷勤。你這次打算怎麼回絕呢?」
我想了想,抬手往前,落下一子。
棋盤的局勢瞬間就變了。
兄長眉頭緊鎖,剛要再下。我按住他的手腕,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哥哥,你說,我配得上他嗎?」
晁懷瑾怔住了:「你……」
我用指尖不停地點著棋盤上的白子。
「他家世超然,人品貴重,又受太後寵愛,聽說要將長公主魏茕許配給他呢。我在外是有些名聲,但正經議起親來,未必攀得上他的門第。」
「胡說八道!你隻問你自己,你覺得你配得上嗎?」
我抬起頭來,錯愕地看向他。
「你覺得你配得上嗎?」
這道聲音從四面響起,環繞著我,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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