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避子福
- 4411字
- 2025-07-15 16:10:15
「讓他滾。」
我給自己纏好繃帶,在他二人的視線中。
拎著我的舊皮箱,走出門,釋然的笑了。
「爸媽,像我這種女人,也有可以去的地方的。」
「既然你們這麼討厭我,我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
會回來宋家。
是趁著爸媽不注意,拿回些東西。
更是為了藏在雜物間裡,一個我以為我永遠不會撥打的聯系方式。
電話在幾秒後接通,男人低沉的嗓子,有如河底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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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自己不會聽到這通電話。」
「要我來娶你嗎?」
「我裴昭從不失信。」
9
雨絲漸漸飄落。
好像又回到我離家出走的那個陰沉下午。
我在便宜旅館前支了畫架,寫生。
幽深的巷口裡撞進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像片鴉羽,驟然侵襲遍布青苔的南川。
十七歲那年,右梓還不是拿了畢加索金獎的知名畫家。
隻是個會在白色衣裙上沾滿顏料的叛逆少女。
那天我跑遍了南川的畫廊。
靠那張油畫,換來了裴昭的救命錢,和一間小出租屋。
我花光了所有從家裡帶出來的積蓄,窩在床前打地鋪。
男人華麗鋒銳的眉目,配合蒼白脆弱的神情。
成了我最好的練筆模型。
我對著赤裸的人體肖像睡著,全無防備。
醒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我太陽穴。
「要麼聽話,要麼S。」
這是裴昭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嚇的喉嚨都在抖,卻沒逃。
「我爸媽不會來贖我,也不會有人來找我。」
「我的命不值錢,你可以現在就把我弄S。」
也不知怎麼的,面對比我爸媽看起來更危險的裴昭。
卻極坦然的說出真心話。
再後來,裴昭拆掉了彈夾。
那把槍裡根本沒有子彈。
那間小小的出租屋,成了我在南川的避難所。
和裴昭分開那天,他做完我的人體模特後,問我。
「要什麼報酬?能找來的我都會給你。」
我那時恨極了被父母安排的人生。
玩笑似的開口。
「我需要一個人娶我。」
裴昭沒有回答我。
就當是拒絕。
10
裴昭離開後。
我隻輕輕笑笑,停了筆,收拾起畫架。
租期一月,那日兩散。
我身上再榨不出一分錢,縮在地鐵站取暖,被父母帶回家。
他二人在南川二代照片裡,塞了張嶄新的。
一張我勾勒過很多次的冷硬側臉。
「宋霽,記住了。」
「這個人叫裴昭,清市太子爺。」
「攀上他,我和你媽就能享一輩子清福了。」
我啞然失笑,第一次明白裴昭那一個承諾的含義。
再後來,我收到了那個舊皮箱。
他以天價回收了我賣給了畫廊的那張畫,塞上了一張名片。
因著我那點叛逆性子。
那串人人都想得到的聯系方式,蒙塵十年。
我怕髒了那個避難所,更怕那滴濃墨,成了被我沾染的灰色。
我救了裴昭一次,原不想要他還的。
隻是南川的空氣聞著都叫人作嘔。
我想讓裴昭還我一次。
我輕輕出聲,緊攥著皮箱把手。
「裴昭,我要的不多。」
「一間畫室,還有自由。」
11
裴昭來接我那天。
舊手機收到很多條消息。
「宋霽,沈哥要結婚了,你這麼久沒出現,是不是準備搶婚?」
「我警告你別去婚禮上鬧,我們這群兄弟的饒不了你。」
「真不來?沈哥都和蘇溪交換戒指了。」
「你要是現在回頭,可能還有機會。」
我不在沈知安身邊。
這群人沒了笑話看,就來我這找存在感。
等我真到了現場,這群人又會指著我罵不要臉,來破壞沈知安的婚禮。
我一一看完所有消息。
最後在我和沈知安的共友群裡發了條消息。
【新婚賀禮已經送到婚禮現場了。】
【以後沒事還是沒聯系了,嫌臭。】
消息發完,關機取卡,掰斷卡片後丟進垃圾箱。
做完一切,我按下車窗長籲口氣。
「從今往後,我不要做宋霽了。」
哪怕隻做天上的鳥,也遠比宋霽自由。
12
裴昭自我坐上車開始,始終沉默。
此刻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枚鑰匙,放進我手心。
「見面禮。」
他一向話很少,此刻眉眼的弧度。
卻很容易讓人想起「溫柔」二字。
我晃晃手心的鑰匙,疑惑道。
「為什麼是兩個?」
裴昭輕咳,有些不自在的看向窗外。
「還有枚是我家的鑰匙。」
「畫室……在我家裡。」
成年男女,同處一室。
想到裴昭當初的拒絕,我立刻道:
「裴昭……這不合」
「合適,要在清市自由的活下去。」
「你需要一個身份,能堵住那些人嘴的最好方式是……」
裴昭回頭,看我擰緊的眉頭。
長睫隨著薄薄的眼皮一同垂下,語氣鄭重。
「是我裴昭的愛人。」
才剛離婚,又結婚?
我茫然的看向窗外,一瞬間不知所措了。
長久的沉寂過後,裴昭換了種輕松的語氣,啟唇喚我。
「宋霽,是你說你要我娶你的,現在是要逼我失信?」
我苦笑著否決,剝開自己的傷口。
「裴昭,你很清楚我那隻是個玩笑。」
「我名聲很差,離過婚,你要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
我無助的攤手,再不願往下說。
車內溫風卻挾著裴昭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步步逼近。
裴昭把一把精致的手槍塞進我手裡。
貼在我耳邊的嗓子,又啞又欲。
「宋霽,要比比誰的名聲更差嗎?」
「我開過槍,S過人,為了坐上現在的位置,染了一聲的血。」
「你都不怕我,救了我。現在又在害怕什麼世俗,名聲?」
「我想要的,隻是當日在雨中擦幹我臉上血的那人。」
車窗在沉沉夜幕中搖晃。
好像末日中的最後一艘小舟。
裴昭拂過我身上每一道鞭痕,長睫下神情兇橫。
「他們怎麼舍得?」
腦海中象徵著理智的線在那一刻繃斷。
我近乎發狠的咬著裴昭的唇瓣,淚如泉湧。
沈知安不在乎的,會有人在乎。
被那些人一鞭子一鞭子抽開的傷口。
現在也有人為我療傷了。
我要的不多,隻是在雨中。
……拂去我臉上淚的那人。
13
沈知安在婚禮現場,始終都沒看見宋霽。
以他對宋霽的認識,她絕不可能輕易放手。
一個會在簡歷上寫焦糖布丁的人,依靠示弱來綁住男人的女人。
他從第一次看到宋霽的眼神起,就知道。
她絕不會這麼簡單。
「沈哥,還等嗎?」
「我騙宋霽你們在交換戒指了,但她好像還是沒動的意思。」
沈知安搖頭,吩咐下去,讓婚禮照常進行。
宋霽收拾東西離開沈家,不過短短一周時間。
沈老太太急著要蘇溪進門,沈知安卻覺得時間有些緊了。
他說不清心裡復雜的情緒到底是什麼,隻覺得心底空落落的。
宋霽做事一向很得他心意,他不想……
消息振動那瞬,沈知安猛的拿起手機。
【宋霽,你現在回頭,婚禮還可以取消。】
對話框裡刪了又打的消息始終還是沒發出去。
下一秒就有服務生遞過來,宋霽所說的那份賀禮。
那是一副很大很大的畫框。
拆開塑裝後,整幅濃黑色的版面攝人心神。
沈知安想不出,宋霽送來這張畫作是什麼意思。
盯著破開濃黑色焦土,沾著泥沙那雙帶滿褶皺的手,且怎麼也挪不開眼。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宋霽。
宋霽的那雙手,好像總是很暖和,能做出所有讓他覺得溫暖的食物。
焦糖布丁像種很難戒掉的癮,哪怕他抽再多根煙都無法填平。
沈知安不想承認。
但他確實有些想宋霽了……
14
沈知安盯著那幅畫不知所措時,蘇溪穿著婚紗推門進來。
看見那幅畫的那一瞬,神色蒼白。
「這是……」
沈知安回頭,下意識的擋住了那雙手。
「朋友送來的賀禮。」
沈知安是在這時候才注意到,畫框左小角的署名——右梓。
他眼皮跳了跳,就對上蘇溪有些難堪的笑容。
「怎麼拿了幅我的畫來當賀禮啊?」
那幅畫的油墨像是還沒幹,又像是南市的天氣太潮,帶出些顏料痕跡。
但不論如何,沈知安眉頭緊皺著盯著蘇溪。
他記得這女人整一周都在備婚,對著婚紗設計師發脾氣。
根本就抽不出時間畫這麼大版面的畫作。
但沈知安還是接過話頭,像掩飾自己方才的失神似的。
急忙道,「是啊,晚點讓人放到收藏間裡去。」
「可能不知道,你就是右梓本人吧。」
蘇溪牽住沈知安的手,又恢復了往日的小女兒姿態。
「那要不你幫我開場發布會。」
「我已經迫不及待要讓大家知道,我就是右梓了。」
聞言,沈知安頸上青筋跳了跳。
右梓拿獎之後,沉寂多年,那幅畫是真跡想必他不會看錯。
但媒體一直傳言右梓社恐,不發言不露臉,一心創作。
蘇溪看沈知安不答,挑眉撒嬌。
「哎呀,這麼多年來我低調夠了。」
「這次發布會後,我想換個風格作畫,也好給新畫引流嘛~」
沈知安不再說什麼,點頭同意了。
哪怕他想起曾經在宋霽的舊皮箱中看到一副右梓的小畫。
他當時以為是宋霽知道自己崇拜右梓。
所以偷偷模仿右梓的風格,自己畫的。
宋霽給他端來水果時,他盯著她沾了油漬的圍裙罵了句。
「東施效顰。」
油漬怎麼能和顏料比,蠢女人。
那件事太小了,小到沈知安都忘了。
當時宋霽聽見,那難堪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表情。
15
我和裴昭辦了場極低調的婚禮。
和當初沈知安的興師動眾不同。
裴昭隻把我介紹給他最親近的幾個朋友認識。
飯桌上的紅酒換成了果汁,沒人為難我。
不斷有人送上賀禮,裴昭會幫我接下。
他笑了快一整晚,不斷很驕傲的跟朋友說。
「以後我家裡也有人等著了。」
回房時,兩手沉甸甸。
他意氣風發的眉眼,讓我一度覺得。
我們相逢的暗巷,我同沈知安的曾經,都是些噩夢。
睡一覺,醒來時就會是不一樣的了。
我隻是裴昭的妻子,他也隻是尋常人世中,我的愛人。
裴昭的手常年握槍,虎口上有層很厚的繭。
指尖稍帶著挑開些浴衣,裴昭就會克制不住的加重力道。
他在這種事情上的態度,熱情的不像那個淡漠冰冷的掌權人。
常哄著我喊他名字,喊到明月高懸。
喊到梧桐葉落,喊到清市的晚燈熄滅。
再倦的鳥兒也歸巢,他才輕揉我膝蓋,細細幫我上藥。
「宋霽,這種題材的你是不是還沒畫過?」
我本就疲乏,此刻更是踢他肩膀,小聲吼他。
「裴昭,你要點臉吧。」
裴昭唇角微彎,聲線懶洋洋的提起他清醒那日。
「嘖,也不知道是誰,第一次見面。」
「就盯著陌生人的人魚線畫?」
「怎麼,把自己畫到畫上就害羞了,大畫家?」
我一愣,聽裴昭提起右梓的身份。
又驀的想起聚會中看過一眼的嬌俏少女。
「裴昭,是不是有傳言,右梓要改換風格復出開發布會。」
「你幫我查一下,到底是誰,在幫著蘇溪拿著我的筆名故弄玄虛。」
再過幾個月,就有另一檔國際賽事在清市啟動。
我想重新以右梓的身份參賽,重拾當年想做卻未做完的事。
開一間自己的畫室。
讓右梓這個名字,再一次響徹國內外。
16
蘇溪召開發布會那天。
裴昭被邀約去南川觀禮。
往年沈知安要舉辦這類活動,都是交由我來操持。
現在外包給了外接公司,在禮賓上花的心思太少。
裴昭作為身份壓沈知安一頭的清市太子爺。
坐席和請柬,用的都是和尋常賓客同規格的。
我才走進場內,就聽到沈知安數落蘇溪。
「你找的什麼野雞公司,裴昭要來,你居然給安排了第二排的席位?」
「馬上讓人調整,等人來了你就……」
餘光瞥見我,沈知安動作粗魯的攬過蘇溪。
很低劣的挑釁語氣,卻壓著絲惱意。
「宋霽,我以為你嫌丟臉,從南川消失了。」
「怎麼,不怕被你爸媽拖回家關起來嗎?還敢回來。」
裴昭臨時接了個生意電話,回來還要一會。
見我不答,沈知安放軟語氣。
「算了,來都來了。」
「我讓人給你安排座位。」
我聽著他上揚的語氣,略略彎唇。
眉角上挑著睨他,淡定自若道:
「沈知安,你這麼關心我。」
「很容易讓人以為,你放不下我。」
話音剛落,蘇溪就怨毒的看向我。
她還和當日一樣驕傲,把平安符當個寶樣在我面前展示。
「怎麼會,知安隻是不想要我的發布會上。」
「讓你這種人搶風頭。」
沈知安冷淡的嘁聲,轉移了話題。
「宋霽,說起來。」
「以你那點見識,真的能看懂右梓的畫嗎?」
「不會是想借著這場發布會,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來向我……」
我沒功夫聽沈知安發表他那些自戀言論,索性打斷。
「送你的賀禮收到了吧?」
「右梓最新的畫作,我為了搜集到……」我慢慢將目光挪到蘇溪身上,眼神直接,「可是廢了好一番功夫。」
室內沉寂一瞬,有些暗裡的事物逐漸發酵。
蘇溪借著排練的借口像拽走沈知安。
他卻始終把目光粘在我身上,甩開蘇溪的手。
強硬的拽著我去了裡間。
17
門關上。
沈知安眉目中的爭鋒相對淡了不少,反倒多了幾絲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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