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卻上心頭
- 3021字
- 2025-07-07 16:22:27
「我溫相宜可不是好惹的,你敢欺負我,我讓你滿地找牙。」
裴雲洲被他娘當作眼珠一般,磕了碰了都要鬧上一場,如何舍得他吃這樣的虧。
一院子下人膽戰心驚。
裴雲洲呆愣了好久,才嘴巴一咧,笑開了:
「有個性,不是個哭包子,我喜歡。」
「他們說溫家與裴家定下了婚約,那你必定就是我媳婦兒了。」
「你打我,我認。」
相宜驚呆了,臉像熟透的紅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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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沒我不喜歡的飯菜,可我悶悶地吃不下飯。
祖母以為我病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是酸出來的病。
3
·
溫夫人病得突然,祖母去看過,卻被溫大人找著借口拒之門外了。
我在大樹下又見到了她。
她的眼睛依舊很漂亮,隻是哭得紅紅腫腫的,像隻可憐的小兔子。
我在她必經之路上的石桌上放了隻竹編的兔子,那是我親手做的。
放上蠟燭,夜裡會發放光,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和她一樣。
可她還沒經過石桌,兔子便被裴雲洲摔了個稀爛。
他惡狠狠瞪著我:
「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搶了祖母的愛和偏護,難道還要搶我的人嗎?」
我第一次不顧祖母的叮囑,將裴雲洲打得頭破血流。
他娘哭紅了眼,跪在父親收房前鬧著要和離。
祖母也摔了茶碗,質問父親為何將世子之位給了裴雲洲。
父親夾在中間,兩頭為難。
他便將氣都撒在了我身上。
那晚我挨了十鞭子。
為何我記得那般清楚呢?
是後來,他求我退回賜婚聖旨將相宜還給裴雲洲時,要還我那十鞭子。
我沒有要那十鞭子,我也沒要侯府與所謂的父親。
自我帶著十鞭子的傷遠赴邊關之時,我要的一切便都學會了自己去搶。
除了她。
太美好的東西,你舍不得用力去碰的,磕了傷了碎了,都會心疼的。
北疆苦寒,我時常給祖母去信,除卻藥材衣物外,便多了一包糖。
她說的,吃了糖就不痛了。
所有刀山劍雨,我都撐著熬過來了。
便是一刀差點削掉了腦袋,我也並不驚喜。
直到祖母家書裡,無意間提了一句,溫夫人病故了。
我突然想起那雙兔子一樣的紅眼睛,胸口悶得透不過氣。
3
·
三年後的冬至,我回了趟京。
在裴雲洲的身後再次看到了她。
她的小發揪沒有了。
她眼裡的無畏與天真沒了。
便是唇邊的笑也沒有了。
她低眉順眼地跟在裴雲洲身後,隔著人海視線一次次放空。
淡淡的憂傷籠罩在她頭上,壓得她單薄的身影越發單薄。
那時候的裴雲洲待他很好,口口聲聲我的未婚妻。
甚至為了相宜,與溫侍郎強勢較勁。
她站在護國寺的魚池邊發呆,等著裴雲洲他娘誦完經找她。
等了許久,沒有來人。
丫鬟嘟囔,她不以為然地勾了勾唇角:
「後院裡的軟刀子,比這厲害得多得是。若這都忍不了,我還能依仗什麼。」
她那麼單薄,卻要撐起自己的未來,何其艱辛。
我走出身去,給了她一塊糖。
我以為,從前的地方,一樣的糖,她總該記得我的。
我說:
「吃了糖,就不痛了。」
可她淡淡退了半步,滴水不漏地對我行了一禮:
「壞了牙,早就不吃糖了,多謝。」
轉身,她為裴雲洲求了一副護身符,珍而重之放在了香囊裡。
香囊繩子似乎很緊,勒碎了我微末的希望。
我在夜裡站了很久,久到身子都涼透了才笑出聲來。
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緣,她是從未放在心上的施恩者,我怎敢求她如我一般掛懷於心,念念不忘。
回府後,我燒了那封祖母為我求世子之位的諫書。
將侯府這把能遮風擋雨的傘給了裴雲洲,也給了她。
當作,還了那一糖之恩。
4
·
後來,我已在戰場上S出了一條血路。
帶著滿身功勳回京之時,她長大了。
眉眼裡沒有了明媚,也沒有了悲傷,淡漠得像一潭S水。
隔著喧鬧的院子,燈火下的她單薄又脆弱,孤獨得惹人心疼。
可裴雲洲看不見。
他心悅於溫家那個矯揉做作的庶女。
他眼盲了、心也瞎了,逢人便說那庶女的可憐。
卻看不到相宜身後的奴僕,從四人到三人,最後隻剩一個黃毛小丫頭的艱難。
那一刻,我是憤怒又心酸的。
我要去找裴雲洲算賬。
她卻站在冷風四起的花園裡,形單影隻。
我差人送了她一件披風,她沒有拒絕,又還我了一雙護手。
裡面夾著護手膏。
她說:
「邊關苦寒,將軍握刀槍的手定是受盡了委屈。得將軍與將士相護,相宜才得以享受繁華上京的錦衣玉食。這護手與藥膏,聊表心意而已,望將軍莫要嫌棄。」
她那麼周到,又那般疏離。
走的時候起了朦朧的細雨,我便撐著玉骨傘,送她上了馬車。
一路平靜,雨水吧嗒,在我心湖裡砸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那護手,與護手膏,我藏在母親的遺物中間,從未舍得用過。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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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一把傘的小事,她也與我算得那般清楚。
裴雲洲的生辰,她為她親手做了一件大氅。
可比不得溫家庶女的糕點甜,那件大氅被扔在桌上,裴雲洲甚至連打開看都嫌煩瑣。
她也是淡淡的,卻轉身送了我一壺溫酒。
她說,我給過她庇護,她要還我一次。
我笑了,一飲而盡。
她給了我一方擦手的手絹,我有私心,藏進了懷裡。
轉頭,一屋子吃過溫家庶女糕點的人,上吐下瀉要S不活,鬧得狼狽不堪。
隻我,因喝了那壺溫酒,半點事也沒有。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小兔子亮出爪牙。
開心於她不是軟柿子。
也心疼她不過未出閣的少女,正是花一般的年紀,竟因無人庇護,髒了自己的玉手。
裴雲洲鬧得過分,滿京城都笑話她為嫁進侯府丟了尊嚴,臉都不要。
我卻聽她與丫鬟說:
「這是娘為我留下的唯一的庇護,我若再弄丟了,便一無所有了。」
我要勸她的話堵在了喉嚨裡。
人人都有自己的艱難,置身之外的人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直到,母親忌日,我多喝了兩壺酒,醉倒在荒院子的閣樓上。
她一身湿透,推開了那道半掩的門,騎到了我的腰上,喘著粗氣問我:
「弟債兄償,裴雲洲給我下了春藥,阿珩哥哥,你身上的解藥可願借小相宜一用?」
情緒如海水,瞬間便一個大浪衝上了頭頂。
她笨拙的撩撥,刻意的勾引,甚至赤裸裸扒我衣服,我都看在眼裡。
中了皇宮裡最狠的春藥,無色無味,也難以自控。
可我入宮一趟,也不見得求不來解藥。
但她將我按在榻上:
「與溫家的婚事,他裴雲洲可以,你裴珩便不行了嗎?」
那一刻,隱藏多年的辛秘,壓抑多年的情感,如洪水般一泄而出。
我要!
我搶!
我行!
我們糾纏了一整晚。
她說,裴夫人的侄女惡毒又跋扈,不是良人。
與其等著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押著娶了她,雞犬不寧之下禍害著老夫人,不如娶她。
她說,她會乖的。
後來,她眨著賊兮兮的眼睛,要走了我的令牌。
她要護住自己罷了,我知道, 我都知道。
可厚著臉皮問她要了回禮。
一個精致的繡著我名字的香囊。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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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皆是我的親信, 她知曉,所以用得很少。
直到我無意間聽說,溫夫人S的蹊蹺,才驟然明白,她眉頭擰著的那抹沉痛所為何事。
她要報仇,可她信不過我。
我傷心很久, 一邊傷心,一邊給她削發簪。
溫夫人手巧,擅長做珠釵,我磨了滿手的泡,才勉強成了一個。
背後更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幫她找故人,查真相。
連馬都跑S了好幾匹。
隻可惜, 高門大戶裡的骯髒總比功勳更醒目。
那樣好的人,竟是那般惡的結局。
我有一萬種辦法幫她了結了溫煥。
可我更知道, 執念入心, 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那把刀, 若不是她親手捅出去的,總歸會有遺憾。
我便站在身後, 看她磨刀,出竅,一刀致命。
她一身是血, 回頭看我時,眼底全是哀傷:
「你看,我就是這麼惡毒的人, 你要走還來得及。」
我的心都快碎了。
該怎麼告訴她,我從未看到過她的惡毒。
隻瞧見風浪中的女子, 始終靠自己撐著獨木杆, 在一次又一次地乘風破浪。
直到,裴雲洲的母親再次出了手。
這次,她要S的不是我, 而是祖母。
我便讓相宜親眼瞧見, 真正的惡毒是什麼樣子。
裴雲洲端過那碗藥, 我便隻是想想祖母差點被害, 便已膽戰心驚。
溫家庶女的那把火固然重要, 可若無我添油加柴, 也不至於讓裴雲洲面目全非。
我問相宜:
「這樣的惡毒, 你怕嗎?」
她握緊了我的手:
「我陪你,惡毒到底。」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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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妝奁裡藏著銀票,衣箱裡藏著毒藥。
她被害怕了, 總是那般戒備, 又草木皆兵。
我知道,若我負她,那毒藥就要入我的喉,那銀票便能助她遠走高飛。
可我沒給她那樣的機會。
從幼時便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終於走到了我身邊,這輩子,都不願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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