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輕輕拽了拽父親的衣袖：「才沒有呢，父親。」

 

又朝慕容將軍行禮道：「景舒見過慕容將軍、慕容夫人。」

 

「哈哈，快起來，景舒生得倒是可人得緊。煊兒，以後記得多帶景舒看看西北的景色。景舒啊，西北雖不如京城繁華，但也頗具特色。」慕容將軍十分豪爽，拍了拍一側的男子。

 

我抬頭看，眼前的男子著月牙白的長衫，整個人身姿挺拔，神清氣爽。

 

四目相對時，他勾起嘴角。

 

我隻覺得，他的鼻梁好高啊。

 

西北的男兒鼻梁都那麼高嗎？

 

「苒苒，快見過你煊哥哥。」父親在一旁拾掇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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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言見了禮。

 

慕容煊開口，聲音清朗：「小妹不必見外。西北天熱風沙大，想必你剛來不適應，得多注意避暑。」

 

我的不適感消了幾分，慕容煊，是個很讓人舒服的人。

 

聲音真好聽呀。

 

23

 

畫面一轉，是蕭景辭一把將我從美人榻上拖起，遞給我一身紅色的騎裝，催促道：「快換衣服，帶你去騎馬。」

 

我一愣，接過：「哥哥，我不會騎馬啊。」

 

蕭景辭倒是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有人教你，你放心好了。」

 

我沒想到，蕭景辭口中的「有人」，竟是慕容煊。

 

一下馬車，在馬場見到他時，他一身玄色的騎裝坐在馬上，英姿勃發，挺拔俊逸。

 

與白衣的他又是不同的氣質。

 

我扭頭瞪了蕭景辭一眼，做口型道：「為什麼不告訴我是他？」

 

蕭景辭沒搭理我，反而對慕容煊說：「交給你了。」

 

話落，蕭景辭飛身上馬，一騎絕塵。

 

我僵硬地轉過頭，攥緊衣角。

 

「來吧，我邊帶你騎邊教你。」

 

慕容煊朝我伸出手。

 

我抬眸對上他的眼睛，黑眸中帶著光亮。

 

正猶豫要不要伸手，慕容煊又開口道：「小妹放心，不會摔了你的。」

 

我又看了看慕容煊亮晶晶的眼睛，鼓起勇氣伸出手，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裡。

 

慕容煊穩穩地把我拉上馬，我們幾乎是貼著身，我的臉瞬間發燙。

 

蕭景辭！這次定饒不了你！

 

畫面再次一轉，是慕容煊在教我射箭。

 

去西北後，哥哥當起了甩手掌櫃，幾乎有關我的事情都拋給了慕容煊。

 

這一次，慕容煊十分正式地遞出一個玉佩，朗聲道：「苒苒，我喜歡你，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我愣住，沒答話。

 

慕容煊又繼續道：「從第一次教你騎馬後，我就喜歡上你了，或許我今日有點唐突。但是，父親說，喜歡一個女子就得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苒苒，我發誓，你若嫁給我，我慕容煊這一生一不負國，二不負卿！」

 

我紅著眼眶抱住慕容煊：「我也喜歡你，容煊哥哥。」

 

於是，蕭家與慕容家喜聞樂見定下婚約。

 

至於婚期，父親母親還是舍不得我，想讓我滿十六了再出嫁。所以，婚期未定。

 

24

 

慕容煊逐漸忙起來，但也盡量得空了便來見我，或者給我帶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又或者帶我去城樓上看落日。

 

我也會趁月色極美的時候，帶上西北的酒，爬到城樓上對月小酌。

 

然後等待慕容煊來尋我。

 

西北的黃昏和月色，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景色。

 

正如慕容煊一樣，明亮而耀眼。

 

醒來時，高羿坐在床邊，南宮訣和浣紗、落蕪三人在一旁站著。

 

我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小腹。

 

平坦如初。

 

包扎著的手瞬間攥成拳頭。

 

「逸風，我的孩子呢？」我不敢相信。

 

「阿舒……我先讓人呈碗粥來……你等等……」高羿握住我的手，有些心疼。

 

我使了力氣坐起身，撲進高羿懷裡號啕大哭。

 

「高羿……高羿……我的孩子！」

 

「阿舒，乖，孩子，還會有的。」

 

「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我已經很小心翼翼了，為什麼？」

 

我猛地望向南宮訣：「南宮訣，你告訴我，為什麼？」

 

其間高羿一直在拍著我的背，安撫我。

 

南宮訣、浣紗、落蕪三人一齊跪下：「娘娘，您身體虛弱，前日又遇刺，受到驚嚇，大出血，所以沒有保住皇子。」

 

身體虛弱。

 

我身體明明一直很好，隻有回京病倒過那一次後，才容易頭疼，遭受刺激時還會暈倒。

 

而一切都是因為……忘情丹。

 

我盯著高羿，忽地笑了，隨即推開他，側身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這個孩子，是你我二人欠慕容煊和蕭苒苒的。」

 

語氣平淡又疏離。

 

我不想顧忌他們的想法了。

 

直到寢殿裡隻剩我一人時，我才蜷縮著身體痛哭流涕。

 

我本該……無憂無慮地和慕容煊在西北生活。

 

我們會策馬射箭。

 

我們還會有孩子。

 

幸運的話，我們會共享天倫之樂。

 

可現在，世上再無蕭苒苒，隻剩高蕭氏景舒。

 

不知容煊哥哥，你怨我嗎？

 

高羿，你又後悔嗎？

 

25

 

我在清榭苑閉門不出半月，也有半月未曾見過高羿。

 

中宮源源不斷地送了許多補品進清榭苑。

 

這日我終於踏出內殿，在院中合歡樹下的美人榻上小憩。

 

秋風蕭瑟，略顯涼意，我有點發顫，剛想要睜眼，一件大氅便蓋到了身上。

 

「嗯，退下吧，你們也去歇息一會兒。」我以為是浣紗或者落蕪。

 

沒人應聲，我下意識睜開眼，是高羿。

 

正欲坐起身，高羿先開口了：「你且躺著吧，我待會讓人多在榻上加條毯子，你躺著的話腰也會舒服些。」

 

我垂眸，自從小產後，我的腰就一直隱隱作痛。

 

半月沒見他，他卻是知道的。

 

「殿下今日怎麼過來了？」

 

「那日刺客的幕後主使已經查出來了，是恆親王的人，事情我也上報父皇處理好了。阿舒，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也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恆親王啊，皇後娘娘說過高羿以削弱恆親王一黨和安貴妃的母族勢力為交換來娶我為妻。

 

一切左不過一句因果輪回。

 

「怎麼處理的？」我忍不住問了句。

 

高羿有些猶豫地望了望我，又才開口：「恆親王全府上下滿門抄斬，恆親王處以車裂極刑。」

 

語氣平淡，仿佛是在同我說午膳用了什麼一般。

 

我伸手掃落大氅上的合歡花。

 

驀地想起剛懷孕時，正值合歡花盛開的季節。

 

有孕前我肝鬱氣滯，南宮訣還讓浣紗、落蕪摘過合歡花給我入藥。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

 

「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我疑惑地望著高羿。

 

他卻不解答，隻道：「來人，伺候太子妃梳洗更衣。」

 

一切都來得突然，等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被高羿扶上馬車。

 

我低頭揉著月華裙繡金線的衣角，隻覺有些尷尬。

 

26

 

這次出行，並不低調。

 

高羿用了鸞駕規格的馬車。

 

所到之處，行人皆避讓。

 

等馬車停下時，我抬手掀簾一看，到了玉江，上次乘坐過的畫舫停在岸邊。

 

這是要去臨江仙？

 

一下馬車，登上畫舫，高羿兀地開口：「我初次見你，是在濟桐學堂裡。那時林姝旖受了欺負，你直接撸起袖子準備把砚臺往那人臉上拍，還好被蕭景辭拉住了。」

 

高羿低笑一聲，又繼續道：「不過當時我是去濟桐學堂挖掘人才，就沒過多留意你，隻知道你是蕭將軍的掌上明珠。」

 

見我沒應聲，高羿撫上畫舫的欄杆，望向臨江仙：「我第二次見你，便是在這裡。

 

「你還記得溫炀說你是臨江仙兩年一度盛宴中唯一一位奪得武藝頭彩的女子嗎？那便是我第二次見你。

 

「一身流雲刺繡羅裙，掩著面紗，與舉著砚臺想要拍人時倒是兩副模樣。

 

「拉弓射箭，命中紅心，摘下面紗對著蕭景辭和林姝旖喜逐顏開。

 

「溫炀嘆道不愧是蕭將軍的女兒。我當時在想，我若為這天下的君主，那同我並肩俯瞰江山的，隻能是你。

 

「對了，那把弓和那支箭，我都刻上了你的舒字，放在書房裡。你若想看，回宮後我取來給你看。

 

「我本想等一年後請父皇賜婚，畢竟徐婉淨剛入宮不久。可是，蕭將軍功高震主，又有安淮和徐光息等人頻頻上奏彈劾蕭將軍。

 

「父皇疑心重，恆親王一黨又虎視眈眈，權衡利弊後，隻得先讓蕭將軍舉家離京遠赴西北。索性，我便想著等塵埃落定後，十裡紅妝娶你為妻。

 

「擔心你不習慣在西北的生活，又怕有刺客對你不利，就派了一支暗衛暗中跟你到了西北，一直到你回京時，他們才一道回來。」

 

「阿舒，你問我是否後悔。我自然後悔，後悔輕易放你去了西北，才讓你遇見他。」

 

「你本該就是我的妻。」

 

距臨江仙僅幾步之遙，我猛地拍了拍畫舫的小窗，對船夫道：「返程，我要上岸。」

 

「二爺？」船夫問了高羿的意思。

 

高羿卻道：「依夫人的意思。」

 

我沒回頭看高羿，反倒走遠了幾步，這就是我想要的真相嗎？

 

可慕容煊有什麼錯呢？他不過是以真心換真心。

 

卻在這場帝王家的情愛中，被犧牲了。

 

27

 

上岸後，我沒有上馬車，反而下令不讓人跟著，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我不該這麼任性。

 

既已嫁入東宮，成為高羿的妻子，我便不能再因為前塵往事和高羿過多計較。

 

正如世人皆言：太子殿下娶的不是蕭景舒，而是整個蕭家。

 

我不是一個人，我的身後，是整個蕭家。

 

可為什麼偏偏在我愛上高羿後，又讓我逐漸想起來這些往事？

 

不知走了多久，等我停住腳步，已到了玉京樓前。

 

遇刺時的場面在我腦海中浮現。

 

如果沒有失去那個孩子，我會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輩子做好高羿的妻子。

 

我抬手擦拭淚水，高羿由後抱住我，一遍一遍地道：「阿舒，對不起，對不起，阿舒。」

 

終究我還是沒忍住，轉身回抱著高羿失聲痛哭。

 

年少的情誼還未完全想起便已隨著邊塞的長風化作滿心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