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精心培養的少年，斬獲國際服裝設計金獎後。

 

他撕了衣服，砸了獎杯，公開指責我抄襲了別人的作品。

 

他說要替天行道，說不願再看著我錯下去。

 

我成了設計師們口誅筆伐的抄襲者。

 

隻有我知道，他是恨我拆散了他和酒吧舞女。

 

重活一世，我不看他一眼，帶走了另外一名右手有缺陷的少年。

 

後來，他捧著淡藍色的長裙，走到我面前。

 

他淚眼婆娑：「我不會再弄壞了，可不可以帶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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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童瑤，有個孩子天賦異稟，我之前也跟你說過好多次，現在帶你去看看？」

 

老趙像上一世那樣，熱情介紹著：

 

「那個孩子，機靈得很，可惜攤上了一個嗜賭如命的爸。」

 

老趙說所的那個男孩，正放下剪刀，專注測量著布料的長度。

 

此刻，我仿佛又看見了那天領獎臺上慷慨陳詞的他。

 

他在聚光燈下厲聲指責我抄襲了別人的設計稿，還利用導師的名號逼S了新人設計師。

 

他說要替天行道，不想看著我再錯下去。

 

就是這樣的一個少年，他撕碎了我的夢想，將榮耀狠狠踩在腳下。

 

從那之後，我被同行唾棄，我成為設計師們口誅筆伐的抄襲者。

 

而他成為大義滅親的英雄。

 

上一世，也是老趙極力在我身邊推薦他，說他天賦異人，不該被埋沒在這裡。

 

老陳總是跟我說這孩子多機靈，我見到他時也是格外欣喜。

 

他天賦過人，我亦是惜才，帶他回研習所。

 

我將此後大半時間都花在他身上。

 

林煜按部就班完成任務，研究圖樣，設計款式，很快在同齡人中便小有名氣。

 

我推薦他參加本市設計比賽，他拿到了不錯的成績，還在比賽中拿到了豐厚的獎金。

 

隨後他認識了一個酒吧舞女，他幾乎把全部的獎金都揮霍在那個女孩所任職的酒吧。

 

我將他從酒吧揪回來，他反而怨我多管闲事。

 

林煜此後每天都變著法地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去和那個酒吧女約會。

 

可我深知，縱使他天賦極好，沒有後天的努力，無異於與仲永殊途同歸。

 

我嚴厲警告他與那個舞女劃清界限，可他卻說那個女孩是 985 女，學歷高，是個好女孩。

 

他說她是有難處的，才當了舞女。

 

不久之後那個女孩因為牽扯到一場抄襲糾紛，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竟選擇自S證明清白。

 

媒體哗然，涉及到此事的公司私下解決了這件事。

 

林煜從此再也沒有去過那個酒吧。

 

後來我無意中翻到相關案件的資料，才知道那個女孩是抄襲了我早年在海外留學時期的服裝設計作品，她將版權賣給其他公司。

 

那家公司發現自己侵權後，發現她是抄襲者，向她起訴，她面臨巨額賠償，一時接受不了，選擇用S亡來掩蓋真相。

 

在她S後，林煜新投入到新服裝的設計中，當時國際比賽臨近，我也不想打擾他，也沒有和他有更進一步的交談。

 

在國際最頂尖的服裝舞臺上，模特穿著他設計的服裝，他拿到了比賽的第一名。

 

設計界元老紛紛感慨我輩中人不負眾望，一朝在世界舞臺上大放光彩。

 

可當獎杯遞到林煜面前時，他直接摔碎獎杯，拿起麥克風：

 

「童瑤，我之所以堅持到現在，就是為了給許夏正名，你抄襲她的設計，還逼S了她。」

 

「你仗著你的名氣，讓她含冤而S，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我今天就是要替天行道，將你揪出來，我不會再看著你錯下去了！」

 

他的話讓我猝不及防，我甚至都沒有解釋的機會。

 

我原本是想著人已逝，不再追究侵權責任。

 

可沒想到林煜原來一直都記得這件事情，還一直認為我是那個抄襲者，是我逼S了那個女孩。

 

隨著事情發酵，我早年的作品，和那個女孩抄襲的作品被扒了出來。

 

各種謠言四起，有的說我不擇手段，有的說我好色貪財。

 

【真是罪大惡極，抄襲可恥。】

 

【還害S冠軍的愛人，橫刀奪愛，這是設計界的恥辱。】

 

我成為網友群起而攻之的對象。

 

我吞下了許多安眠藥，我不敢再打開我的設計圖冊。

 

再一睜眼，我回到了初見林煜的這天。

 

2

 

我繞林煜的桌子，看向他身後的男孩。

 

他的右手一動不動，用左手拿著畫筆。

 

老趙見我看其他人，好心提醒：「那個男孩右手有點問題，隻有一隻手能動。」

 

我剛要回復老趙，就發現林煜正在看著我。

 

我馬上移開目光，看向他身後的那個用左手寫字的男孩。

 

「老趙，我看那個小孩就挺不錯的。」

 

老趙不解地歪頭看我。

 

那個男孩，雖然右手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彎曲，但他用左手也能完成繪制，裁剪和組裝。

 

我能感受到他對設計的熱愛，我在新聞上聽到過他的名字，他叫黎墨。

 

那個即使一隻手有缺陷，仍然獨立完成設計作品，上一世在市裡的比賽上拿到優勝獎的人。

 

黎墨是有天賦的，即使用左手繪圖裁布，他也始終沒有放棄設計。

 

我想起了前世，這樣朝氣蓬勃的少年，卻不幸早早離世。

 

這一世，我想他能夠一直在他所愛的領域發光發熱，我要自救，也想救他。

 

身旁老趙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你說的那個男孩是黎墨？你也看見了，他右手有點殘疾，隻能靠左手來剪裁。」

 

「咱們做服裝設計的，手不靈活，你知道意味著什麼。」

 

那個男孩聽見老趙提到了他的名字，他抬起頭往我的方向看。

 

林煜轉頭看了一眼黎墨，又回過頭看我。

 

他們兩個人都在看我。

 

我繞過林煜，走到黎墨的桌子前，幫他撿起剛剛掉在地上的圖紙。

 

老趙也走了過來，我對他說：「這個孩子，用左手也能將細節展現得如此巧妙，左手繪畫又如何？多少設計大師也都有各自的難處，不還是走到設計舞臺的中央，拿下獎杯？」

 

老趙眼睛裡滿是擔憂，像是害怕我真的選擇他，開口使勁勸我：「您還是要結合實際，三思啊。」

 

我衝老趙露出一個微笑：「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一直堅持理論聯系實際的方法論。」

 

黎墨聽到後目露詫色。

 

我靠近他的桌子，彎下腰問他：「你願不願意跟我學設計？」

 

黎墨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回答：「我……我願意的。」

 

老趙再也沒有勸我，我願教，他願學，就足夠了。

 

黎墨火速收拾好東西，跟著我一起離開這裡。

 

走到門口時，一個黑影擋在了我面前，是林煜。

 

他眼裡滿是悲傷，上一次看見他那麼難過，還是在那個酒吧舞女S的時候。

 

他拽著我的衣角，聲音裡帶著幾分委屈：「你怎麼不帶我一起走啊？」

 

原來他也是重生的。

 

這一世，我不想與他再有什麼故事，或是再出現什麼事故。

 

黎墨從車窗探出腦袋，我轉過身告訴林煜：

 

「我已經有學徒了。你的路，你自己走吧！」

 

我載著黎墨駛出校區，車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那是誰，都與我無關了。

 

3

 

回到研習所後，研習所的其他人都調侃我是個菩薩心腸，帶回來個小殘廢，說這是明顯給他們放水。

 

又有甚者，趾高氣昂地走到我面前說：「童瑤，你這未免太看不起我們了吧？收了個殘疾人，還是最為重要的右手殘廢的人？」

 

「你不會想把他包裝成天才少年，哗眾取寵，背地裡幫他完成設計作品，讓他一舉成名？」

 

「童瑤，你這點小心思還是收一收吧！」

 

我禮貌一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黎墨把他的稿件抱在懷裡，不安地看著我。

 

我帶著他來到我的工作臺，右邊早已騰出了一張空桌子。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位置了，你看看缺什麼材料，我去給你準備。」

 

黎墨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用左手笨拙地翻開畫冊。

 

他翻到畫著藍色裙子的那頁設計稿。

 

「老師，你看看這個哪裡有問題？」

 

我接過畫冊，線條流暢，筆觸精準，裙子的效果圖也不錯。

 

可是總是覺得哪裡缺少了一點。

 

我拉出椅子坐了下來，用筆指著畫面上的裙擺部分：「你看這裡，是不是有些空呢？加一些古風元素，會不會效果更好一些？」

 

黎墨若有所思，馬上用左手畫出幾道紋飾。

 

這條藍色裙子的視覺效果空白部分得到填補。

 

我讓黎墨花幾天時間，再改進一下圖紙，就可以著手準備縫制實物了。

 

我告訴他不要急，改到他比較理想的效果，他點了點頭。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這孩子對設計的天賦，遠超出了我對他的預估。

 

上一世我將林煜帶回來後，也為他指出了他手稿中的問題，可他卻不願意修改，他反駁我：「老師，這件裙子我覺得這樣已經是最佳效果了，再改反而降低了水平和層次。」

 

「再加上些花紋，多俗氣啊。」

 

我又問他這個設計圖紙他改了幾遍，他理直氣壯告訴我他已經改了兩遍。

 

我從未聽過有設計師，隻改兩遍圖紙，就堅定地認為自己筆下的樣式已經能夠進行打樣制作。

 

我堅信，好的作品，無論是從繪圖，還是選材，縫制，每一步都要精心完成。

 

即使老趙誇他繪制的圖紙各種細節都很準確，但他對修改圖紙持那麼強烈的反感，這讓我很困惑。

 

眼前的黎墨，在我說出修改方案後，一股腦投入了修改之中，用右臂按住圖紙，用左手增添著紋飾。

 

「黎墨，你也是覺得這個圖紙這裡有些空嗎？還是覺得我是老師，不好意思拒絕我的提議？」

 

他放下手中的筆，眼裡滿是崇拜：「老師，我覺得您提出的問題，正是我沒有考慮到的。」

 

十幾歲的孩子，眼睛裡滿是期待。

 

這是我在林煜身上從來沒有看見過的。

 

我回到自己房間坐下來，桌上有一顆掉落的珍珠，我一回頭，就對上了林煜那雙漆黑的眸子。

 

「老師，我都聽其他老師說了，你是舍不得我的，是想我回到你身邊的。你不要口是心非了好嗎？」

 

「你就承認吧。我知道你不會放棄我的。你帶回來這個小殘廢不就是為了氣我嗎？」

 

「我確實有點生氣了，你的目的達到了。」

 

我無奈地笑了，他反而眼裡又多了幾分自信：

 

「老師，你現在趕走黎墨，我就離開何嘉然，回到你身邊，我還是你的學生，你還會是冠軍的導師。」

 

我笑得更大聲了。

 

「林煜，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你憑什麼覺得你會是最頂尖的那一個？」

 

「門在那邊，自己走還是要我動手？」

 

他雙目猩紅，眼睛裡滿是怨恨：

 

「童瑤，既然如此，你可不要怪我了。」

 

我隻覺得很可笑。

 

在裡面房間剪裁布料的黎墨聽到聲音後走了出來，問我：

 

「師傅，我是不是給你丟臉了啊？林煜已經做出來了樣品，可我還在這裡量尺寸，對不起……」

 

我摸著他的頭，笑著告訴他：「你沒有做錯什麼。按部就班把每一件事做好也很厲害，慢就是快。」

 

他低著頭看著左手捏著的布料，剛剛從窗戶透過來的光正好照到他手中的布料上。

 

他緩緩開口：「師傅，如果你想換一個學生，可以早點說的，我沒事的……」

 

原來他在裡面的房間裡聽到了林煜說的話。

 

我選擇帶黎墨回來，本就是看中了他的勤奮和對設計的熱愛，他眼中有光，心中有愛。

 

這樣的一個少年，不應該僅僅止步於此，他有更大的舞臺。

 

我希望他能帶著熱愛繼續前行，不再因為突如其來的人禍而黯然早逝。

 

我接過黎墨手中的布料，告訴他：「黎墨，我從沒有想過要換學生的準備。你是我親自招回來的，隻要你願意學，我就能帶著你一起往前走。」

 

「回去不許亂想了。」

 

「好。」

 

4

 

黎墨之後又改了幾天的設計圖稿。

 

他用左手拿起彩筆，一點一點描繪著新的圖案。

 

大家都在休息的時候，他還在改草稿，測算數據。

 

我走到他的桌子旁：「黎墨，你已經好久沒有離開桌子休息了。」

 

黎墨左手放下筆：「老師，最近的組裡比賽，我想拿這個作品去參加。」

 

這裡優秀的少年很多，為了及時交流和發現不足，設置了許多限時的挑戰賽。

 

「黎墨，可以的，但是你不用這麼累的。」

 

黎墨抬頭看我：「老師，我能拿到名次的。」

 

我當然相信他可以拿到名次，但是要勞逸結合。

 

我剛想把他揪起來，他就迅速用左手舉起他的圖紙，眼巴巴地看著我：

 

「老師，就差一點點了。」

 

好吧……

 

「那記得要起來活動活動。」

 

「好！」

 

黎墨又修改了十幾遍圖紙，測量了好幾組數據，這幾天除了吃喝睡覺，他的左手不是拿著彩筆，就是拿著尺子。

 

那天，我又遇到了老趙。

 

「童瑤，你當真要培養黎墨嗎？我聽說其他導師帶回來的弟子，現在都能獨立制作樣品了。」

 

「還有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天賦極好的林煜，他的作品遠超同齡人的水平。」

 

「我都替你感到可惜啊，一個天才設計師林煜你不要，非要帶回個小左撇子。」

 

聽到林煜兩個字，隻覺得有些聒噪。

 

其他同事聽見老趙提到「林煜」時，也湊上前來搭話：

 

「你們說的是那個被譽為『天才少年』的林煜？我前幾天看過他的作品，簡直無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