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蓮兒在我耳邊低語：「大概是無顏面對老爺和夫人，她們在街對面站了很久。」

近幾日她來漕運找我過幾次，都被我推辭說忙，沒有見面。

 

我看著她浸湿的裙尾，還是將她們請進了府。

 

宋母還沒落座，便拉著我的胳膊說：「阿璃，你回去看看琛兒吧，他病得不輕。」

 

我掰開她纏上來的手，疏離道：「宋老夫人，您如今的兒媳是孟蘭香。」

 

沒記錯的話，和離沒多久，鎮南王府便操辦了宋琛和孟蘭香的婚宴。

 

宋母沉沉地嘆了口氣，似雙腿無力，坐在椅子上：「琛兒一病不起，孟蘭香卷走了家中財物，不知所終。」

 

她淚盈盈地看著我說：「求你回去好嗎？我身子也不好，府中亂作一團，需要主母。」

 

「宋老夫人，我區區商賈之女，有什麼資格做宋家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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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母的臉驀然一怔，露出僵硬的笑臉：「阿璃，你說笑了。現在連丞相嫡女都要尊稱你一聲老師。」

 

宋府有今日，我早已料到。在宋家掌管中饋之時，我就已發現，孟蘭香偷偷將府中的財物拿出去變賣。

 

我也是女人，也曾愛過人。真正愛一個男子，怎麼會舍得靠損害他身體的藥物，行歡好之事。她貪圖的，不過是鎮南王府的榮華富貴。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再怎麼說也是慎兒的父親。」

 

我淡淡一笑，孩子何時成為束縛女子的借口。起身打開門：「我前幾日才入宮見過慎兒，他在宮中甚好。」

 

宋母臉色一沉，拉著我的手S活不放：「求求你，回去見見他。他在病中叫著你的名字。你想要什麼，我都滿足你。」

 

她大放厥詞，我倒是起了一點貪念：「是嗎？那我要留在宋府的那一半嫁妝呢？」

 

宋母頓了頓，雙手無力地滑落，倒退幾步。許久，門外的雨勢漸小，她垂首道：「好，我給。」

 

我背過身去：「不是給，是還。」

 

「我回府叫管家理好，你記得明日來取。」說完，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雨中。

 

蓮兒在我身後，低低地罵了一聲：「無恥。」

 

她答應得極為爽快，倒是令我心中隱隱不安。

 

正要轉身之時，淅瀝瀝的雨中，又顯出兩道身影，是看門的家丁領著皇後的貼身嬤嬤。

 

「小姐，皇後請你入宮一趟。」

 

我心尖一顫：「可曾說是何事？」

 

「皇上快要不行了。」

 

10

 

我隨嬤嬤入宮，皇後一身素色衣裙坐在殿中，不似從前雍容華貴。她扶著額頭，手輕輕一揮，示意我起身。

 

聲音有氣無力：「阿璃，皇上吃了長命丹，損了心脈。太醫說至多能保三個月。賢貴妃的姐夫是御林軍統領，她父親的黨羽在朝上提議要立大皇子為儲。若是大皇子不能名正言順登上儲位，恐有宮變啊。」

 

「娘娘，令弟不是從軍了嗎，太傅門生眾多，就無人反對？」

 

她聲音輕緩：「我兄長南下開鑿運河，聶青隨平西侯去迎戰匈奴。父親門生眾多，可多是文官，一旦叛變，恐無還擊之力。」

 

我瞧著她淡定的神態，想必已想好對策，於是問道：「娘娘叫民婦來，可有吩咐？」

 

皇後站起來，走下臺階，拉起我的手：「朝中尚有一人，手握兵符，隻是現下……」

 

「娘娘說的是宋琛。」

 

皇後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阿璃深知我心。聽聞他的新婦卷財潛逃，他一蹶不振。阿璃，你們夫妻一場，能否去鎮南王府走一趟？」

 

我應聲道：「民婦遵旨。」

 

看她一臉愁容，恐怕不日，皇宮將有驚濤駭浪。

 

11

 

第二日，我牽著慎兒邁進久違的鎮南王府。府中一片蕭條，管事嬤嬤同我說，孟蘭香一夜之間搬空了王府半數值錢的東西，和一個男人私奔了。

 

黑漆漆的臥房內，宋琛面容枯槁，他低啞著聲音：「阿璃，你肯來看我了。」

 

我抿著嘴不知該說什麼，昔日驍勇善戰的大將軍，落得如此田地。

 

「我好像聽見慎兒的聲音了。」

 

「他同你母親在院子裡玩耍。」

 

宋琛點點頭：「母親說，你來取那一半嫁妝。」

 

我淡淡「嗯」了一聲。

 

他扯了扯嘴角：「早該還你的。」話音一落，他劇烈地咳起來。婢女送過藥來，我接過去，坐在床邊，喂他喝下。

 

剛要起身，宋琛抓住我的手：「阿璃，以前我受人迷惑，對不住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沒看錯的話，他眼中有幾滴淚，也僅有幾滴而已。

 

我甩開他的手，厭惡道：「這話，五年前的阿璃會信。現在，我早已心如S灰。」

 

「迎孟蘭香進府的是母親，強留下你一半嫁妝的是母親，我什麼也沒做啊！」他的聲音充滿著哀怨。

 

「宋琛，有時毫無作為，更傷人心。」

 

他絕望地靠在床頭，一隻手撫著心口。我想起皇後的交代：「現如今朝中，為立儲爭論不休，你該出一份力。」

 

宋琛半張著嘴，好似不信，這些話是出自我口中。半晌，他幽幽道：「阿璃，是皇後叫你來的？」

 

我心髒一顫，他臥病不起，對外面的事依舊了若指掌。

 

「若我襄助皇後，你會再回到我身邊嗎？」

 

「宋琛，我來不是要你襄助皇後，是要你交出兵符。」

 

12

 

宋琛滿臉驚異之色，手懸在半空中：「你……」

 

皇後不知宋琛病中緣由，他長期使用催情藥，再無領兵可能。唯有勸他交出兵符，另覓將才。

 

「不為別的，為慎兒。」他對兩國情報了然於胸，肯定知道賢貴妃的父親，御長史張正與匈奴早已勾結。若是讓大皇子繼位，我朝岌岌可危。

 

「你跟匈奴交戰多年，他們恨你入骨，若是讓大皇子繼位，整個鎮南王府，乃至我母家都別想活命。」

 

宋琛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似自嘲：「我曾經，小瞧了你。」

 

他從枕畔掏出一串鑰匙，遞給我，指了指架子上的書格：「第三排有個暗格，兵符就在裡面。」

 

說完背對我躺下去，那抖動的肩膀，比我還要瘦弱幾分。我取出兵符，快出門之前，轉過頭對他說：「你好生珍重。」

 

廳堂裡，宋母早已準備好兩個箱子。她遞給我一張單子，意味不明地笑著。

 

我將嫁妝單子遞給蓮兒：「小姐，這數不對。」

 

抬起眼簾，宋母笑得扭曲：「錢你帶不走，人你也別想走。」

 

幾名壯碩的家丁落下門鎖，拿著棍棒，架在我面前。我將慎兒護在身後：「你想怎樣？」

 

「留下來，做我宋家婦，我許你經營娘家的生意，隻是錢有一部分交回府。」

 

「你可知，我家小姐現在是皇後的人。」

 

宋母輕浮道：「皇後又怎樣？皇後能插手別人的家事？」

 

她給管家嬤嬤遞了個眼神，嬤嬤帶走了慎兒。身後一陣咳嗽聲，我以為宋琛是出來幫我解圍的，他卻說：「把夫人帶去西苑。」

 

「宋琛，姜家會派人來尋我。你困不了我多久。」

 

宋琛空洞的眼中透露出一絲陰險：「隻需一夜，失婚婦人夜宿前夫家中，傳出去，你不得不回來。」

 

「下賤。」

 

他靠近我，冰涼的手鉗住我的下巴：「做我的鎮南王妃有何不好？」

 

「做你們的搖錢樹有什麼好？」我掏出防身匕首，抵在脖子上，「若我S在宋府，你們一個也別想脫罪。」

 

13

 

宋琛眼神一愣，我咬牙道：「要麼我S在這裡，你全家下獄。要麼放我出去，權當今日之事未曾發生，從此一別兩寬。」

 

幾名家丁略顯慌亂，宋琛的眼神有一絲遲疑。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打破僵局。

 

門外傳來男聲：「八王爺特來看望鎮南王，煩請開門。」

 

我示意蓮兒衝過去開門，卻被家丁攔住，蓮兒大叫一聲：「救命。」被他們捂住了嘴。

 

門外一陣腳步聲，低沉的男聲響起：「青天白日，鎮南王府竟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阿松，快去報官，前幾日他們府中才被盜竊……」

 

宋琛眼色一轉，稍整儀容，讓家丁打開了門。

 

八王爺俊俏的臉映入眼中，他說笑道：「這陣仗，是在恭迎我？嫂子，哦，不對，前嫂子也在。」

 

宋母笑著請他進去喝茶，我趁機道：「府中還有事情，我先告辭。」我讓蓮兒去帶走慎兒，礙於情面，宋家人沒有阻攔。

 

剛要出門，我對八王爺說：「王爺，可否借您的人一用。」

 

他攤了攤手：「請便。」

 

「煩請你們幫我將那兩個箱子送回姜府。」

 

「不如我送娘子一程。」他指了指門外的馬車。

 

我點點頭，隻覺宋琛凌厲的目光，如刀鋸般，想將我切割。

 

那又如何，他鎮南王府，怕是再無出頭之日。

 

14

 

坐在馬車內，八王爺騎馬行在一旁。我拉開車簾：「王爺，我有事詳談。」

 

他好像早已預料：「行，先送你的婢女和令公子回去。」

 

包廂內，我們正襟對坐，他側臉看著窗外，我舉起茶杯：「王爺兩次替我解圍，我以茶代酒敬王爺。」

 

八王爺轉過臉，眉頭微挑：「兩次？」

 

「今日是一次，去年中秋宮宴是一次。」

 

去年中秋宮宴，大皇子趁無人注意，誘哄二皇子當靶子。我上前制止，大皇子卻提議讓我代之。他以皇子身份威脅，我看了看遠處的涼亭，宋琛瞧見了我，卻被人叫住。

 

我隻好蹲下身，一粒石子砸在我額頭，滲出鮮血。大皇子拉弓準備再射時，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制止了他。

 

皇後隨之趕到，狠狠地斥責大皇子。而我還未抬頭看清那雙手的主人，就被皇後帶回鳳鳴宮醫治傷口。

 

八王爺的目光牢牢地鎖在我臉上：「你額頭倒是沒留疤。」

 

「王爺今日，真是去探望宋琛？」

 

他低低一笑，眸色清亮：「大白天宋府門庭緊閉，院內還有救命聲，我純屬好奇。」

 

「民婦再敬王爺一杯，有一事相求。」

 

他舉起茶杯，卻未飲下：「請講。」

 

我將兵符放在桌上，推向他：「請王爺領兵，助皇後登上高位。」

 

八王爺眼色深不可測：「是敵是友都還沒分清，你便把兵符交給我？」

 

「我若沒記錯，太傅是王爺的老師。王爺視皇後為親姐，皇後頒布商令之後，您的愛妾出來經商，是在用行動，力挺皇後。」

 

在宋府的那些年，我斷斷續續聽過八王爺的名諱。他是先皇幺子，是最被忽視的皇子。

 

從小跟著太傅學習，曾經和宋琛徵戰沙場。當今皇上繼位以後，猜疑忌憚，他便交出兵權韜光養晦。

 

「皇嫂讓你來勸說宋琛振作，你卻取走他的兵符。」他淡淡地笑著，「我猜不透你。」

 

「我是商人，唯有太平盛世才能讓我賺更多錢。」

 

他的眼神稍有疑慮，修長的手指，在桌上徘徊許久，最終收下兵符，我暗自松了一口氣。

 

15

 

這夜睡得始終不踏實，天沒亮我就起床去書房盤賬。將銀票取出來，吩咐林覺去換成黃金。

 

午後，慎兒到了下學時間，嬤嬤等了他足足兩個時辰，卻未見人影。我到宮門時，宮牆邊圍了許多御林軍，恐有大事發生。

 

我先去宋府，管家嬤嬤說，宋琛已進宮赴宴。心髒驟然收緊，回想起那日，他毫不猶豫地交出暗格鑰匙，那兵符，很可能是假的。

 

匆忙趕到八王府，看門的家丁說黃小娘前幾日回鄉了，八王爺一大早出門未歸。

 

慘了，慎兒定是困在宮中。

 

一輛馬車從我眼前跑過，我記起是丞相嫡女家的馬車。不顧生S，衝過去攔住。

 

丞相之女拉開車簾，我焦急道：「你能想辦法讓我進宮嗎？」

 

崔小姐替我尋來進宮令牌，把我打扮成宮女模樣。

 

「時辰不早了，你去永和街的側門，那是出宮採買的宮人入宮的地方。」

 

我向她道謝，混在宮人裡面，成功進入皇宮。

 

可偌大的宮殿，沒人引領，我根本不識路。

 

一位太監攔住了我：「你是哪個宮的？怎麼沒見過你。」

 

16

 

「公公，我是皇後娘娘宮裡新來的，出來時找不著路了。」

 

「貴妃設宴，各宮妃嫔和文武百官都在承歡殿，你走錯方向了，往那邊走。」

 

我朝他手指的方向走去，越往前走，御林軍越多。我埋著頭，跟在送膳宮女身後，混進了承歡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