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幹了一大杯酒，結賬離開。

 

同時心裡暗暗發誓，我再聯系這個女人，我他媽就是狗。

 

11

 

三個月後。

 

我感覺已經把娅萱忘了。

 

她是一個好舞者，也是一個好演員。

 

她可以在我媽媽面前把懂事演得淋漓盡致，也可以在我面前勉強扮演成朋友。

 

但從上次那件事我知道，她對我沒有半點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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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做什麼，她都會用最惡意的想法揣度我。

 

不過確實也不怪她，我們剛認識那會我做得也屬實過分，給她留下了一個惡劣的印象。

 

沒事，都不重要了，世界上好女人多的是，沒有必要非得熱臉貼個冷屁股。

 

回到家裡，我蒙了。

 

我爸正在廚房叮叮當當地炒菜，我媽在沙發上看電視。

 

「爸媽，你倆怎麼來了？」

 

「這不是來看看你，另外，我都有點想娅萱了，唉，她人呢？」

 

「額，她，回老家了。」

 

媽媽把瓜子放下：「上次你不是說她老家沒什麼人了嗎，她父母都走了。」

 

「對，那個，遠房親戚，有點事，她回去幫個忙。」

 

「你和我說實話，你倆是不是吵架了？」

 

都怪他倆來得太突然，也沒提前給我打招呼，我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

 

這個謊撒得我滿臉通紅，我媽一眼就看出來了。

 

「唉，沒有，你別管了，沒什麼事。」

 

「不行，我得給娅萱打個電話，看看是不是你這小崽子欺負人家了？」

 

我趕緊把她電話搶過來：「唉，媽，你別打了，她現在正忙著呢。」

 

「不行！這麼好的兒媳婦，別讓你再給我氣跑了。我得給她叫過來，讓你當面給她道歉。」

 

我隻能嘆氣，看來得和我媽實話實說了，不然她真把電話打過去，我就完了。

 

上次我和她鬧成那樣，有這樣的機會她肯定會添油加醋地報復我。

 

「叮咚。」有人按門鈴。

 

我一開門，就見娅萱一身漂亮的休闲裝，拎著水果進來了。

 

「呦，阿姨，叔叔，你們來啦？」

 

12

 

我媽看見娅萱，拉著她的手就坐在沙發上：

 

「娅萱，你和阿姨說說，你倆是不是吵架了？這小崽子欺負你了吧？你告訴我，我幫你出氣。」

 

「哪有？」娅萱過來挽住我的胳膊，讓我也坐在沙發上。

 

「那他剛才怎麼說你回老家了？一看就是假的。」

 

「哈哈。」娅萱笑得前仰後合，「我們公司有個團建項目，去戈壁徒步，不去還不行，子遊是怕你們倆擔心我呢。」

 

我趕忙點頭：「對對對。」

 

我媽聽娅萱這麼說，再沒懷疑：「什麼破公司啊，去徒步幹什麼？你看看把孩子曬的，實在不行你辭職了算了，讓子遊把他的資源介紹給你，你倆一起做設計還有個伴。」

 

「不用，我們公司其實還挺好的，再說了......」

 

看著娅萱拉著我媽的手，家長裡短地聊著，一瞬間我有點恍惚了。

 

好像她真的是我媽的兒媳婦。

 

吃完飯老兩口沒有留下。

 

娅萱把碗筷收拾好之後，面色變冷：「我走了。」

 

「你怎麼知道我媽今天來我家了？」

 

「你媽進你家小區的時候，我剛好送外賣看見了，趕緊回家換了身衣服就趕過來了，怕你穿幫。」

 

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上次的事，對不起啊，是我越俎代庖了。」

 

「沒事，我還得去唱歌呢，我走了。」

 

「別。」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掙脫了幾下，沒有成功。

 

「陪我聊聊吧。」

 

她看了看表。

 

我趕忙說：「我給錢，你在酒吧能賺多少，我付雙倍。」

 

她笑了。

 

那一夜，我倆喝著酒，聊了很多，誰都沒去說那些不開心的。

 

就聊我的見聞，還有她送外賣的時候發生的奇葩事。

 

她身上好像有種魔力，隻要在她身邊，所有的煩惱都會消失不見。

 

不管是工作上的煩心事，還是來自父母的壓力，都沒有了。

 

是啊，和她相比，我的生活幸福了千倍百倍，還有什麼資格不開心呢？

 

那一夜，我又喝多了。

 

她也沒走，就睡在了我家。

 

我家客臥有床，但我們還是睡在了一起。我爬上床的時候，她翻了個身，小聲哼罵了幾句。

 

後來我才反應過來，她是給我留了一半床的位置。

 

13

 

那天晚上過後。

 

我倆經常會聊天，她工作忙，給她發微信基本沒有立刻回復的時候。

 

我也不催，等她闲下來了，回我那麼幾句。

 

這樣的日子很有期盼的感覺，有點像開盲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收到她的信息，也不知道她會說些什麼。

 

這期間我們見了兩次面，一次是逛街，一次一起吃了烤串。

 

當然，我都是付了錢的。

 

她的時間可寶貴著呢。

 

「叮鈴鈴。」

 

娅萱的電話，她主動給我打電話的次數可不多。

 

「喂，大忙人，怎麼想到主動找我了？」

 

「我......我出車禍了，民族公園西門......十字路口......」

 

14

 

我不知道我開得多快，我也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少個紅燈。

 

我到的時候，她就躺在血泊裡，身後一大攤血跡。

 

救護車和我一起到的，醫生護士一起把她抬上擔架。

 

我拉著她的手，想笑一笑鼓勵她，但那個笑比哭還難看：「放心，沒事的，沒事的，救護車來了，你不會有事的。」

 

她費力地從褲兜裡摸索著什麼。

 

「醫生，等，等等。」

 

醫生停了下來，眼裡都是焦急。

 

她示意我摸她的褲兜，我從裡面摸出一張銀行卡。

 

「去......去人民醫院，密碼......369854，快去。」

 

「我先陪你去包扎，然後再去。」

 

「不行，你去。」她越說越激動，臉色一片潮紅。

 

「好，好，你別激動，我先去人民醫院，然後去第二醫院找你。」

 

15

 

我一個人坐在人民醫院的長椅上。

 

雙手掩面，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在這裡我看到了她的女兒，已經成了植物人的女兒，那女孩看著也就 3 歲左右吧。

 

身上插著管子。

 

靜靜地躺在那裡，護工給她擦拭身體，給她翻身，她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知道了，這就是她賺錢不要命的原因。

 

她在拼命給她的女兒賺醫藥費。

 

今天是她來醫院續費的日子，路上出了車禍，迫不得已才找我幫忙。

 

我打聽了一下，孩子的醫藥費一天就得 1000 多，請護工還得花錢呢。

 

怪不得，她為了賺錢什麼都能幹。

 

16

 

第二醫院。

 

娅萱躺在床上，我坐在床邊給她剝橘子吃。

 

還好，她傷得不重，後腦磕了一下，輕微腦震蕩，左邊胳膊摔斷了。

 

人活著就好，人活著就好。

 

「你放心休息吧，你孩子的醫藥費，我先替你出著。」

 

「那不行。」她的眼裡都是堅強。

 

我笑著擺擺手：「算我借你的，等你傷好了賺錢還我。」

 

這次她沒拒絕。

 

「方便問問，孩子是因為什麼......」

 

「車禍。」她吃了一瓣橘子，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但眼淚沒有聽她的命令，順著眼角流到下顎。

 

我幫她把眼淚擦幹，她接著說：「我們一家三口出去郊遊，有輛大貨車疲勞駕駛，開上了我們的車道。孩子他爸當場就沒了，我和孩子在後排保住了一條命，但孩子受傷太嚴重了，到現在都沒醒過來。」

 

然後她又拉起她的右腿褲腿，從小腿到大腿有一條長長的疤：

 

「我的腿也廢了，累著了會酸，使不上力，而且這麼嚴重的疤會嚇到觀眾，沒有辦法跳舞了。」

 

我點頭。

 

這就是她上次暴怒的原因，我上次給她聯系舞團，等於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我想要 500 萬，因為 500 萬是我女兒十年的治療費用。十年吶，她肯定能醒過來的，對不對？

 

「子遊，你是個好人，我不想連累你。我帶著這樣一個拖油瓶，不，我女兒可能是個無底洞，多少錢都不夠往裡填的。

 

「我不能和你好，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想找個不是那麼好的人，混蛋也無所謂。他怎麼對我都行，打我、罵我、凌辱我，怎樣都行，給錢就行，我就想讓我的孩子活著。」

 

我把娅萱抱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沒事沒事，做不成戀人還不能做朋友啦？我這人最講義氣了，我幫你，我會幫你的，放心。」

 

她終於把這麼多年的委屈發泄出來，單手抱著我號啕大哭。

 

她一個女人，送外賣，做導購，在酒吧唱歌，賺客人打賞的錢。

 

這麼多年聽了多少風言風語，受到了多少冷眼白眼。

 

這些苦她隻能自己吃，隻能自己扛，身邊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唯一的女兒還躺在病床上，等她賺錢治病。

 

太難了，她真的太難了。

 

17

 

三個月後，娅萱出院了。

 

我拿著花來接她。

 

「買花幹什麼？怪浪費的，還不如......」

 

「還不如換成錢是吧？」

 

她笑著，點點頭。

 

「你仔細看看。」

 

那束花看著像花，裡面的花杆和花瓣都是用一百元紙幣折的，我找人疊了很久，不注意看還真看不出來。

 

「你啊。」她笑了，「拿著也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出院就是大喜事，收著吧，看著多，其實沒多少錢。」

 

我開車，她坐在後排。

 

「去哪？」

 

「去人民醫院，我要去看丫丫。」

 

丫丫，她的女兒。

 

說實話，每個月治療費用大幾萬，聽著不起眼，壓力確實有點大。

 

我的日常花銷本來就沒個數，加上這個事，那滋味。

 

要不是我手裡有些存款，我都容易睡不著覺。

 

「這段時間花了多少錢？我給你打個借條。」

 

「你自己算唄，丫丫一天的護理費用你最清楚。」

 

我摸了摸鼻子，在思考這個事應該怎麼和她說。

 

唉，早晚她都得知道，與其在醫院說，不如就在車裡說。

 

「娅萱啊，有個事我得告訴你一下，前一段時間你沒出院，我也沒敢和你說。」

 

「丫丫怎麼了？」她一下子把頭靠近前排，嚇了我一跳。

 

「病重了。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到醫院了大夫會和你說。」

 

18

 

進到人民醫院的一瞬間，這個女人把所有的壓力、疲憊都拋到了身後。

 

她的腰杆挺得很直，像一個女戰士，她的面前是生活，是病魔。

 

身後是她的女兒，她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

 

「最近孩子的情況不太樂觀，腦袋的血塊又擴大了，很可能有生命危險。如果再嚴重的話，孩子會很痛苦，很遭罪。」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她的手握著我的手，因為緊張握得很用力，指關節一片慘白。

 

「沒辦法，孩子太小，不建議做手術，而且她血塊的那個位置也不太能做手術，強行開顱的話，風險會很大很大。」

 

醫生沉吟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娅萱：

 

「而且這麼耗著，經濟壓力會很大，現在的治療費用，一個月就 10 多萬。說實話，孩子醒來的可能性真的不大，你們家長也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拔管？現在這樣孩子痛苦，你們家長壓力也大。」

 

「治療費要這麼多？」娅萱看了看我，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沒事，先不說這個，我還有些錢，我可以都借你。」

 

長椅上，她低著頭，沒有哭。

 

我給她剝橘子。

 

「一個月十萬的治療費，持續多長時間了？」

 

「你問這個幹啥？」

 

「我記下來, 好還你。」

 

「不用，等孩子好了再說。」

 

「告訴我。」她的雙目血紅, 眼神堅定。

 

我怕她再受刺激，隻能說實話：「一個半月了。」

 

娅萱把腿挪上椅子，把頭埋在膝蓋裡：

 

「要不, 拔管吧。」

 

19

 

「什麼？」我懷疑我是不是聽錯了。

 

「拔管吧，我扛不住了。」她幽幽地哭著。

 

「不是有我嗎。」

 

「一個月十萬，你一個月賺多少，咱倆的錢加一起夠嗎？」

 

「夠了。」

 

「不夠！我說不夠！」她情緒又崩潰了, 「你滾, 你滾啊, 我的孩子我說了算，我會把錢還給你的，你走啊。」

 

我一把把橘子摔在地上：

 

「什麼叫你的孩子你說了算，你問過丫丫的意見了嗎？」

 

「你以為你是誰啊？你有什麼資格？」

 

「又他媽是這句話, 又他媽是這句話。」我狠狠地砸了兩下牆，「娅萱, 你這人很沒勁你知道嗎？我不管我是誰，今兒我就管你怎麼了？」

 

我捧住她的臉, 強迫她盯著我的眼睛：

 

「今天我就不信了, 你敢把管子拔了試試。」

 

她流著淚, 搖著頭。

 

「你他媽都堅持這麼長時間了，怎麼到這時候認慫了呢？丫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需要你, 你他媽慫了？

 

「以前那些努力白費了？以前吃的那些苦白吃了？我告訴你，你扛不住了沒關系, 我和你一起抗。

 

「我賺的錢都給丫丫治病，不夠我就多畫幾張圖紙多賺一些。再不行我就去送外賣，做導購，再不行我就去酒吧唱歌。你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我他媽就不信錢不夠了。」

 

她用力地推開我，我SS地把她抱在懷裡。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幫我？我不值得，我不想拖累你呀。」她放棄了推我，而是雙手在我胸口捶打。

 

「我給你 500 萬，我決定娶你了，你是我的, 你得聽我的，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 這是你說的, 不許反悔。」

 

「錢呢？」

 

我從包裡拿出個小盒子，裡面是我媽送給娅萱的玉镯子。

 

小心地給她戴上：

 

「還是你戴著好看, 這镯子是首付，後面的我分期慢慢給你，行嗎？」

 

20

 

在我的堅持下，娅萱沒有拔管。

 

我是個做設計的，有自己的工作室，餓了我一般就叫份外賣。

 

「（這」還好半年之後, 丫丫的病情平穩了，治療費用也降了下來。

 

讓我們兩人都能喘一口氣。

 

四年之後。

 

娅萱在床前給丫丫擦拭著身體，幫她翻身。

 

我負責把毛巾浸湿洗淨。

 

丫丫睜開了眼睛：「媽媽？」

 

娅萱顫抖著手，摸了摸丫丫的臉, 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

 

不知道是丫丫剛醒看不清楚，還是忘記了他爸爸的樣子。

 

她居然對著我喊了聲「爸爸」。

 

這一聲，把我的心都喊化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