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京城中,我們姐妹識得一位孫婆婆,當日出京城,她便把玉佩送給了小妹。」


 


「孫?是她!她如今,還好嗎?」


 


我為難地搖搖頭:


 


「一別五年,我們不曾再見。」


 


「隻記得五年前,孫婆婆說,要回京城等一個很重要的人。」


 


夫子突然激動起來:「她一定是等我回去!我真蠢啊!怎麼想不到她會在我進京趕考的地方等我!」


 


他猛地站了起來,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像是年輕了十歲。


 


但第二日,聽說夫子突然重病不起,卻還在昏迷中念叨著要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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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去看過夫子。


 


他臉色出奇地紅潤,大夫說是高熱。


 


幾副散熱的湯藥吃下去,也並未好轉。


 


後來,更是日夜咳嗽。


 


「夫子今年八十了,這次,恐怕熬不過了。」有人如是說道。


 


夫子的病就像一個源頭。


 


縣裡陸陸續續有人開始高熱。


 


雖不致S,但傳染性極強。


 


短短半月,城中大半都染上咳疾。


 


渝縣人心惶惶,閉門不出。


 


我和小花雖然沒有染病,但家中無井,要喝水用水都得去河裡打水。


 


每天天不亮,我就蒙著臉去河裡取水。


 


碰上同樣來取水的街坊,隻敢遠遠揮個手。


 


誰也不知道自己遇見的人會不會下一秒就成為病人。


 


渝縣的怪病已經報上京城。


 


百姓們喜憂參半,喜的是京裡派了太醫下來,憂的是太醫說這是瘟疫,不許一個活人離開。


 


也就是說,留在這裡,等著不知哪天被傳染。


 


夫子是第一個被發現生病的,如今還躺在病床上。


 


不見好轉,全靠湯藥吊著一口氣。


 


太醫們診治後個個搖頭,找遍了古籍醫典。


 


一張張藥方從醫館裡送出來,人卻不見有好轉。


 


更糟糕的是,小花也病了。


 


她燒得滿臉通紅,難得清醒的時候還要安慰我。


 


「姐姐,不哭,小花沒事。」


 


我照太醫說的,用湿帕子給她擦拭身體。


 


到了半夜,蘇小花哼哼唧唧直喊難受。


 


湿帕子換了一張又一張,湯藥灌下去也不見好轉。


 


我急得嘴裡起了個大燎泡,背著小花去醫館。


 


醫館裡早已住滿了人,都是高熱不退,吃了藥還愈發嚴重的。


 


藥童擺手趕我們離開:「醫館不接病人了。」


 


我看見幾個蒙著面的人,抬著擔架出來。


 


擔架上蓋著白布,白布下……


 


是一個人的身形。


 


我下意識地跟在後面,到了一個院子,有好幾具屍體。


 


那些人把擔架粗暴地丟在地上,白布滑落半截。


 


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街頭賣珠花的小玉。


 


那兩個人丟下屍體後,順手摘下了臉上的面罩。


 


不耐煩地踢了兩腳屍體,大喘著氣:「憋S老子了!」


 


另一瘦小些的男子嫌棄地在鼻前扇了扇。


 


「這病不傳染,還非要老子戴著面罩裝模作樣,可不是想憋S老子!」


 


那個瘦小的連忙做噤聲手勢:「你嚷嚷這麼大聲做什麼!」


 


13


 


我心中一驚,還想偷聽些消息。那兩人已然戴好面罩,大搖大擺離開了。


 


我滿腹疑慮,什麼叫這病並不傳染。


 


那日由夫子起,城中的孩童們先發病,緊接著全城過半,都染了病。


 


如果不傳染,那怎麼大家同時得了病。


 


也不是……也有例外。


 


我和小花開始也並未患病,夫子病的前夜,我們接觸更多。


 


小花是這幾日吃了糕點才染病的。


 


這糕點,是夫子染病後,小東送來的。


 


我自然以為是小東一家也染了病,通過糕點不小心傳染給了小花。


 


回到家中,我看到牆角的白酒,顧不得許多,用帕子蘸了酒,給小姐擦拭。


 


小姐高熱降下去了,人也漸漸清醒過來。


 


我大喜過望。


 


「小花!你嚇S我了!」


 


「姐姐,我想喝水。」


 


「好,你等著姐姐。」我急急忙忙跑到門外,才發現今天的水已經用完了。


 


隻剩茶壺裡還有一些。


 


此刻也顧不得許多,喂了小花好幾口。


 


「小花,你一個人在家裡怕不怕,姐姐要出去打水。」


 


小花乖巧地搖搖頭:「姐姐你去吧。」


 


我拎著水桶出門,正準備去河邊,卻想到了一件事。


 


我要去證實一下我的猜測。


 


小東家裡還點著燈,我輕輕叩了叩門。


 


「是誰!」小東娘的聲音,有些警惕。


 


「是我,蘇葉兒。」


 


小東娘沒有開門的打算,隔著門問我來意。


 


「我是想問問,您家可有人也得了疫症?」我開門見山。


 


她打開一條門縫,見我全副武裝,才探了個腦袋出來。


 


「葉兒妹子,你別在意,我們家都是沒染病的,不敢和人接觸。」


 


「上半夜,不知哪個S千刀的,將用過的衣物丟進我家。」


 


「定是存心讓我們也染病的。我一刻也不敢合眼。」


 


聽到小東娘肯定的回答,我心中的疑慮也有了答案。


 


我裝作不經意提起:「大姐,您家前些日子做了糕點,小花很愛吃,想問您怎麼做呢。」


 


「糕點?」小東娘親一臉疑慮。


 


「我家不曾做過什麼糕點,或許是別人送給小東的,他不愛吃糕點,又轉贈給了小花。」


 


我道了謝,從小東家裡離開,打了河水回家。


 


「小花,你告訴姐姐,那個糕點,是誰家的呀?」


 


蘇小花想了許久,「是小玉姐姐做來送給我和小東的,小東不愛吃,都給我了。」


 


小玉?她也已經染病去世了。


 


我心中有了答案。


 


這次的病並非瘟疫,而是有人謀害。


 


這病症並不傳染,那兩個僕人已經不小心說漏了嘴。


 


但為何全城的人,都恰巧得了一樣的病症,還如此迅速。


 


難道是藥有問題?


 


最初得病的人,都由家人照料。


 


熬完藥後,事必躬親,都得嘗嘗湯藥是否能入口,才喂病人。


 


尤其太醫的藥方,宣稱可以預防病症。


 


不少沒病的人喝了,反而染了疫症。


 


太醫們解釋說,這是大家都集中在醫館,被病人傳染導致。


 


我越想越覺得合理。


 


最初隻需要在某種特定的東西裡下藥,或許是哪家的堅果,哪家的蔬菜。


 


有人開始染病,就可以用湯藥做出「感染」的假象。


 


不出一個月,渝縣,便會成了真正的絕境。


 


想到這裡,我立刻把醫館發的藥包丟得遠遠的。


 


最開始生病的夫子,現在大家自顧不暇,無人照顧,卻還活得好好的。


 


反觀那些喝了藥的,身強力壯,卻一命嗚呼。


 


這藥究竟是救命良方,還是S人毒藥。


 


讓渝縣變成絕境,又是為了什麼?


 


我這輩子都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我知道,如果留在這裡,官員們恐怕會以不治之症上報。


 


為了不擴大疫情,渝縣這麼多人命,是保不住的。


 


14


 


保住性命的辦法,是治好城中患病的人。


 


我不是醫者,湯藥有問題也隻是我的猜測。


 


何況這麼多大夫,太醫,我若敢說這藥有問題,恐怕下一秒縣衙的刀就會刺穿我的身體。


 


我看著小花熟睡的模樣,有些喪氣。


 


十七年來我難得腦子這麼靈光,但卻想不到對策。


 


「要是柳姑娘在就好了,她醫術這麼好,肯定能找到原因。」


 


「小葉子,四年不見,你這麼想我?」一聲輕柔而熟悉的女聲在背後響起。


 


嚇我一個激靈。


 


「誰?」


 


卻見面前女子,皮膚黝黑,笑意吟吟。


 


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柳姑娘!」我激動得抱著她不撒手。


 


「好了,你別擠壞了我的寶貝。」


 


這熟悉的話,真的是她!


 


「你快看看小花,她生了病,高熱不退,吃了藥怎麼都不見好。」


 


柳姑娘正了正神色,坐到床榻邊,摸了摸小姐的脈,又看看小姐的舌。


 


「小葉兒,我正要問你,渝縣怎麼大門緊閉,百姓閉門不出,可是和小姐一樣?」


 


我連連點頭,把這一連串事情都告訴了柳姑娘。


 


包括我的猜測。


 


「你是懷疑,這瘟疫是人造的,而且太醫和京城的官都知道?」


 


我點頭。


 


柳姑娘若有所思。


 


「小姐不是生病,是中了奇毒,毒性不深。」


 


聽到中毒,我兩腿發軟。


 


「中毒?難道全城都是中了這種毒,有沒有解藥?」


 


「此毒若是深入肺腑,確實無藥可醫。」


 


我大驚失色,難道……


 


她看了我一眼,慢悠悠開口:「但小姐中毒不深,這毒也好解,隻需連喝三日綠豆湯,把胃清幹淨。」


 


「鄉野大夫或許不懂,但京裡的太醫不可能不知道這是中毒。」


 


「小葉兒,你猜得對,中毒一事,與京城有關。」


 


我連忙從牆角翻出醫館的藥包。


 


「柳姑娘,這是藥包,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柳姑娘細細辨認了,搖搖頭:


 


「這是治療咳疾的藥材,並沒有毒。」


 


又走入了S胡同。


 


我不再想,先熬了一大鍋綠豆湯,讓小花喝下去。


 


小花吐了一地。


 


但神志清醒多了。


 


我拎著剩下的綠豆湯出了門,挨家挨戶送去。


 


我告訴他們小花喝了綠豆湯已經好多了。


 


他們大多嗤之以鼻,連門都不打開。


 


現在誰敢無緣無故碰別人家的吃食?


 


也有些人家中隻有自己,實在餓得難受,想著做個飽S鬼也好,遞出一口碗來,咕咚咕咚喝下去。


 


不一會兒,院子裡就傳來陣陣嘔吐聲。


 


最後到夫子家裡。


 


夫子的頭發已經枯成一把,這樣的罪,解了毒也是於壽數有礙。


 


夫子見到我,什麼也沒說,就把綠豆湯喝了下去。


 


連著送了三天,小花高熱退了,也不再咳嗽。


 


柳姑娘說:「身子還有些虛,補補就好了。」


 


我喜極而泣,我的小花,終於活了過來。


 


夫子大約還想著見孫婆婆,三碗湯,一碗不落。


 


最後一天,他的眼裡都有了神採。


 


15


 


翌日,我在醫館一旁擺了桌子,準備送綠豆湯。


 


我剛回到渝縣時,身無分文。


 


街坊們看我帶著孩子,有的借了我銀錢,有的幫我賣繡帕。


 


小花能夠平安長這麼大,多虧了街坊們的幫助。


 


我無法冷眼旁觀。


 


但我的湯還來不及送出去,卻有許多病患暴斃。


 


城中一時掛滿了白布,民眾哭聲遍野。


 


相熟的繡坊姑娘,磨豆漿的呂嬸子,賣蔬菜的李大叔……


 


前些日子,還是鮮活的一個人,今天卻是白布一裹,生機斷絕。


 


如果我再快一點,再早一天,會不會,他們就能活下來。


 


如果我大膽一點,知道真相後就告訴所有人,會不會,我們就有活路。


 


百姓們圍在醫館前,要大夫們出來給個說法,眾人七嘴八舌:


 


「這藥日日吃著,就是不見好。」


 


「我兒子昨天吃了藥,夜裡就不行了,七竅流血!」


 


?一具具屍首被抬到存屍的地方,堆在一起。


 


屍體越來越多,擺不下就疊在一起。


 


四周擺滿了稻草,那些衙役們舉著火把,等人發號施令。


 


大家此刻都聚在外面,淚眼戚戚。


 


在中間的男人,穿著官服,臉上包得嚴嚴實實。


 


他慷慨激昂:「天下萬民,皆是陛下子民,渝縣遭難,陛下憂思,在京城中日日關注著疫症。」


 


「太醫院的院判在這裡,陛下不會放棄他的子民!」


 


說到激動處,那人掀開面上紗布:「我許知節,和渝縣,同生共S!」


 


百姓們聽到這番話,原本憤怒的心情平息了不少。


 


更有人擔心道:「大人還是捂住口鼻,若是傳染了,於大人無益。」


 


許知節離開後,陸陸續續有屍首被抬進來。


 


「四百八十三,四百八十四……」


 


我固執地蹲在牆角,最後見一眼被抬進來的每個人。


 


夜深了,許知節的手下點燃火把,火燒得很旺。


 


這場火燒紅了渝縣的天,也燒掉了我對這個世道的希望。


 


四百八十四條人命,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大風一吹,飛向空中。


 


官府、欽差、太醫,每個人都是幕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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