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幾生緣
- 3471字
- 2025-04-18 16:32:38
「就是這樣,我們試無可試,整整三次的滅國慘案,整整三次從頭再來,這是我們唯一剩下的轉機了。我還好,我隻經歷過一次,可是父親和陛下已經心力交瘁,若再看不到希望,恐怕沒人再有勇氣繼續下去了……」
「後來呢?」
我突然出聲打斷了小妹。
她顯然有些茫然,我便重復了一遍。
「後來呢。按照你們的計劃,把我問斬,用來引出崔黨幕後真兇不是嗎?那我S以後呢,你們找到他了嗎?」
也許是我把這件事說得太平淡,小妹的淚大顆大顆地湧出來,好半天都沒說話。
我想他們也許沒有找到。
那個所謂的幕後真兇出現的契機,根本就不是誰的S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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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外邦來犯,短短月餘,戰火滔天。」
木行年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他的神色有些嘲諷,
「我與宋照辛曾爭執不下,但我敬他正氣坦蕩,不事歪門斜巧。他弄不明白宋元帥為什麼執意要你S,後來仗打起來,他一介書生,又與主帥離心,不久就戰S了。」
我心口一窒,但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我該恨還是不恨。但眼下這些都不緊要。
「木行年。」
我把劍收起,向木行年走了兩步,「我隻問你,此禍是否因我而起?」
木行年愣了一下,警惕地看向我。
「當然不是。你為何這麼問?」
他像是生怕我想歪,連忙補充道,「崔氏亂黨勾結早在我出生之前,他們的操縱之法習自外邦。縱然前世我曾動用過他們的力量,但實話講,我根本沒有完全掌控他們的力量。」
木行年緊緊注視著我的動作,眼神落在佩劍上,像是想把它搶過來。
「你不許做傻事。」
他看看我,又有些敵視地看看劍。
我有些哭笑不得,「當然不會。既然前因後果我已知曉,如今敵人虎視眈眈,身為將軍豈有不戰而降之理?」
木行年不說話,像是不信。
我便又問他,「你方才說你沒有掌控崔氏亂黨的力量?那麼之前幾世,最後可是你改朝換代,掌了朝綱?」
「是。傀儡術又不是隻能用在狗皇帝身上,我這個見不得光的外室子,對他們來說更好拿捏。」
木行年看著我,「你要我做什麼?」
我亦不與他兜圈子,把手中劍遞給他,像是那日戰場上把長槍遞與他。
「可願棄暗投明?」
雨慢慢小了起來,薄薄的日光從雲後透出來,照亮了城樓。
我看見木行年的眼睛一如往昔般明亮,如雨後的露,晴天的陽。
「我之幸,願為將軍萬S!」
9
我與木行年出城接應兄長,小妹返回宮中,告知父親克制傀儡術的秘法。
「此法隻可自保,無法反制,仍需當心。」
我目送小妹上馬,她回頭看我,眼神哀切,「阿姐,你還會原諒我嗎?」
她等了許久我都沒有說話,隻能低頭輕泣起來。我隻能開口囑咐她一路小心,盡早把秘法送到。
一回頭,正撞上木行年的視線。
「你還會回去嗎?」
他審視著我,「他們傷害了你,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私自決定了你的生S。這一點無可辯駁。」
我才發現木行年的身量很高,高得把光都遮住了,落在我身上隻剩一片陰霾。
「沙場才是將軍冢,刀劍方為兵士鄉。」
我翻身上馬,指揮守城的將士開城門,「我確實還有很多的疑惑,但眼下內憂外患,實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木行年也跟隨我上馬,景色飛快後退,不多時,我們就看見了前面作戰的軍隊。
「情況好像不對。」
我勒住馬,仔細觀察著前面的情況。
「藍頭巾的是我的人,他們隻忠於我,非崔氏羽翼。」
木行年的神色也很嚴肅,「我方才放出信號,按理來說,他們應當停手了。」
我偏頭聽了聽戰鬥的聲音,捕捉到刀劍碰撞的響聲裡夾雜著一種很特殊的哨聲。
「邊境據有四方夷狄,北部謂之頓嘯。因其武器奇異,揮動時常帶有哨聲。上一世可是頓嘯部族來犯?」
木行年點頭,「是他們沒錯。但上一世是因內亂才引起外邦覬覦,現下我城邦穩固,他怎敢來犯?」
「禍非一時而起,他們怕是早有此心。否則何以那麼快得知我們內亂的消息。」
我當下立斷,要木行年折返回城,「你去找援兵來,他們人不少。」
木行年不同意,「我怎麼會讓你一人前去?」
「這是軍令。木副官。」
木行年猶豫著不肯走。
我嘆了口氣,溫聲安撫他,「我還有很多事想知道呢,比如你剛才說的那一世,你我並肩作戰已久?」
那真是奇妙的感覺。我從沒想過曾有一個人與我親密無間,和我一起見過一樣的月色、吹過一樣的風沙、保衛著同一片土地。
也許我們還同飲一壺自釀的酒,搭弓射落一隻野雀,升起火來,滿身都是溫暖祥和。
他的描述太好了,好到我有些不敢想。
木行年點頭,我握緊韁繩,打斷了他的話。
「我們一定打了很多勝仗,行軍路上也有很多趣事。木副官,此戰若捷,我要聽你詳細地說一遍。」
言罷我策馬疾行,不再看木行年的反應,而我知道他一定會聽我的話,回城請援。
戰馬飛馳,幾息之間已至。
我看見兄長在馬上搖搖欲墜,快要招架不住,連忙夾緊馬腹,提劍刺透敵人心髒。
兄長驚魂未定,我已與他換過了武器,長槍在手,連刺六七敵首。
為首的外邦人馬上把目標換向了我,指揮兵士向我攻來。
「哨聲尖利,會擾亂我們的行動。兄長,傳令吹響號角,軍鼓長響,全力殲敵!」
我手中長槍沾滿了血,紅纓黏湿,整個人宛如地獄修羅。敵人駭我威勢,我軍則士氣大振。
鼓聲和號聲遮住了令人煩亂的哨聲,我喉頭隱有血氣,卻強忍不發。
未料變故陡生。
有一外邦人的武器中帶有細碎的飛針,隨著哨聲朝我面門狠狠扎來。我側身避讓,手卻抖得沒抓穩韁繩,直直跌落馬背。
「阿午!」
兄長彎腰撈住我,卻悶哼一聲。我抬頭看,見他胸前衣服已經被血跡湿透,還有不斷外擴的趨勢。
「阿兄!」
我站穩身體,接住了跌下馬來的兄長,「你怎麼樣?我叫人送你回城!」
「沒事……咳!沒事。」
兄長咳出一大口血,按住我的手,「隻是傷口掙開了,沒被飛針打中。我們人手不足,怎能再拆開人馬送我回城。」
我正欲再勸,兄長卻搖了搖頭,「阿午,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我。你去戰便是,我就在後邊歇一歇。」
我知多言無用,隻好速戰速決。提槍起身前,卻聽見兄長說話。
「阿午似乎多了很多心事,兄長好像幫不上什麼忙,卻不想和阿午生分了。」
我回頭,看見兄長捂著胸口抬頭看我,眼裡隱隱有淚。
「你很小的時候就上戰場,吃了很多苦,是兄長沒用,阿午怪我是應該的。但要有用阿兄的地方,阿兄什麼都能為你做。」
我忽然就釋然了。
那些什麼利用什麼背叛,都在此刻消弭無形。輪回幾世也罷,該失去的就會失去,珍惜眼前人,方不負前生之苦。
木行年說上一世他與兄長爭奪我的屍首,我仿佛在這一刻看見兄長伏地哀怮痛哭的情形,看見他求告無門,看見他恍若失魂。
我握緊了長槍,為兄長拭淚。
「宋照午將門出身,得此兄長,是我大幸。想必我前生得知前因後果,也願為百姓為天下而S。阿兄莫哭,你曾說阿午是百勝不敗的大將軍,那麼此戰——」
「亦當大捷!」
放下那些煩亂的心結,怨氣與懷恨化為作戰的勇氣,我帶領兵士奮勇S敵,眼看外邦諸眾已經節節潰敗。
「宋小將軍,放下武器吧。」
外邦人生拗的口音從身後響起,我心說不好,回頭看時,見一伙人不知何時繞到了我軍身後,壓住了兄長。
我正要上前,那人卻把刀鋒壓緊。兄長的血都快流盡了,他的臉色很白,眼神裡卻帶著狠色。
「阿兄不要!」
我驚喝一聲,那外邦人反應也快,立即出手制住兄長自戕的匕首。
「果然是宋家的兒郎,這般剛烈, 倒是叫我敬佩。」
外邦人笑得猖狂,看向我, 「聽聞兩位宋將軍感情深厚,想必小將軍也願意用自己換兄長活命吧?」
「我呸!你這等雜碎,也配要挾我的阿午。」
兄長的眼睛充血, 奮力地掙動,試圖撞上刀刃。
「阿午,你莫聽他的。阿兄殘生已盡,S得其所!你為兄長誅盡這賊人外寇!」
外邦人笑眯眯地看我。
「你自盡, 還是我幫你?」
我看著兄長的眼睛, 慢慢放下了長槍, 拔出身邊兵士的佩刀。
兄長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以身替之。
刀身冷得很,我橫刀頸側,想起方才和木行年說的話, 心裡有些惋惜。
到底沒來得及聽他講完我們的前緣。
對不起,要讓你看到我S第三回了。
我閉上眼, 手中蓄力。
忽聞箭矢破空而來,馬蹄聲由小而大, 由遠及近。我猛地睜眼, 見那外邦人頭顱中箭, 阿兄已趁機暴起,斬S三四賊寇。
兄長從前待我很好,他臉上的關切在我看來也沒有半點作偽之態,可是他越走近,我就越能想起宮宴之上,狀告我的那句「逼迫兄長讓功」。
「作(」「我終於趕上了,阿午。」
有淚水落進我脖頸後,像方才沒落盡的雨。
10
因有內線舉報,崔氏亂黨盡數伏誅。新帝繼位, 開宮宴論功行賞。
有個小太監捧著酒低頭彎腰地走,不小心撞到了新任的相爺。相爺好心扶他起來,手指似乎勾到了什麼線,疑惑地低頭看去,又什麼都沒看見。
我路過時向這位新同僚問好,他收起手, 禮貌地朝我笑笑。
小太監低眉順眼地請我們進殿赴宴,相爺請我先行, 動作似乎有些奇怪。我正想說話, 阿兄迎面走來,拉著我進殿入座。
宴會很快就開始了。
天子重封女將軍, 闔宮歡宴上,我當眾請調邊疆。
我的副官緊跟其後,皇宮精致厚實的地毯上宮人翩然起舞,百官讓酒, 一派和樂融融。
宴後我沒回宋府, 副官已為我備馬,今夜便出發遠行。
上馬前,我小聲問副官,為什麼給他自己取這樣一個名字, 他笑了笑,說讓我自己猜。
猜什麼?憑君為算小行年,試問與伊結得幾生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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