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因為這個腸胃炎，我在檢查途中，又被迫發現自己身體上的各種問題。

 

我調養了幾天，臨出院時，病房裡來了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看著她美麗溫婉的臉，我緊繃著身體，「林小姐。」

 

林雪雅。

 

裴川禮的青梅竹馬，也是裴夫人認定的準兒媳。

 

她該不會，是來找我算賬的吧？

 

我拿著手機，已經準備好打電話給唐攀和林夢求助了。

 

沒想到，她笑盈盈地說，「時薇你好，我是林雪雅，叫我雪雅就行。」

 

「你不用太緊張，我這次來，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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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來找你道歉的。」

 

啊？

 

我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她來的原因，都沒有想到是這個。

 

「可能你不知道，我從小就喜歡阿川了。」

 

林雪雅拉開椅子坐下，自嘲地笑了笑，「但他對我的感情，就像對妹妹一樣。」

 

「我不甘心。」

 

她把當年的一切和盤託出。

 

因為不甘心。

 

所以當她偶然間，發現我和裴川禮談戀愛時，第一反應是和裴夫人告發。

 

這才有了後面一系列的分離和遺憾。

 

「我把這件事告訴阿川，他知道裴阿姨找過你後，和裴阿姨大吵一架。」

 

「他還說，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那他回這個家也沒什麼意思。」

 

我怔怔地看著她。

 

林雪雅的神色格外落寞，「時薇，他是真的喜歡你。」

 

「他剛被送去留學那會，是他最痛苦的時候。有時候喝醉了，也一直在念著你的名字。」

 

「七年了。」

 

她慢慢低下頭，把臉埋進手心，「我花了七年才看清，他對我，根本沒有對你一樣的感情。」

 

我安靜地聽她抽泣著。

 

她說裴川禮痛苦，我又何嘗不痛苦。

 

被最愛的人的母親中傷，被最愛的人誤解，這七年裡，有時做夢我都會夢見裴川禮失望的臉。

 

「對不起。」林雪雅的眼睛紅通通的，「時薇，對不起。」

 

我摳了摳手。

 

感性上，我一點都不想原諒她。

 

但理性上，我也知道她不是造成我和裴川禮分開的根本因素。

 

這一切的根源，還是在裴夫人身上。

 

但人活一世，哪能事事都理性。

 

我悶悶地說，「我現在還不想原諒你。」

 

林雪雅擦眼淚的手一頓。

 

半晌後，她努力揚起一個漂亮的笑容，「我知道。」

 

「時薇，我會好好補償你的，直到你能原諒我的那天。」

 

15

 

林雪雅離開後不久，門口多了道高大的身影。

 

「怎麼不進來？」

 

我整理好心情，和他開玩笑，「認不出我了？」

 

「你燒成灰我都認識。」

 

裴川禮的聲音有點顫抖。

 

幾日不見，他瘦了，胡茬變得更明顯了。

 

但那雙看向我的眼睛，好像從來都沒變過。

 

裴川禮用力地抱緊我，像要把我揉進自己的骨血裡。

 

「時薇，對不起。」

 

他說著說著，手臂越發收緊。

 

我有些無語，「不是，你們擱這開發布會，排隊道歉呢？」

 

真要說對不起，我也得跟裴川禮說一句。

 

年少時以為自己就是愛情裡的無名英雄，默默承擔一切也不願意和愛的人坦誠布公。

 

現在想想，其實特別幼稚。

 

我揉了揉他蓬松的頭發，「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他不是我男朋友，也沒有快要結婚了。」

 

我沒說「他」是誰。

 

但我相信就裴川禮這個小心眼，一定知道在說誰。

 

果不其然，他悶哼一聲，「我早就知道了。」

 

「你挑剔又嬌氣，不愛湊合，怎麼會和一個不了解你的人在一起。」

 

「早就？」我抓住他話裡的關鍵。

 

「那不然呢？」

 

裴川禮抬起頭，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你以為我願意當小三？」

 

我沉默。

 

看他之前那架勢，確實有點像。

 

裴川禮眼眸沉了沉，在我唇角惡狠狠咬了一口。

 

「裴川禮！」我吃痛，「你屬狗的嗎？」

 

「留印記了，我下午怎麼見人？」

 

「那剛好可以證明啊，我不是小三，哪有小三這麼囂張的？」

 

裴川禮好像格外介意。

 

三句話裡兩句話離不開這個詞。

 

我失笑，重新抱住他。

 

裴川禮愣了愣，身體有些僵硬。

 

這是重逢後，我第一次主動。

 

他聲音低低地問我，「那我們現在算什麼？」

 

「復合了嗎？」

 

我埋在他的肩膀上，偷偷蹭掉自己的眼淚，「嗯。」

 

七年前在心裡下的那場雪，終於在這一刻消融殆盡。

 

16

 

半個月後，裴川禮帶我去見他父母。

 

出門前，我還一直在糾結穿什麼衣服。

 

「你喜歡穿什麼就穿什麼。」

 

裴川禮指了指我衣櫃裡成套的 T 恤牛仔褲，「你不是天天穿這個嗎？要不穿這個？」

 

這能一樣嗎！

 

上班的我可以邋遢如蟲，但現在的我必須精神如龍！

 

「這件怎麼樣？」

 

我快刀斬亂麻抽出一件淡藍色綁帶長裙，「你媽媽……應該會喜歡這種風格吧？」

 

應該會吧。

 

畢竟林雪雅就是這種溫婉柔和風。

 

「我媽？」裴川禮皺起眉，「這跟我媽有什麼關系？」

 

「是我要和你結婚，又不是我媽要和你結婚，你管她喜不喜歡。」

 

我沉默地把他推出門，準備換衣服。

 

裴川禮終於反應過來，撐著房門著急忙慌地說：「時薇，我和我媽已經說清楚了！她會喜歡你的！」

 

聽林雪雅透露，這可不是說清楚的，這是威脅得來的。

 

但比起裴川禮頂在我前面，獨自承受所有來自親人的負面情緒。

 

我更想陪他一起去面對。

 

來到裴家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裴叔叔雖然年逾五旬，但保養得當，整個人儒雅又紳士。

 

他熱情地招待我，「你就是薇薇吧？我聽阿川那小子經常提起你。」

 

「是，伯父，我叫時薇。」

 

我把帶來的禮品放到桌子上，踟蹰地開口，「裴……伯母呢？」

 

整個一樓，隻有裴川禮他爸，和兩個打掃衛生的保姆。

 

「哦，她剛喝了藥，正在休息呢。」

 

裴川禮似乎看出了我的落寞，握住我的手捏了捏，給我安全感。

 

裴叔叔把茶放到我面前，講起了裴川禮小時候的事。

 

那時，裴叔叔在外打拼生意，無暇顧及家裡妻兒。

 

等到他拼出一份家業、得以退居二線時，卻發現妻子對兒子的控制欲，已經到了一個特別極端的地步。

 

她不允許裴川禮走她規劃以外的路線，包括學業，也包括婚姻。

 

「這幾年，我們一直有帶她去看心理醫生。」

 

裴叔叔嘆了口氣，「我也經常和她說，孩子喜歡誰就和誰結婚，那是孩子的自由，做人父母不能事事都幹預。」

 

「她說家世一般，但我和她，也是從底層一步一步爬到今天這個地位的。若真要論出身，我們祖上務農，還比不上你們家世代教書育人呢。」

 

「薇薇。」

 

裴叔叔真摯地看著我，「叔叔知道，要你現在就原諒我愛人，確實是強人所難。」

 

「但畢竟是一位母親的拳拳愛子之心，或許有點扭曲，也希望你不要太過怨恨她。」

 

我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裴夫人的錯，也隻是錯在了太愛孩子。

 

我能理解這個原因，但真的說要原諒……

 

或許，就等時間的答案吧。

 

臨走前，一個菲佣攔住了我。

 

她操著不太流利的中文，「夫人，給，你的。」

 

那是一條款式簡潔的金項鏈。

 

裴川禮驚訝地挑了挑眉，「這是我媽唯一的嫁妝，居然給你了。」

 

我忽然想起什麼，看向空無一人的二樓。

 

我笑了笑，大聲說：「謝謝伯母！」

 

抑揚頓挫，保證她能聽見。

 

裴夫人沒說話，隻有倉促的關門聲回應我。

 

17

 

裴川禮公開戀情時，因為我的堅持，並沒有曝光我。

 

他隻發了我們帶著鑽戒，十指相扣的手。

 

【一生。】

 

林雪雅也轉發了：【祝裴哥和嫂子 99！】

 

雪川 CP 粉當場心碎。

 

有人想把我扒出來，但都被裴川禮的團隊壓了下去。

 

結婚前夕，裴川禮帶我去他和朋友的聚會。

 

到了中途，大家或多或少都喝了點小酒，開始鬧騰起來。

 

一個頭發染成金黃色的少年抓著我的手臂，眼睛亮亮地碎碎念：

 

「嫂子, 我告訴你個秘密！」

 

「上次聚餐, 裴哥喝了好多酒，忘了切小號在微博上發瘋了！」

 

在微博上發瘋？

 

我莫名想到那條奇怪的微博。

 

眼看裴川禮沒注意到這邊, 我小聲地套他的話，「怎麼說？」

 

「啊？你不知道嗎？」

 

他納悶地打了個酒嗝，「笑S了，我裴哥本來還想給人轉錢，結果被拉黑破防了！哈哈哈哈哈……」

 

少年笑到一半, 突然僵住了。

 

他好像想起來, 那個拉黑他裴哥的人, 是我。

 

更可怕的是……

 

他裴哥發現了這邊的動靜, 正抱著手臂，笑盈盈地看著他。

 

雖然在笑，但眼神格外不善。

 

少年腳底抹油, 拿著外套就要跑。

 

「我司機好像來接我了，我先走了——嗷！」

 

地上不知道是誰掉落的瓜子殼, 讓他一腳踩滑倒了。

 

我撲哧笑了出來。

 

少年尷尬地撓撓頭，迅速蹿出了門。

 

裴川禮警告似地捏了捏我後脖頸，語氣危險, 「笑, 你還笑。」

 

「如果不是你拉黑我……」

 

我不服氣地懟了回去, 「那你說喜歡我, 不也一直沒找我。」

 

話是這樣說，但我和裴川禮心裡都知道。

 

我們的性格或多或少都有點擰巴。

 

我張不開嘴和他說出真相，他低不下頭率先發出求和的信號。

 

「走吧。」

 

裴川禮突然強硬地拉著我走。

 

「去哪？」我踉踉跄跄地跟著他走，直到在江邊停下。

 

江水潺潺, 在夜色的籠罩下更加安謐。

 

襯得對面的萬丈高樓流光溢彩。

 

廣告屏上, 正在播放《擁抱月光》的預告。

 

「時小姐，如果見到前男友，您會做什麼？」

 

「（永」晚風裡，裴川禮的聲音也多了幾分繾綣。

 

我心想這不是在節目上說過嗎？

 

那個時候，他和林雪雅的 CP 可是炒得火熱。

 

「其實是因為你喜歡，我才去演。」

 

裴川禮輕聲說，「那時候我在想, 如果你看了這部戲……」

 

「將來想起祁年時, 會不會第一反應, 是想起我的臉。」

 

我驀地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

 

裴川禮輪廓分明的臉，和他九年前尚且青澀的臉，在這一刻無限重合。

 

但不變的，始終是那一份熾熱的愛意。

 

我的心像開了罐的汽水，咕嘟咕嘟地炸開無數泡泡, 又酸又甜。

 

「對不起……」

 

我咬著下唇，又被他珍重地捧起臉，擦掉眼尾逐漸溢出的眼淚。

 

可他越擦，我的眼淚掉得越多。

 

裴川禮無奈地抱住我, 喟嘆道：「好啦，祁年永遠愛辛棠。」

 

「裴川禮，也會永遠愛時薇。」

 

時薇也會永遠愛裴川禮。

 

我在心裡小聲補充。

 

預告結尾，祁年和辛棠同樣緊緊擁抱在一起。

 

熒幕明亮的光, 撒在每一位行人身上。

 

我想，我曾經期待過的幸福。

 

如今歷盡千帆，終於穩穩抓在手裡。

 

永遠不會改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