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玄諷刺：「說得你能得到似的。」

 

「你怎麼知道？」

 

「我那天聽清了。」

 

他鬼鬼祟祟蹭到我眼前：「說說吧，你想要他的心幹什麼？」

 

「咱倆合作怎麼樣？」

 

我神情古怪地掃視他：「你也喜歡容斂？」

 

青玄：……

 

他不可思議地看我：「你喜歡他？你不是隻想剜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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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眉：「姐姐我玩的是精神，你要的是身體。」

 

我拍拍他肩膀：「我放棄了，你也放棄吧。」

 

青玄翠綠的眼瞳在陽光下微微眯起：「我要化龍，非他不可。」

 

七竅玲瓏心，食之可飛升。

 

青玄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不然也不會覬覦容斂的心。

 

我現在對容斂已經沒有任何想法了。

 

青玄不知為何一直沒走，不過對我還不錯。畢竟按他所說，我是他恩人。

 

什麼仙界魔界玲瓏心，我在兩位大佬之間，瞬間躺平了自己。

 

經過我的努力，我終於將臭豆腐成功做出了聞著臭吃著香的階段。

 

青玄拎起一塊猶疑：「你不會是想用這個把容斂毒暈吧。」

 

我一把薅過來：「不吃別拿。」

 

「都說了我對他沒想法了，你有什麼計劃別帶上我。」

 

「不聽不聽，妖蛟念經。」

 

青玄泄氣：「你就不好奇你和他什麼關系？」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他：「什麼關系？父女嗎？你沒成蛟前是不是在驢圈裡爬過？」

 

青玄左右看看，悄悄說，「我和你說你別告訴他，我在鏡子裡看見過你倆……」

 

怎麼是個人都在鏡子裡見過我？

 

我鎮定道：「昆侖鏡？」

 

他點頭。

 

我不經意地問：「昆侖鏡在昆侖山頂，你是怎麼上去的？」

 

青玄湊我耳邊，冷氣呼我一臉，慢慢說：「我，會飛。」

 

我：……

 

會飛的東西多了，飛升的都沒你有本事。

 

他肯定不一般。

 

臭豆腐炸過之後，臭味燻天。

 

等我撒上小料端出來，院子裡兩個人已經打了半天了。

 

有結界，很貼心。

 

青玄哈哈大笑：「容斂，要是從前我還會怕你，沒有玲瓏心法力大減吧，這千年你是怎麼鎮守魔族的？」

 

他打架途中還不忘向我這邊張望：「莫不是真找了個魔族相好？」

 

容斂一言不發，清楓劍差點將青玄穿胸而過。

 

青玄罵罵咧咧直奔我而來。

 

我卻看到清楓劍的裂口比上次見時大了許多。

 

容斂，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13

 

青玄也走了之後，賣臭豆腐的日子很無聊。

 

我向來睡到日上三竿，所以並不知道每天破曉時的那縷紫氣已經很久不出現了。

 

皇城腳下小妖三兩隻，大多是老實本分安靜裝人的。

 

等我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皇城外邊的天地都變色了。

 

我站在護國寺的塔尖上，眺望遠處。

 

本應該是正午時分，天卻黑得不像話。

 

「什麼人！下來！」

 

一道金光照在我身上。

 

「嘶。」

 

有點刺眼，這群禿頭還有點真本事。

 

黑氣的源頭應該在仙界。

 

但我現在已無法再上九重天。

 

一陣寒氣閃過，我已經懸空。

 

我：……

 

「青玄？」

 

我抬頭，飛沙走石間一叢雪白的腹毛映入眼中。

 

巨大的爪子鉤著我：「嗯。」

 

風吹得我有點蒙：「原來你不是蛟啊。」

 

青玄悶悶笑了幾聲：「你還有心思想別的。」

 

我調整姿勢：「你有翅膀，你是騰蛇。」

 

可是騰蛇為什麼會化龍呢？

 

我在重重迷霧中終於回過味：「皇城度劫的不是你？」

 

「是我。」他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但不是度劫。」

 

我震驚：「天罰，是雷責天罰！」

 

隻有罪大惡極危害三界之人才會降下雷霆之怒。

 

青玄低頭。

 

化為原形的他眉間的金色印記顯現出來。

 

我慢慢睜大眼：「墮仙……成魔。」

 

14

 

昆侖山巔。

 

容斂一身白衣亮得驚人。

 

一團濃鬱的黑霧在他周圍遊離。

 

「哈哈哈，容斂，清楓已斷，你還有什麼招數？」

 

青玄離地還有數米直接將爪子松開。

 

我就地一滾，腳邊正是清楓。

 

劍身的裂痕將它攔腰截斷了。

 

清楓雖不是上古神器。

 

但作為歷代司戰神君的佩劍，怎麼會斷？

 

不知為何，見到它我總是有一股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我想接近容斂，是為了到它身邊一樣。

 

宿命。

 

這兩個字在我看到斷劍的時候突然出現在我心裡。

 

原來……如此。

 

從我飛升開始就是為了你啊。

 

我身上僅剩的九塊仙骨隱隱震顫，想要離體。

 

就在我要摸到清楓時，一隻手用力按住了我。

 

「九熙。」

 

我愣愣轉過頭。

 

容斂看到我也是一愣。

 

我才發現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你都知道了？」

 

我機械點頭，被山巔的罡風薅得幹裂的嘴幹澀地開開合合。

 

但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我……是清楓嗎？」

 

容斂盯著我的眼睛：「你不是。」

 

還不待我反應過來，他轉過眼深呼口氣，無奈道：「但你的仙骨是。」

 

仙骨。

 

除了九塊仙骨的位置，我的全身開始劇痛。

 

用豆腐施法填骨的地方突然坍塌。

 

我直接軟倒在地。

 

容斂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沒有過來。

 

我痛苦得連打滾都做不到，後來連號叫都叫不出來。

 

精神恍惚之際，突然想到和剔仙骨相比，那時的痛就像刀尖淬了麻藥。

 

我終於被人抱在了懷裡。

 

是青玄。

 

此時周圍黑霧已散，屬於昆侖山巔的那抹金光照在我的身上。

 

「好暖。」

 

但我已經看不清了。

 

渾渾噩噩地我似乎聽到。

 

「你抱著她更痛。」

 

「那怎麼辦，眼睜睜看著她爛掉嗎？我不像你，冷心冷情。」

 

「我知道你想要我的玲瓏心。」

 

「怎麼，你會告訴我在哪？」

 

我迷糊中竟然還在想：「原來玲瓏心真的不在我身上啊。」

 

我隻是一副仙骨的容器罷了。

 

15

 

我是被凍醒的。

 

寒玉床，晶魄蓋，定魂枕。

 

青玄在我床邊以手撐頭雙目緊閉。

 

我全身除了眼珠沒有一個地方能動，隻能靜靜看著他到睜眼。

 

青玄：「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有的我不能說。」

 

「容斂看玲瓏心去了。」

 

看？

 

我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青玄：「你知道嗎？我天上地下地找了這麼多年，今天才知道這家伙、這家伙，唉。」

 

他先嘆口氣。

 

「我佩服他，算了，就衝這點，玲瓏心我不能動。」

 

「但你，」他憐憫地看著我，「我不知容斂會怎麼選。」

 

「七竅玲瓏心在……歸墟。」

 

女娲石隱，無鎮歸墟。

 

千年前，容斂將自己的心放在了那裡。

 

天上地下唯一能代替女娲石的靈物。

 

容斂推門進來。

 

青玄問他：「取不回來？」

 

他點點頭：「經不起絲毫震蕩。」

 

然後走到床前，細細看了我半晌。

 

「你放心，還有別的辦法。」

 

青玄問：「什麼辦法，她的仙骨已經全部歸位，若沒有玲瓏心鎮著，再剔一次骨頭會要了她的命！」

 

容斂：「沒有清楓，我也能誅魔。」

 

青玄冷哼：「是嗎？玲瓏心沒了，清楓劍沒了，我想不到你還能怎麼打。」

 

容斂不看他：「你想不到的多著，未必我辦不到。」

 

我眼睛有些酸。

 

容斂蓋上我眼皮。

 

「骨肉重連的過程還沒結束，趁現在多休息。」

 

青玄也過來給我調整了下姿勢。

 

抬頭問容斂：「還有多久？」

 

「三天。」

 

等容斂走後，青玄嘆了很久終於對我說：「容斂給你換了一塊他的仙骨。」

 

「上神的琵琶骨，現在不怎麼痛了吧？」

 

他後邊絮絮叨叨了很久我都沒再注意，滿腦子都是容斂他為什麼不趁機將這副仙骨剔出來呢？

 

那天的黑霧是魔域中人，既然魔物都能上昆侖山，仙界如今形勢一定不好。

 

三界仙妖亂。

 

16?

 

我能下地的時候，容斂還沒回來。

 

青玄小心翼翼託著我的手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

 

有魔族人過來尋他，遊說他加入魔族陣營。

 

也有想S我的，都被青玄直接S了。

 

他說：「我在凡間過人劫的時候，承過你們人情。人情這東西，還是盡早還清的好。」

 

我：「你什麼時候承過容斂人情？」

 

青玄：「你隻知道你的仙骨是清楓的一部分，卻不知道為什麼嗎？」

 

「你放進豆腐裡的石頭，才是真正的清楓碎塊。想必是千年前的仙魔大戰，被崩碎墜入凡間的。」

 

沒有碎鐵落入凡間，九熙就隻是普通的豆腐女，青玄會因歷劫失敗無法繼承上古血脈，而隕鐵也無法融進九熙身體重回仙界。

 

互為因果，已牽扯不清。

 

我問青玄容斂這些天在做什麼。

 

青玄支支吾吾：「仙界安逸久了，沒有幾個能打的，容斂……」

 

後邊的怎麼也不肯讓我知道。

 

我突然有些不安，胸腔空落落的，好像我才是被人挖走了心的那個。

 

等我走出冰室時，新的仙魔大戰已經開始了。

 

17

 

仙界和魔界的戰場隨處可見。

 

最疾苦的還是人間。

 

青玄告訴我，清楓已經補好了。

 

於是我們倆穿梭在凡間，收拾渾水摸魚四處作亂的小妖。

 

直到我被魔族護法擄走，扔在了仙魔戰場上。

 

「容斂，你看看這是誰？」

 

我被捆仙繩捆著，煙燻火燎間看著前方高大披著戰甲的男人，看不清他的臉。

 

他手裡握著清楓劍。

 

劍身泛著淡淡的血光，果然已經修好了。

 

我眼睛湿潤，不知為何淚滿面。

 

那天是決戰。

 

男人和魔君從天上打到地上，從天亮打到天黑。

 

整整七天七夜。

 

魔尊敗了，他在撤走前想把我S了，卻被早早蹲在我身後埋伏的青玄偷襲。

 

清楓劍從後追來，一劍穿心。

 

穿著盔甲的男人走過來。

 

我問他：「容斂呢？」

 

是了，這幾天我盯著他的身形總覺得不對。

 

他摘下頭盔，頓了好久：「神君在這裡。」

 

我像個木頭人一樣慢慢將目光轉向下，滴血的清楓劍發出嗡鳴。

 

我嘴唇有些哆嗦：「什，什麼意思？」

 

男人：「神君將自己煉進了劍裡，成了劍靈。」

 

「我是神君副將，漸山。」

 

我連滾帶爬到清楓面前，顫抖地摸上去。

 

說也好笑，我幾次想摸都沒有摸到。

 

如今終於摸到卻是這麼個情況。

 

眼淚砸在劍身上，瞬間汽化，什麼也留不下。

 

漸山跪坐下來：「神君走之前給您留了話。」

 

他說：「剔骨之痛，對不起。」

 

我瞬間號啕大哭。

 

「容斂，短短七個字你就想打發我！告訴你，沒門！」

 

眼淚根本止不住，我終於明白一直以來悶悶脹脹的酸澀都是因為情竇初開。

 

容斂，我的心空了，你拿什麼還？

 

18?

 

後來，因為有神君的琵琶骨, 我又能出入仙界。

 

我無數次請求仙帝想去看昆侖鏡。

 

仙帝問我：「你究竟想得到一個什麼答案？」

 

我平靜道：「想看一看容斂上神最後的遺言。」

 

仙帝撫須：「他沒有S，隻是變成了劍靈罷了。」

 

我繼續堅持：「我也隻是看看罷了。」

 

昆侖鏡有回溯時間的能力, 我知道。

 

但我沒有能力也不會這麼做。

 

容斂犧牲自身換來的太平，我比任何人都不想破壞。

 

即使他能回來。

 

我隻是，想再看他一眼。

 

青玄因為誅魔有功, 並沒有遭到仙界的趕盡S絕。

 

他陪著我一步一步爬上了昆侖山。

 

我獨自站在鏡子前，看著容斂和我的「前世今生」。

 

九重天上的神君在仙魔大戰受了傷，還沒痊愈就剜了心。

 

他躲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恢復法力，遇到了一個每天隻知道賣豆腐的凡人。

 

……

 

我含笑看完了我和容斂的所有, 凡間的, 仙界的。

 

最後的畫面是他站在熔劍爐前。

 

漸山跪在地上。

 

「神君, 請您三思。」

 

他對副將說：「不必說了，我化作劍靈，你執劍，必不會敗。」

 

我吸吸鼻子, 笑了。

 

他根本沒有給我留一句話。

 

但是，清楓還是有裂痕的, 不是嗎？

 

容斂番外

 

最初遇到九熙時，她在凡間東街賣豆腐。

 

我不知道作為一個凡人每天能這麼快樂, 好像世上所有煩惱都和她無關。

 

看著她, 身上的傷似乎都沒那麼疼了。

 

我也動過在凡間和她相守一生的念頭, 但我不能保證這幾十年魔族不亂。

 

我還是回去了。

 

喜歡不一定就要相守。

 

我再沒有去過凡間。

 

我在昆侖鏡裡看到了清楓碎片，真的好巧。

 

幾十年而已, 就讓它先在凡間保護她。

 

隻是後來再也找不到碎片了。

 

900 年後，我奉命誅S墮仙騰蛇, 卻因為歸墟反噬重傷。

 

失憶的那段日子真美好啊。

 

這應該是她的轉世吧。

 

除了有一個自稱她未婚夫的討厭鬼出現。

 

我想揍她卻又怕她生氣。

 

如果不是魔族卷土重來，我真不想離開那個小院。

 

我突然想看看上一世的她後來如何。

 

結果在昆侖鏡裡看到了她飛升。

 

怪不得碎片找不到了，原來融進了她的仙骨裡。

 

鏡子裡的畫面還在變化。

 

我剛從仙魔邊界回來，仙帝讓我給一位小仙剔骨。

 

那時我滿腹都是歸墟異動的事, 連受刑之人都沒看清。

 

隻知道是一位清瘦的姑娘。

 

我不忍，用反噬後僅剩不多的法力給刀尖賦了靈力。

 

還是弄得兩身鮮血。

 

豆花香。

 

凡間的味道。

 

昆侖山巔，騰蛇抓她過來，我不知道是不是受魔族指使。

 

過了幾天，天帝金貴的小孫子說吃了我的豆腐中毒了。

 

「「若」否則一身仙骨會被全部收回。

 

等她號叫起來的時候我才發現。

 

她的仙骨大部分都不在她的身上，正在歸位。

 

原來她就是那個豆花味的姑娘。

 

我的嫉妒、喜歡、不忍, 原來都是給了一個人。

 

能讓一個沒有了心的人喜怒哀樂，我應該是愛她的。

 

所以我不能讓她去補清楓。

 

劍斷了, 但還有一個辦法。

 

上神之魄, 可堪為靈。

 

進熔劍爐前，漸山問我還有沒有什麼話說。

 

我沉思良久, 還是沒有開口。

 

但他走後，我一個人站了很久很久。

 

我在清楓劍裡神識俱全，隻是不能和外界說話。

 

誅S魔尊之後，漸山把我放回了戰神殿。

 

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有一天她闖進來。

 

一把挖出了我送她的琵琶骨, 血噴在劍身上。

 

我發出強烈的嗡鳴。

 

她一塊一塊剔出了自己的仙骨，我無法切斷清楓的吸收，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在原地。

 

清楓劍的裂痕補好了。

 

她的魂魄也變成一團白光，消散於天地。

 

我用盡力氣隻吸進來最後一個光點。

 

雙手捧著這不足一魄, 隻剩混沌的她。

 

男兒有淚不輕彈。

 

若是沒有遺憾，也算是相守了吧。

 

「九熙，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