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深露重，刮來了一陣寒風。

 

昏昏欲睡的橘貓在我懷裡打了一個噴嚏。

 

他動了動鼻翼，一雙貓眼猛然驚醒，在黑夜裡亮得發光。

 

我的耳邊傳來一陣空靈又熟悉的男聲，清冷而矜持。

 

「來了，味道很淡，是狼妖的氣息。」

 

我愣怔在原地。

 

他在我的耳邊喚我的名。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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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胖貓，你識字嗎？」

 

「月，這是我的名字，你記住了，要是走丟了，村裡的人看一眼木牌上的名字，就知道你的主人是誰了？」

 

「我可是天下最有名的鐵匠，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做我的貓，你享福了。」

 

我緩過神，對上了一雙擔憂的貓眼。

 

我低頭親了一嘴的毛茸茸，拔劍飛身上前。

 

橘貓在我懷裡悄咪咪地喵了一聲。

 

「不知羞。」

 

趕來時，狼妖膨脹著巨大的身子，鋒利的爪子朝黑暗裡熟睡的小娃娃抓去。

 

我長劍一揮，劍氣凝形，一劍劈在了狼妖黑毛遍布的利爪上。

 

狼妖吃痛收回了爪，血色的眸兇狠地望著我，嘴裡發出呼哧呼哧的威脅聲。

 

月光彌漫中，走出一位看似普通敦實的老人，唯有那雙細長的眼裡藏著精光，泄露了他的惡意。

 

我挑了挑眉。

 

「人販子？」

 

老人語氣兇狠。

 

「生路你不走，S路你來闖，今夜我定要你有去無回！」

 

狼妖張開了血盆大口，兇狠地朝我撲來。

 

我將橘貓安安穩穩地放在窗沿上，長劍泛著寒光。

 

我撸了一把貓頭，信誓旦旦。

 

「大人，等我。」

 

萬獸宗的弟子，有豐厚的養獸經驗，在其他方面，確實平平無奇。

 

實戰方面，更是中規中矩，找不出什麼長處。

 

但幸好，我這次面對的對手，是妖獸。

 

這世上，就沒有我們萬獸宗的弟子對付不了的妖獸。

 

我得意洋洋地拿出多枚妖獸絕無可能拒絕的養獸丹，一邊打鬥一邊見縫插針地投喂。

 

片刻後，狼妖躺在地上睡得昏昏沉沉，任老人如何拳打腳踢也醒不過來。

 

我手持長劍步步逼近。

 

老人戰戰兢兢，咬牙切齒。

 

「失蹤的孩子還活著！」

 

「我隻是想用孩子的性命逼迫村民把世傳的鍛造手藝交出來。」

 

「隻要他們把這個秘密告訴我，我立馬把孩子放了。」

 

「否則，就算你S了我……」

 

我毫不留情地將長劍割破他的脖頸，鮮血淋漓。

 

老人慌張閉眼大喊。

 

「不不不！別S我，我說，孩子就藏在村子土地廟的地窖裡。」

 

我收回長劍，冷聲道。

 

「別耍花招，帶我去找孩子。」

 

老人卻眼中精光一閃，厲聲道。

 

「愣著幹什麼，蠢狼，快給我S了她！」

 

我轉過頭，原本昏睡的狼妖不知何時撲向了我。

 

耳邊傳來老人氣焰囂張地哈哈大笑。

 

「這隻蠢狼從小到大被我用秘藥控制，早就有了一定的抗藥性，你那點小手段，最多困得住一時片刻。」

 

我眨了眨眼，愣怔在原地。

 

一道清冷的身影擋在了我的面前，他轉過頭，俊美的臉龐如同天邊遙不可及的皎月，又如同翻山越嶺的清風。

 

此刻卻擁我入懷。

 

「說好，等你，不會失約的。」

 

14

 

「喂，大狸子，你從哪來的？」

 

「村裡的貓我可熟了，絕對沒有你這麼胖的。」

 

我抱起在陽光下睡得正香的大橘貓，掂量了手感。

 

「呦，這體重，至少也得十三斤了。」

 

橘貓在我的絮絮叨叨中不情不願地睜開了一雙黃色的貓眼。

 

他轉了個身，極其不耐煩地喵了一聲。

 

仿佛在說，愚蠢的人類，別妨礙我睡覺。

 

那慵懶的模樣，可愛得令人有些稀罕。

 

我問一旁的大娘。

 

「大娘，這貓誰家的？」

 

大娘一臉嫌棄。

 

「這貓誰肯養，又不肯抓老鼠，每天就懶洋洋地在太陽底下睡覺，吃了睡睡了吃，絕不肯多走一步。」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進村的，就這副懶樣，真不知道他怎麼養活自己。」

 

我呵呵一笑，試探著和橘貓打商量。

 

「沒人養你我養你啊！」

 

「保證吃飽喝足，你跟不跟我走？」

 

橘貓懶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子，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

 

我笑嘻嘻地騷擾了橘貓半天，也不見他再有半點動靜。

 

很好，小懶貓，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要想徵服一隻貓，首先就得徵服一隻貓的胃。

 

我將我精心調制的貓飯放在小懶貓的面前。

 

小懶貓動了動鼻翼，眼未睜，身先動。

 

我的貓飯到哪，懶貓身子蠕動到哪。

 

我眼睛一亮，一步一投喂。

 

懶貓閉著眼張著嘴，吃得不亦樂乎。

 

一步一吃，懶貓夢遊般地到了我家。

 

我湊近他的貓耳朵興高採烈宣布。

 

「歡迎來我家！」

 

「進了我家門，就是我家貓。」

 

橘貓的兩隻貓耳朵不耐煩地動了動，終於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在我家找了個地方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

 

要想徵服一隻貓，其次就得徵服一隻貓的肉體。

 

我眼饞地看著橘貓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橘色毛發，手痒，想摸。

 

奈何貓不願意給人摸。

 

雖然橘貓的眼睛總是閉著，但時常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隻要我一靠近朝他伸出魔爪，他那雙黃色的貓眼不知何時睜得大大的，目光灼灼地瞪著我。

 

下一刻，圓圓滾滾的貓身子跑得飛快，眨眼間便沒了蹤影。

 

我遺憾地眨巴眨巴眼，恍然大悟。

 

身為一個鐵匠，要力能扛千斤，下錘如有神。

 

可身為一個養貓的鐵匠，更需要眼疾手快。

 

鎖定橘貓，飛快下手，摸完就貓，防不勝防。

 

一套流氓的遊擊戰術下來，橘貓不得不被迫習慣我時不時地偷襲和佔便宜。

 

可養過貓的都知道，摸貓，是會上癮的。

 

鏟屎的誰不想時時刻刻和自己的貓貓親親抱抱舉高高呢？

 

為了能更長時間和自己的貓貓貼貼，我特意向養貓多年的老師傅學了一套撸貓手法。

 

老師傅信誓旦旦。

 

「放心，學會這套撸貓手法，天下就沒有你徵服不了的貓！」

 

包括那種剛入世沒多久的橘貓。

 

初入凡塵，不知世俗險惡。

 

一套撸貓手法下來，橘貓在我的懷裡癱成一灘軟泥。

 

一手指壓下去，軟軟的，毛茸茸的，QQ 彈彈的，任君褻玩。

 

要想徵服一隻貓，最後要徵服一隻貓的心。

 

風落村背靠青山，綠水環繞，風景秀麗，美不勝收，吸引了許多貓咪定居。

 

家家戶戶闲暇之餘，也都愛養幾隻大狸子，一來抓鼠，二來做伴。

 

大街小巷，窗臺屋檐，處處可見大狸子的身影。

 

以至於我雖家有橘貓，卻也忍不住家中紅旗不倒，家外彩旗飄飄。

 

隨手摸摸大街小巷的貓頭，捏捏左鄰右舍的貓爪，於我而言是家常便飯，無心之舉。

 

可於橘貓而言，是出軌，是變心，是荒淫無度。

 

接連多日，我每日回家，橘貓都要圍著我上聞下嗅，一張大臉龐子儼乎其然。

 

雨打庭落之時，橘貓趴在窗沿滿身落寞。

 

他如泣如訴喵嗚一聲，旋即拖著慢吞吞的步伐離家出走。

 

我眼疾手快地攔住了他，滿臉疑惑。

 

貓不語，貓不理，貓和我冷戰到底。

 

精通養貓的老師傅說。

 

「這是貓吃醋了！」

 

我感天動地抱著橘貓淚眼汪汪。

 

「我發四，我再也不出去拈花惹草了！」

 

橘貓一雙黃色的貓眼幽怨地盯著我。

 

我擠出兩滴虛假的眼淚，曉之以情，動之以禮。

 

「我都是故意的，幫你鏟屎這麼久，我卻始終無名無分！」

 

橘貓的貓眼在陽光下泛著清波，一動不動地打量著我。

 

我似乎聽見一個清冷空靈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人類，我允許你養我了。」

 

我看見橘貓朝我伸出了粉紅色的肉墊。

 

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捏上去。

 

「我養你，一輩子！」

 

15

 

精通養貓的老師父總說，我家那隻胖橘貓，真通人性，像貓又不像貓。

 

老師父捏著自己白花花的長胡須絮絮叨叨。

 

「你說，這世上有貓妖嗎？」

 

我打量著懶洋洋躺在陽光下曬太陽的胖橘貓，一雙貓眼皮不斷下墜，圓滾滾的貓頭無力支撐垂在一旁。

 

我看得眉開眼笑。

 

這世上哪有什麼妖怪，就算有，也不會是面前這隻躺在人類家裡混吃等S的大肥貓。

 

我當時信誓旦旦。

 

可四季變換，轉眼間一年又是一年。

 

我從懵懂無知的妙齡少女，到聞名天下的傳奇鐵匠，最後慢慢成為了滿頭霜華的白發老妪。

 

橘貓還陪在我的身旁。

 

他還是當初的模樣，圓滾滾，毛絨絨，懶洋洋，一身油光潤滑的毛發，喜歡躺在太陽下。

 

我滿是老年斑的手吃力地撫摸著他溫暖的毛發。

 

我這一輩子，一心鍛造，不曾嫁人，無夫也無子。

 

唯有一隻貓，見證了我的一生，也陪伴了我的一生。

 

貓也好，妖也罷，人短暫的一生，傻傻活著也挺好。

 

我有些貪戀他身上的溫暖，盡管這份溫熱，我曾佔有了一生。

 

我張了張嘴，虛弱的聲音有氣無力。

 

「我走了，你怎麼辦？」

 

「你又胖，又懶，還挑剔, 總是要人抱著走。」

 

「但你又可愛，又聰明, 一定有很多人喜歡你。」

 

「等我走了，你一定可以找一個比我更好的鏟屎官。」

 

橘貓那雙黃色的貓眼悲痛地望著我, 他把頭主動湊近我的手心，清冷空靈的聲音一如既往。

 

「說好要養我一輩子的呢？」

 

我的眼眶突然湿潤, 鼻頭酸得快要說不出話。

 

我哽咽了好久, 慢慢吞吞道。

 

「一輩子太短, 一輩子太長。」

 

短的是我，長的是你。

 

眼皮子似有千斤重, 視野一點一點地往下墜，模糊成一個小點。

 

那抹橘色的影子，慢慢地在我的眼前虛無, 消散。

 

閉上眼的最後一刻, 我聽見他哽咽的聲音。

 

「你等我。」

 

「下一世, 我養你。」

 

……

 

我從凌亂的記憶中醒了過來, 出現在眼前的是小師妹那張如花似月的臉。

 

小師妹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囂張跋扈。

 

「樓心月, 你終於舍得醒了？再睡下去, 你就要睡成S人了！」

 

「你樓心月，要S也隻能S在我手裡, 你知不知道？」

 

我環顧四周，入眼的擺設異常熟悉, 是我在萬獸宗的住所。

 

我勾起一抹苦笑, 一別宗門數月, 我卻恍若隔世。

 

小師妹毫不客氣的聲音驚醒了我的思緒。

 

「樓心月，趕緊給我喝藥。」

 

端在面前的是一碗熱氣騰騰的中藥，纏在小師妹手臂上的玄蛇蠢蠢欲動地靠近。

 

卻被那迎面撲來的苦味燻得蛇頭暈乎乎的，掙扎著遠離。

 

我閉上眼一飲而盡, 滿嘴的苦味苦得我面色猙獰。

 

「吃糖。」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就要它，師姐，你就讓一讓師妹不行嗎？」

 

「（「」小師妹兩眼放光，滿臉羞紅，欲言又止。

 

白衣掌門語氣高冷淡漠。

 

「你出去，不準打擾月休息。」

 

小師妹咬了咬唇, 跺了跺腳，憤憤地看了我一眼，揮袖離去。

 

我捏著橘色紙張包裹的糖果, 想起那隻圓滾滾, 滿身橘色毛發的懶貓。

 

面前謫仙般的掌門一語不發地凝視著我, 如墨的眼流轉著清波，似有若無的慵懶氣質像極了那隻懶洋洋的橘貓。

 

從前, 他總是把圓滾滾的貓身子曬在太陽底下，偶爾掀起眼皮子抬眼望我, 一雙黃色的貓眼泛著燦爛的橘光。

 

如同現在這般。

 

我的喉嚨突然哽咽。

 

好半天, 我才湿著眼眶道。

 

「玄墨, 好久不見。」

 

他愣怔在原地，出神地望著我。

 

我與他不見，已有八百年。

 

他輕輕地回, 聲音懶洋洋的。

 

「嗯，好久不見。」

 

「我來養你了，一輩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