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邇邇，別把我說那麼難聽。」

「我愛的是你，想為你分擔責任，所以才想求一個萬全之策，這樣不好嗎？」

我冷嗤一聲，聲音尖銳。

「白江塵，你也別把自己說的那麼美好，替我擔責？」

「先把自己該承擔的責任擔起來吧。」

他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你真的覺得，宋小姐這樣是被我治殘了？」

「一年前導致宋小姐雙手受傷的車禍，你到現在還要繼續裝不記得嗎？」

12

那個秘密，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說出口了。

可是一想到，我為了這樣的男人承擔了那麼多罵名。

我就覺得，我真是太傻了。

「白江塵，我知道你酒後不記事，但不管再怎麼斷片，記憶也終究在你的腦中存在。」

「你醉酒駕駛撞了宋雲錦導致她雙手受傷的事，你早該記起來了吧？」

「你還想自欺欺人多久？」

去年，國際鋼琴大賽前的一場獨奏表演中，宋雲錦表現的很糟糕，在網上被人狠狠嘲諷了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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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不懂鋼琴，但我也不是聾子。

宋雲錦回國後，就一直妄想著擠走我嫁入白家，哪有什麼心思練琴？

她那時的水平，甚至已經到了我一個外行人都能聽出退步的程度。

於是，為了不在後面的國際比賽中露怯，她想了個損己又害人的法子。

她哄著白江塵去江邊兜風，哄著他喝醉了酒，又哄著他深夜醉酒駕駛，然後自己故意撞上了白江塵的車子。

極其狠心的，毀了自己的雙手。

這樣，她既不用在比賽中出醜，又能利用白江塵的愧疚心理，永遠賴上白家。

那時，為了在瘋狂的網暴中自證，我查清了許多事。

包括那場交通事故。

可當我拿著那些證據去找宋雲錦時，她竟直接坦然地承認了。

她笑容癲狂，極其囂張。

「你查到了又怎麼樣？」

「他到現在都想不起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我做的很隱蔽，如果不用心查，這件事就隻有你和我知道。」

「你知道了，然後呢？」

「你去告訴警察，告訴所有人，白江塵是個醉酒駕駛肇事逃逸的犯人，然後送他去坐牢？」

「你舍得麼？」

我猶豫了。

那時的我，的確不舍得。

我想著，不過是被罵一陣，我不看不聽就是了。

至少孩子是無辜的，他應該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就這樣，我選擇了隱瞞，替白江塵背下潑天的罵名。

他忘記一切，活的不痛不痒。

一邊帶著孩子繼續跟宋雲錦拉扯不清，一邊想著跟我夫妻團圓家庭圓滿。

到最後，還覺得自己挺高尚。

真是倒反天罡。

13

他有些凌亂地抱住了腦袋，低聲喃喃：

「原來這是真實發生的？我不知道……」

「我，我還以為那些畫面是夢……」

夢？

也可以這麼說。

就當與他的種種過往，是我做的一場噩夢吧。

好在，我的夢終於醒了。

就留他一個人原地掙扎吧。

我轉身欲走，手卻被他拉住。

相識這麼久，這好像是第一次，他主動的牽了我的手。

「對不起，是我欠你。」

「給我個機會，讓我補償你，好嗎？」

他聲音裡掛著哭腔。

像是要告訴我，他後悔了。

可能，我是真的放下了吧。

看他這樣，我隻覺得沒意思透了。

我抽回手，沒有看他。

「不必了。」

「白江塵，今天告訴你這些，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你我之間，我從不欠你什麼。」

「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們好聚好散，以後也別再讓孩子來找我了。」

14

我的新家，是一個精致的獨棟小院。

這些年，我為了工作而活，為了家人而活，幾乎沒有什麼喜好和消費，攢下了不少錢。

現在，我終於可以為自己而活。

我在後院種了菜，在前院養了花。

跟著網上的教程，一點點提升生活的幸福感。

我家院外，有一個我親手做的小信箱。

那天分開後，我就拉黑了白江塵所有的聯系方式。

他聯系不上我，不知道從哪查到了我的新住址。

我不願見他，他就開始往我的信箱裡塞東西。

每天早晨我打開信箱，都能看到一朵沾著露水的紅玫瑰，和一封手寫的道歉信。

我不理他，隨他放去。

他堅持了一個月，道歉信就換成了情詩，玫瑰旁還多了一盒白文璨最喜歡的糖果。

圓圓來我家玩時看到，眼也不眨的偷偷扔了。

她不知道，那盒糖果的價格，夠她在醫院住一個月了。

我笑了笑，也裝沒有看到。

他們父子，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

15

信箱裡快要被枯萎的玫瑰塞滿了。

我清理時，才發現有一封不屬於白江塵的信，積壓在那些酸掉牙的情詩下。

信封裡有個 U 盤，裡面內容是我和白江塵那天在小花園的錄音對話。

還有一封信，字很漂亮，比白江塵的好看多了。

【姜醫生，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那天，我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對話，為你感到氣憤，也為你感到悲哀。

【姜醫生，我欣賞你，不想你的努力和才華，因為這樣的汙糟事而湮沒。

【希望這份證據能祝你一臂之力，拿回屬於你的正義。

【圓圓很快要做第二次手術了，她也想在醫院裡，見到意氣風發的醫生媽媽。】

原來那天他也在。

這一手好字，一看就是謝極，謝醫生。

沒想到他平時總板著一張臉，竟然會做這麼文藝的事。

估計是上次圓圓來我家的時候，看到了信箱裡那些東西，回醫院撺掇謝極寫的。

這小丫頭最近也很粘謝極，很想撮合我和他。

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想了想，還是翻出了那個黑盒子。

裡面裝著白江塵那晚行車記錄儀的儲存卡、宋雲錦承認自己手段的錄音、以及那場交通事故的全部調查報告。

他說的對。

我要為自己而活。

這次，我要親手洗幹淨身上不屬於自己的罪惡。

16

在法庭上四目相對的那一刻。

白江塵紅著眼眶笑了。

「是我對不起你，這次就讓我贖罪吧。」

勝訴後，我第一時間將澄清內容和證據全部傳到微博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從去年遭受網暴後，我就再也沒登陸過這個賬號。

現在事情過去一年了，仍然每天都還有人私信罵我。

他們接受不了自己心中的鋼琴女神，是個如此不擇手段的人。

有人繼續罵我，也有人幫我說話。

但外界的聲音，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這些證據，足以讓我清清白白回到醫院，官復原職。

宋雲錦本想逃到國外，結果剛到機場就被吃瓜群眾認出，將她圍了起來。

甚至有蹭熱度的開起了直播。

一群人，看熱鬧似的，逼著她直播向我道了歉。

有同事把視頻拿給我看，我也隻是當個笑話，一笑了之。

17

白江塵入獄後，白文璨跟了他爺爺奶奶。

聽說，他每天都哭著要找爸爸媽媽，三天兩頭鬧絕食。

因為白江塵的事，白家長輩覺得我太絕情，早也跟我鬧掰了。

但白文璨不見到我死活不吃飯，最後甚至餓到暈倒，進了醫院。

白家長輩最後沒了辦法，隻好聯系我爸媽，讓他們領著白文璨來了我家。

我剛打開門，他就哭著撲了上來。 「媽媽，我好想你！」

「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喜歡別的阿姨了，你回家陪我好不好？」

「你……你也放過爸爸好不好？」?

他確實瘦了很多，下巴砸在我的腿上，硌得嚇人。

我輕輕推開他，為他擦幹眼淚。

「不是我不放過他，他犯了錯，你的雲錦阿姨也犯了錯，這本就是他們該承擔的。」

「如果我還替他們背負著罪名，我就再也做不了醫生了，這對我公平嗎？」

他打著哭嗝，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那媽媽不做醫生，不可以嗎？」

我一邊幫他順氣，一邊問道：

「為什麼呢？」

「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討厭醫生這個職業呢？」

白文璨猶豫片刻，才低著頭小聲道：

「因為宋雲錦阿姨告訴我，醫生每天都要接觸又髒又臭的人，有時候還要拿刀子劃開他們的肉，像養豬場的屠夫，一點都不高貴……」

身後的保溫箱有了動靜，我沒說話，帶著他走到保溫箱前一起坐下。

這裡面是我正在孵化的小鳥蛋，剛好，今天到了破殼的日子。

我問他：「親眼看著新生命的誕生，什麼感覺？」

他眼睛亮亮的，趴在保溫箱前緊緊盯著剛出生的小鳥。

「開心！激動！」

「醫生這個職業呢，每天都在拯救生命，迎接新生。」

「每當我們救活一個人，都會比你看到這隻小鳥出生時更興奮, 就像幫助他重新獲得了一次新生的機會一樣。」

「你現在還覺得醫生很討厭嗎？」

他搖搖頭，表情認真。

從小到大，他都從未有過如此認真聽我說話的時候。

眼神中, 充滿了討好的意味。

還有些許的茫然。

我突然反應過來，他或許也並不是想聽我解釋什麼，或者講明白什麼道理。

他的目的, 隻是討媽媽歡心, 讓媽媽回到身邊陪他而已。

可是回去幹什麼呢？

再重現一次這樣的悲劇嗎？

宋雲錦已經出國了，他需要的隻是「媽媽」這個角色。

可以不是醫生, 可以不是老師。

隻要是「媽媽」就可以。

並不是我。

我為剛才一瞬間的心軟感到可笑, 起身, 把他送到了門外。

「回去好好吃飯吧, 你爺爺奶奶都在想辦法, 你爸爸應該很快就出來了。」

「再裝病，餓死了我都不會見你。」

18

白江塵出獄後，白家舉家移民到了國外。

上飛機前，他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但我正在做手術, 沒有接到。

五年後, 我和謝極結婚了。

我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邀請他參加婚禮, 他也沒有接。

就這樣, 也挺好。

老死不相往來, 就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結果了。

19【白江塵番外】

姜邇起訴我的時候，我其實很開心。

我家有專業的律師團隊，再不然，就算真的入了獄，我爸也能想辦法讓我出來。

但我沒接受他們的幫助。

我想，姜邇既然起訴我，那一定是恨透了我。

她恨我, 那就證明她還愛我。

她還愛我，那我什麼懲罰都能接受。

隻要她能回到我身邊。

我爸嫌我丟人, 也嫌我兒子丟人。

他來看我, 還給我看了姜邇最近的照片。

哪怕把檢查報告和手術錄像擺在她面前，讓全院最權威的名醫來為她解釋。

「（那」她的身邊, 多了個男人。

那個總是溫柔注視她的謝醫生。

我幾乎是求著我爸幫忙，讓我早點出獄。

我都已經接受她的懲罰了, 她身邊怎麼能有別人呢？

他們都不是一個科室, 怎麼能一起下班呢？

他們還一起領著那個小女孩，像極了一家人。

我想見姜邇，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

可從監獄出來後, 我連回家收拾一下自己的機會都沒有, 就被我爸直接帶去了機場。

我要去找邇邇, 他很生氣，不允許我去。

他說, 如果姜邇現在接了我的電話, 他就同意我留下。

可是，姜邇沒接。

在國外這五年，我一直關注著姜邇的生活。

她升職了。

她戀愛了。

她要結婚了。

邀請我去參加婚禮的那個電話，是這五年來姜邇給我打的第一個電話。

其實, 我很想聽聽她的聲音。

可我幾乎是驚恐的把手機扔到一邊，等著它自動掛斷。

姜邇，我一直愛著你。

但讓我親眼看著你嫁給別人。

那太殘忍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