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斟酌許久，我決定和顧時安說清楚。

傍晚顧時安風塵僕僕地回來後，我本想與他說明，明天就離開這裡。

可是卻在看到他嘴角的傷的那一刻，忘記了本要說的話。

「你怎麼受傷了？」

「沒什麼，他更慘。」

顧時安笑得得意，絲毫不在意臉上的傷口。

我抬手輕輕碰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為什麼動手？」

「還能為什麼啊，他非得說我接近你是為了和他爭家產，我能有什麼辦法啊，我就是喜歡你。」

把告白的話說得和打招呼一樣簡單，大概隻有顧時安有這個本事。

我拿出民宿的醫療箱，找到碘伏給他擦拭，大概是靠得太近，兩人的呼吸都交纏到了一起。

覺得臉上一熱，我迅速收拾好藥箱起身說：「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這些天謝謝你。」

「我也和你一起回去。」顧時安頭也不抬地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

未出口的話被堵在嘴裡，顧時安的吻欺身而上，帶著壓抑的衝動和小心翼翼的顫抖。

鬼使神差地，我沒有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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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默許的顧時安再也沒有了小心翼翼的試探，而是肆無忌憚地進攻索取，像是一個蓄謀已久的獵人在品嘗自己的獵物，我毫無反抗之力。

14

顧家家宴，顧氏的當家人顧林城和夫人坐在主位，右邊坐著顧景天和霍臨意，左邊坐著顧時安……和我。

顧林城瘦削蒼白，連說話都帶著氣音，很多時候隻是和顧夫人耳語，再由顧夫人傳達。

從顧時安拉著我的手進門的那一刻，房間內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

顧景天的憤怒，霍臨意的吃驚，顧氏父母的意味深長。

不過這一切都被顧時安擋住，他朗聲笑道：「媽，我這就是我和你說的女朋友。」

顧夫人終究是見過大場面的，眼波流轉間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隻是預期中的狂風暴雨並沒有出現，她反而溫和地招呼佣人給我們擺了碗筷。

「林小姐，我們認識的。」

顧夫人的笑容來得太過意外，和多年前面對我和顧景天時判若兩人。

來不及多想，顧時安便幫我拉開了椅子，安頓我坐了下來。

「今天家裡這麼熱鬧啊，大哥和嫂子都在啊。」

顧時安邊往我的碗裡夾菜，邊裝作無意地刺激顧景天。

「砰！」

顧景天手裡的杯子重重敲在桌子上，幾乎嚇了所有人一跳。

可是下一秒，一雙筷子就從主位朝顧景天扔了過來。

「鬧什麼？還能不能吃飯了？！沒用的東西。」

顧林城聲音虛弱，卻威嚴不減，整個餐廳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終究是顧夫人先打破局面，將桌子輕輕轉了轉，對顧景天柔聲說：「景天，霍小姐第一次來我們家吃飯，你可要照顧好她，這菜心是王媽早起現買的，很新鮮，給臨意夾一些。」

顧夫人話裡話外提醒顧景天霍臨意的存在，無非就是讓他顧全大局。

可是他不知是沒有領會，還是故意不想領會。

「媽，你沒看到顧時安他身邊坐著的是誰嗎？你們都在裝什麼若無其事？」

這是打算掀桌子的意思，我瞪了一眼顧時安，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答應他來參加這個家宴。

那天本想和他說明白後告別，最後不僅沒成功，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後來這家伙更是一臉憂傷地讓我負責任，天知道是誰的嘴巴先親上來的。

他說：「如果你不喜歡我，我絕不會糾纏，可是如果是因為我是他的弟弟，那對我很不公平。」

於是，我終於不再掙扎，接受了顧時安。

誰能想到他一下飛機就拉著我來參加這場所謂的家宴。

我擔心他真的惹毛了顧景天，畢竟顧氏將來的繼承人是顧景天，到時候他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可是他卻意味深長地笑著說：「別怕，今天帶你去，就是要告訴你，你值得一切最好的東西，為了什麼家產讓你受委屈的，都是廢物。」

顧景天的怒火一出，顧時安立馬接過話來：「嗯？我帶著誰了？我的女朋友啊，哦，想起來了，也是大哥的前女友，不過既然分手了，應該和你沒有關系了吧。」

15

顧林城的拐杖敲了敲地面，顧夫人立馬說：「小安，別鬧。景天，你都快結婚的人了，怎麼這麼不穩重，小安從沒喜歡過誰，我看他對林小姐是認真的。這孩子從小身體不好，他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你應該祝福他。」

這一番話說得我幾乎精神錯亂，當初顧夫人可是第一個反對我和顧景天在一起的，如今換成了顧時安，竟然是完全相反的態度。

顧景天低頭沉默了良久，像是下定決心般緩緩開口：「誰說我要結婚了？誰說我和林聽分手了？」

「你瘋了嗎？」顧林城虛弱地嘶吼。

接著霍臨意轉身，哭著跑了出去。

「你是越來越沒用了，顧家真交到你手上早晚也是完蛋，為了一個女人不顧大局，你怎麼配做顧家的當家人！」

顧林城的話音剛落，顧景天一把掀翻了桌子，餐具跌落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顧時安一把把我護在身後，臉上再也沒有玩笑，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

「我瘋了？我早就瘋了！從你們拋下我出國後就瘋了！這麼多年，你們心裡隻有顧時安，憑什麼他就可以從小有父母的陪伴，憑什麼他就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愛誰就愛誰？甚至你們明明知道林聽是我愛的人，竟然放任他來搶我的女人！」

顧景天再也沒有平日的冷靜自持，而是像一隻歇斯底裡的野獸。

「不就是家產嗎？公司嗎？錢嗎？你們動不動就用這些來威脅我，讓我去娶自己不愛的人，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告訴你們，我不要了，霍氏的聯姻，顧家的家產，我統統不要了，顧時安，這下你滿意了吧？」

顧景天邊說著邊向我們走近，最後走到我面前說：「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林聽，行了吧？」

說著要來拉我的手，卻被顧時安及時擋住。

「不行哦，哥哥。」

顧時安臉上含笑，聲音卻冷得像淬了冰。

「林聽是個人，不是可以你爭我搶的物件，和誰在一起，全憑她的心意。到現在你還以為我是為了家產才接近她，你真的是無藥可救。」

顧景天一把抓起顧時安的領子，揮拳打在了顧時安的臉上。想要再打，被我衝上去拉開。

「顧景天，你冷靜一點。」

我邊說邊將顧時安護在身後，轉頭緊張地檢查他的傷口。

這一個下意識的舉動，讓顧景天徹底崩潰。

他不敢置信地哭著說：「林聽，你竟然護著這個廢物！你真的愛上他了？你不要我了嗎？我們在一起 8 年的感情你都不要了嗎？」

我輕撫著顧時安剛剛被打的臉，頭也不回地說：「嗯，不要了。」

身後的顧景天突然大笑起來，他又哭又笑，狀若癲狂。

「好啊，好啊，你們都逼我，都拋棄我。哈哈哈……」

他指著顧林城說：「你！垂垂老矣，行將就木，還把持著公司不肯放手，我現在就要你看著它親手毀在你的手裡。我不會再去聯姻，沒有霍氏的訂單，大家一起玩完！」

他指著顧夫人說：「還有你！心裡眼裡都是顧時安，我倒想看看顧家倒了後他還能不能在國外逍遙。」

最後他指著我們說：「顧時安，你以為你在國外逍遙自在的時候都是誰在為這個家打拼？現在我不幹了，我倒要看看你個廢物，怎麼自力更生。還有林聽，你不要後悔，沒有我他不過是個隻會吃喝玩樂的廢物。」

16

顧林城氣得劇烈咳嗽起來，指著顧景天不斷地喊「逆子」。顧夫人一邊安撫顧林城一邊默默垂淚，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直到顧時安的聲音響起：「顧家的危機我已經解決了。」

顧林城和顧夫人都投來疑惑的眼神，顧景天更是滿臉的不相信。

可是很快一個電話打來，顧林城接起電話頻頻點頭，最後掛斷電話朝顧時安投來贊許的目光。

「小安，你太讓我刮目相看了，沒想到你有這麼大的能力，為什麼不早告訴爸爸媽媽？」

顧景天聞言慌張地拿出手機，不知和誰確認了消息後，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癱倒在椅子上。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足以拖垮整個顧家的資金缺口……」

不顧顧景天的喃喃自語，顧時安看著他說：「你以為所有人都在逼你，其實逼你的隻有你自己。是你選擇了聯姻這種捷徑，放棄了林聽。你自己都沒有想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有時候什麼都想要，就什麼都得不到。」

顧景天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好像誰說什麼他都再也提不起興趣。

他苦笑著說：「我以為我解決了危機，得到了顧家，自然有方法讓林聽回來，可是林聽不要我了。我以為你不過是個病弱的廢物，可是你卻以一己之力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呵呵，我感覺自己像個小醜，從小到大都沒被在意過，那個唯一在意我的人也被我弄丟了。」

顧景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爬上了陽臺。

餐廳在四樓，顧景天竟然存了死志。

他張開雙臂，閉上了眼睛，卻在俯身的一瞬間被顧時安攔腰撲倒在地上。

接著顧時安雨點般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隨著拳頭落下的還有淚水。

「你個混蛋，我從來沒想過和你爭什麼家產，一直躲在國外不回來也是想祝福你和林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你身體好，從來不用吃那麼多藥，你可以不用請假一直讀書, 可以做好多我不能做的事！可是你現在竟然要去死，我瞧不起你！」

顧時安邊哭邊打，直到顧景天一動不動。

顧景天躺在地上睜著眼睛, 顧夫人伏在他身上痛哭出聲。

「雙胞胎中, 有極少的概率會發生雙胎輸血的現象, 也就是其中一個將另一個胎兒作為了供血者不斷汲取營養。」

顧夫人心痛地看著顧景天說。

「你隻知道小安他身體不好，爸爸媽媽卻從來沒告訴過你他為什麼一出生就身體不好。那是因為他被你吸取了太多養分, 最後靠著子宮鏡手術凝結了輸血的血管才活了下來。媽媽知道這不怪你, 可是媽媽總覺得愧對小安, 他從小體弱多病, 而你從小就身強體壯，所以忽略了你, 媽媽給你道歉。

「還有，對你的要求嚴格, 是因為你足夠優秀, 是顧家未來的繼承人，爸爸媽媽一直以來都對你寄予厚望，我們反對你和林聽在一起也是出於對未來顧氏的考慮。可是小安不一樣, 我們隻希望他平安到老, 所以選擇誰共度餘生都可以，隻要他開心。我們以為你能明白我們的用心，也以為你願意。」

顧夫人越哭越傷心，顧景天大大睜著的眼睛裡終於也流出了淚水。

我不知道他多年的心結有沒有打開，隻是他大概不會再輕生了。

「景天，這些年為了林聽，你已經讓家裡非常不滿了，林聽是長得漂亮，可是你應該知道的，咱們這種人，最重要的永遠是利益。你玩夠了，也該收心了。」

「□-」顧氏順利度過危機, 顧林城拖著病體攜顧景天給霍家賠禮道歉，解除婚約, 最終以讓利三個點達成和解。

我和顧時安出國那天, 顧景天來送。

他看著顧時安說：「你真的不想接手公司嗎？明明有這麼好的機會。」

顧時安卻攬著我笑得一臉得意：「給顧家做牛做馬我沒興趣，況且顧家的繼承人, 你永遠比我要合適。」

顧時安這人改不了臭屁，事後我曾經問他從哪搞來的那麼多資金。

他卻說：「你們以為的富二代吃喝玩樂、無所事事, 實際上的富二代掌握著家族的動向, 能左右公司的重大決策。我隻不過是認識很多這樣的人罷了，讓他們為一個有回報的項目投點錢，並不難。」

顧景天看著他面色復雜, 最終開口道：「我能單獨和林聽聊幾句嗎？」

顧時安俯身在我額頭親了一口，接過行李一個人率先走進了安檢。

顧景天站在我面前沉默良久, 最後弱弱地說：「如果我沒有選擇聯姻，我們會不會……」

「顧景天，你明白的，這世界上沒有如果。」

言盡於此，我笑著和他揮手告別，屬於我的路還在繼續。

無關乎我和誰在一起，也無關乎我愛誰, 隻關乎我的夢想。

我想, 等我設計出世界上最美麗的珠寶時，那一定是最璀璨的時刻。

後來我和顧時安結婚生子，日子過得平淡如水。

顧景天也在國內將公司經營得風生水起，隻是聽說他身邊再也沒有過女人, 有人問起，他總是笑著搖頭。

他說他欠了一個人八年，要用一輩子來還。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