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孟秋
- 3221字
- 2025-03-19 15:00:38
坐在我身旁的孟照一躍而起,身手利落地踢掉了趙郡王的劍。
這些年他勤奮讀書,卻也未落下習武。
我從未見過他出手如此狠絕,如同換了個人。我不懂武,卻也能看出,他招招都下了死手。
直到一劍穿喉,他下手果斷幹脆,沒有絲毫猶豫,就像暗地裡排演過無數次。
那廂,慎王已經被捆住,他不甘受辱,撞劍而亡。
親眼看到大仇得報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痛快!
是先痛,而後快。
堆積在心裡面的多年怨憤如同決堤之水,湧出我的四肢百骸,酣暢淋漓!
如果可以,我寧願永遠不知何為「痛快」。
回府的馬車上,我緊緊抱住溫照,眼淚流得一如看到老爺夫人被砍頭那日。
「你做到了!」
溫照也顫抖地回抱住我,有滾燙的水珠落到我的頸側,說出的話不再文雅:「我終於親手宰了這些畜生。」
12
新年第一天,一縷晨曦驅散了所有黑暗,出現在天邊。
我和溫照徹夜未眠,就坐在屋頂,等著此刻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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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一刻,我們等了十三年。
事實上是,溫照將「請君入瓮」這場戲從頭到尾講了整整一夜,講到嗓子都啞了。
我早就備好了茶水,非要他一次性講完。
原來我猜得沒錯,溫府當年慘案的罪魁禍首就是趙郡王。
他販賣私鹽的事被發現了端倪,於是趕緊找了新遷來雲州的外地大戶溫巖當替罪羊。
溫照進了翰林院之後,認識了同在翰林院為官的何文茂,也就是當年與小姐定親的長史之子,他並不知道眼前人就是溫曦小姐的弟弟。
一次醉酒,他透露當年溫府上下被滿門處決是因為溫府所販私鹽數額巨大,按照律例,確是抄家的大罪。因當時欲與溫府結交的當地官員甚多,溫府出了事,他們急於撇清關系,無人為溫府說話,甚至還集體建議從速處決。
溫照被數額巨大的私鹽點醒,趙郡王加上數額巨大的私鹽等於什麼呢?答案呼之欲出。
溫府的案子並不足以令朝野震驚,畢竟冤假錯案哪朝哪代沒有?但謀朝篡位就不一樣了,人人得而誅之。為溫府翻案是溫照一人的事,鏟除叛賊卻是所有忠君愛國之人的事。
慎王謀反的事並未做得天衣無縫,部分大臣已有所察覺,卻無真憑實據。
溫照一直遊走於六部之間穿針引線,暗揭慎王謀反之意圖。最終在一群忠良大臣的共同勘察下,趙郡王販賣私鹽、私造兵器,招攬人馬被擺到了臺面上。
由都察院監察史私下牽頭,所收集的證據呈到了皇帝面前,也就在這時,被慎王拉攏已久的張良儀「終於」在慎王許以的高官厚祿下低頭。
他們合力設計了今晚的大戲。那位被慎王砍殺的大臣實在可敬可嘆,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自發站在那群大臣的最前頭。
至於齊瑄,他確實是奉召入京的,他要做的就是將消息送回西陲,與徐將軍聯合演一場戲,制造徐將軍一直留在西陲的假象。
慎王說皇帝太過仁慈,可我十分感謝他的仁慈。若不是這些年他大力推行輕徭薄賦,勸課農桑,平民百姓不會過得如此安樂,我在花泉縣的面館不會經營得如此太平。
說完了這些,我忍不住問那個何文茂,他當年在退親一事中扮演什麼角色。
「他說,他當年是真心想娶阿姐的,退婚不是他的本意。」
溫照喝著冰涼的茶水,用嘶啞的嗓音問我:「阿姐,我替某人再問你一次,你當真對他無意?」
我撇過頭:「他自己怎麼不來問?」
溫照翻了個白眼,帶我下了屋頂,指著大門口:「出去。」
我怒氣衝衝地擰了他一把,好小子,竟敢這麼對我。
溫照吃痛,捂著胳膊,用他那嘔啞嘲哳的聲音弱弱說了一句:「你出去就知道了。」
我疑惑地走出門,一眼看見穿著一襲湖藍緞袍的清俊男人環著手斜靠在門邊,還是六年前那副樣子。
「孟秋,我幫了這麼大忙,你該怎麼謝我?」
我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裡看,於是假裝很忙的樣子:「請你吃一碗香菇肉醬面咯。」
齊瑄笑了聲,上前拉過我的手:「成,我齊瑄就是得寸進尺的人。」
大年初一,我們去寺廟給溫府上下燒了祭文,以告慰亡靈。
13
三日後,聖旨下來了。
孟照、齊瑄一幹人等論功行賞,孟照右遷大理寺丞,齊瑄遷戶部郎中,除此之外,二人各有賞金百兩。
聖旨最後還有一行字。
【溫巖一族多年蒙冤,其子深受大苦卻心定志堅,又為朕鏟除逆賊立下大功,其子之義姐孟秋忠義可嘉,當為世人德善之楷模,現準溫照恢復其原姓,賜孟秋為德善君,享鄉君食邑。】
什麼嘛?沒有金子賞我?
在我的眼神震懾下,二人很快表示,他們的賞金全都給我。
哼,這還差不多。
後面我也得知,除夕宴被慎王殺害的胡政大人被追封為英國公,其爵位由其子承襲。
過完年,我們去了雲州,一是將溫府眾人的靈位遷回照水縣老家,二是找到當年的老乞丐和小乞丐。
老乞丐已經離世了,小乞丐如今是個少年模樣,他在一家客棧當小廝,也是他為老乞丐養老送終。
溫照問他是否願意去京城,他說他更想留在雲州,這裡有他牽掛的人。
最後溫照給了他一筆銀錢,再三堅持他才肯收下。
離開照水縣的那天,我買了很多梅花糕和桂花糖。
真好,味道一點都沒變。
在孟家村爹娘的墳前,我向他們稟明了婚事。溫照和齊瑄和我一同跪下,給爹娘磕頭。
14
三月開春的時候,我與齊瑄正式成婚。
他的雙親趕來京城參加婚宴,他娘拉著我的手,慈愛地將一隻瑩潤通透的玉镯套在我手上:「真是個好姑娘,不枉我兒等了這麼多年。」
新婚之夜,紅燭搖曳下,齊瑄挑開了我的蓋頭。
交杯酒後,他緩緩靠近,我羞紅了臉閉上眼睛。
誰知他睜著眼睛冒出一句:「娘子,我很好奇,你從小到底有沒有打過溫照?」
我滿臉黑線。
齊瑄趕緊告狀:「我是他姐夫,今晚他不幫我擋酒也罷了,還逮著話頭猛灌我,你說哪有這樣當小舅子的!」
………
前幾個月我為何會覺得他舉止沉穩,談吐從容,成熟了許多?
我瞟了他一眼:「那你喝沒?」
齊瑄老實巴交地點點頭:「來者不拒。」
唉,罷了。我準備起身:「那你今晚還是好生歇息吧,我去……」
還沒等我說完,他已經將我拉到了懷中,溫熱的呼吸灑在我耳畔,低聲說道:
「溫照那小子,太不了解他姐夫的實力了。」
紅幔幢幢,莫要辜負這春光盛景。
婚宴之後,二老一口回絕了我讓他們留在京城的邀請,堅持要回老家。
二老笑眯眯道:「你們小兩口新婚燕爾,我們老兩口也得倦鳥歸巢。」
齊瑄在一邊無奈地攤手,像是在說, 我早都說了你偏不信。
婚後, 擁有二百兩黃金和齊瑄所有身家的我成了真正的富貴闲人。每日和要好的夫人們一道看戲賞花, 買脂粉衣裳, 什麼春日宴冬雪宴我從不缺席,標準動作就是嗑著瓜子聽夫人們互講八卦。
每每聽完我都會回家講給齊瑄,齊瑄也很愛聽, 還總撺掇著我多打聽一些。
真是的,我是那樣的人嗎?
齊府也有棵桂花樹,黃昏時, 我也會在樹下教府裡的小丫鬟念詩寫字。
我會的不多, 經常要去問齊瑄,他這個人真是有些小氣。
「你隨時都跟她們在一塊兒, 而我一天四個時辰都在外面,回來了你也不多陪陪我。」
我連忙安慰他:「齊大人可是咱們家的頂梁柱,那氣量心胸, 哪是常人能比的?他才不會計較這些小事呢。」
齊瑄哼哼兩聲,也妥協了:「那……那你教完早些回來。」
至於溫照嘛, 他最近很忙。
倒不是忙於公務, 而是被朝中顧老太傅的小孫女給纏上了。
小姑娘我見過,嬌俏明媚, 善良聰慧,溫照一定是喜歡的。
齊瑄說, 顧老太傅深受皇帝倚重,朝中門生眾多,對溫照也頗為欣賞,有意促成此事。
回府後,小姐紅著臉說:「何公子相貌俊朗,談吐有禮,是個端方君子。」
「願子」15
轉眼之間, 又過了三年。
又是一個除夕,我們在府上吃涮鍋守歲。
小齊樾剛學會走路,他似乎很興奮, 每每看見人就咿咿呀呀的。
他尤其喜歡舅舅,看見溫照就伸手要抱。
齊瑄空望著兒子奔向他人懷抱, 感到很受傷。
他朝我委屈地控訴:「為什麼?」
直到小齊樾又轉投顧知茵的懷中, 我才找到安慰齊瑄的理由。
「看吧,比起阿照, 他更喜歡茵茵。」
小齊樾在顧知茵懷裡咯咯笑著, 眼睛都成了兩條彎月縫, 再不回頭看他舅舅一眼。
齊瑄頓時平衡了很多, 不再糾結兒子到底更喜歡舅舅還是親爹這個問題。
「阿姐,他好可愛哦。」
顧知茵撲閃著眼睛,一直跟小齊樾玩, 也不嫌累得慌。
我揶揄地笑著:「你們都成婚一年了, 也生一個呀。」
溫照輕咳了兩聲:「茵茵還小, 再等兩年。」
顧知茵也紅著臉不說話,一副你儂我儂的樣子。
齊瑄湊過來小聲跟我說:「溫照定是怕孩子將來像齊樾一樣日夜黏著娘子……」
我暼了他一眼,他自覺閉上嘴。
已是月上中天, 齊樾早被奶娘帶回去睡覺了。
子時正,護國寺的鍾聲響起,璀璨繽紛的煙花漫天而下,我們四人坐在庭院中央, 共同舉杯,迎賀新春。
願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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