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笑的愈發開懷了。

我不知道小姐最近和三皇子謀劃的怎麼樣了，她好久沒有遞消息給我。

我很是想念她。

可是我也不敢去找她，怕太子殿下發現，壞了她的計劃。

我曾聽太子殿下評價三皇子此人，看著風流不羈，實則野心勃勃。

雖然現在他們兄弟二人沒有矛盾，誰知道以後呢。

天子這幾年身體不好，還經常吸食五石散，愈發虧空。

左相瞅準了這一點，經常往宮裡送各種美人和奇藥，常讓天子覺得他貼心，於是他的榮寵愈發的隆重了。

太子殿下對天子的勸告也無用，時常在書房裡苦惱不已。

三皇子卻突然開始在朝堂上顯露才能，褪去以往的倜儻形象，大臣們發現他其實也很沉穩可靠，接連解決了兵部戶部好幾件棘手的難題，一時之間聲名大噪。

甚至有了一小批擁護者。

天子也在廟堂之上公開誇獎三皇子為他分憂，下朝以後往他府裡送了好幾次賞賜。

為此太子身邊的幕僚們也心急如焚，徹夜商談對策，隻有太子殿下依然心平氣和，甚至被幕僚們纏的太煩了的時候，偷偷畫我的小像。

14.

與此同時，上京城裡卻突然開始流傳一本很火的話本子，熱度很高，甚至改編成了戲本子，日日都在城裡最大的戲臺子妙音閣裡不停的唱。

我也很好奇讓嬤嬤們出去採買的時候帶一本給我，仔細一看，講的是改編版溫家的故事。

Advertisement

有位富商老爺家裡有塊傳世寶玉，被權勢滔天的貪官們看上了以後強取豪奪，害得富強老爺家破人亡，老爺的女兒逃過一劫後想盡辦法去復仇。

目前話本子剛剛更新到老爺的女兒攀附上了一位有權有勢的貴族，正在準備將仇人一網打盡。

按照這個話本子的流傳熱度，左相應該早就知道了。

如若他有心，便會知道這個話本子是衝著他來的，他很快就會有所動靜。

果然三天以後話本子再次更新章節的時候，往書局送信的人被左相的人帶走了，罪名是散播謠言，擾亂民心。

妙音閣裡的戲也不讓唱了。

可我最吃驚的是嬤嬤帶回來的最新一章。

裡面內容描述了富強老爺的女兒攀附上的權貴是當朝太子殿下。

我被太子殿下從白雲城帶回來的事情滿朝上下無人不知。

小姐的意思是讓我頂替了她？

我反復在心裡琢磨。

15.

太子殿下依然忙碌，每天的小玩意兒沒停的往我房裡送，這件事他沒過問。

隻是我夜裡睡覺的時候好像聽到院子裡有吵鬧的聲音，不一會兒就安靜了，我剛想出去看看，婢女就過來勸我休息。

這樣吵鬧的日子維持了一陣子後，太子殿下與左相大人在朝堂上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我原本以為按天子對太子殿下的榮寵，應當會呵斥左相。

卻沒想到天子罰了太子殿下閉門思過。

正好讓他闲下來了，每天都賴在我院子裡。

他懶散斜坐著，伸手放下一顆黑子，破了我的包圍，我锲而不舍的放下一顆白子，繼續包他，彼此糾纏，一局棋下了老半天還沒下完。

我想了想，試探性的張口：「最近流言蜚語許多呢。」

他抬頭看著我，似笑非笑的說：「如今你也學會拐彎抹角了？」

我受不了冷嘲熱諷，直接把棋局一推，認真問他：「你都被禁閉了真的不著急嗎？」

「著急什麼？任何位置都是有能力者居之，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那你……不想問下我別的嗎？」

我本意是想坐實一下我就是小姐的身份。

沒承想，他不要臉的湊過來說：「真的可以問嗎？」

「嗯。」

「你嫁給我好嗎？」

「……」

我呆若木雞。

他捧腹大笑。

沒過多久，幕僚們急匆匆地來找太子殿下議事，我耳根子終於清靜了。

他們要議的事是左相站隊支持了三皇子。

我開始隱約覺得，小姐這盤棋下的有點大。

16.

春去冬來，天子的身子越發不好了，幾乎上不了朝，太醫們隨時隨地的候在一旁。

太子白天處理小山一樣的政務，整夜整夜的又在養心殿侍疾，整個人疲憊了許多。

左相愈發明目張膽的為三皇子拉幫結派，面見天子時諫言太子殿下無能，德不配位，應廢黜太子，改立三皇子。

天子未下旨，可太子殿下卻也出奇的沉默。

我不懂這些大人物之間的極限拉扯，隻是看不慣左相的上蹿下跳，每日都去小佛堂裡祈禱著小姐的計劃趕緊收網順利成功，到時候我一定要親手在左相身上捅一刀泄憤。

年關將至，宮裡按例舉辦除夕宴，天子將會出席，與大臣及家眷們一起共度佳節。

太子殿下臨走時讓小廚房給我做了滿滿一桌子我愛吃的東西，還說會早些回來陪我。

我等到夜深，也沒等到他回來。

隻是東宮裡的守衛在不停的調動。

出事了。

我回了房間，靜靜的等待。

將將天明時分，有人來帶我走。

刀架脖子上了，我不得不跟著。

17.

路是通往皇宮裡面的。

我遠遠的看見了小姐，她依然像那一年分別前一樣好看，玉容橫眉，顯得凌厲許多。

一身丹霞色站立在雪地裡，似一朵完全盛開的芍藥，冷豔欺雪。

我提起裙擺飛奔過去，想要撲進小姐的懷裡。

半路上卻被小姐身後的婢女攔住，一把把我按地上，我不解的抬頭看向小姐。

小姐的目光意味不明的落在我身上。

然後緩緩的轉身拿過旁邊的侍衛腰間的長刀，輕輕架在我脖子上。

冰涼的薄刃刺的我一哆嗦，脖子留下了一道血痕。

「放開她！」

「雲漱！」

是太子殿下的聲音。

我順著方向望去，看見了太子殿下擔憂的神色。

宮裡場面十分混亂，想必是三皇子借著宴會逼宮了，廝殺一夜還未分出勝負，目前兩軍對壘，我被拉出來用來要挾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監國多年，殚精竭慮，實力不弱。

三皇子暗中蓄銳，再聯合左相一派的力量著實也有幾分勝算。

兩黨相爭，最後派上用場的居然是我。

小姐手裡的刀動了動，對著太子殿下喊道：「素來聽說太子殿下金屋藏嬌，今日一見果然不假。您若遲遲不肯放下兵刃，那我手裡的這把刀可就不長眼了。」

「江山和美人，太子殿下隻能選一個。」

我跪在雪地上，小姐讓我跪著我是萬萬不敢動的。

隻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平心而論，太子殿下肯定是一代明君。

可小姐想爭皇位，那我肯定得幫著小姐。

太子殿下臉色青白，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他揚聲說：「三弟，你想爭皇位，我們公平的比試，為何要與左相一起逼宮，落下逆賊的名聲有什麼好？」

三皇子輕聲笑道：「太子殿下果然胸懷寬廣，連皇位都可以拿出來比試。可惜……誰讓父皇眼裡從來隻有你一個人呢！」

「放下兵刃，不然我就殺了她！」

脖子上的刀又推進了一點，鮮紅的血順著我的脖子流下來，落在雪地上比梅花還惹眼。

「不要傷她！我放！」

太子殿下彎腰放下手中的兵器，一步步孤身向我走過來。

一步，兩步, 三步。

18.

我背在後面的手裡突然被塞了一個冰涼的東西，小姐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雲漱啊。」

我下意識的回應：「小姐……」

她語氣一變, 厲聲道：「殺了他！」

說完我立刻被從地上扯起來，往前狠狠推了一把。

我踉跄著站穩腳跟，心頭茫然。

我手裡緊緊捏著的, 是把匕首。

小姐讓我用這把匕首，殺了舍命救我的太子殿下。

我猶豫著沒有動，太子殿下一步一步離我越來越近了。

小姐在我背後意有所指的說：「雲漱！別忘了溫家！」

我感覺我的血液在身上倒流，顫抖的我無力抗拒。

我以為我這復仇一刀會扎在左相身上, 沒想到要扎在太子身上。

太子殿下離我很近了, 他試圖安撫我：「雲漱, 你不要擔心……」

話沒說完，我一刀扎進了他的身體裡。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又低頭看看刀，身體緩緩往下滑, 我扶著他，一起跟他坐在地上。

我哭的眼淚鼻涕分不清, 拼命跟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嗚嗚嗚！下輩子你捅我一百刀！」

他顫抖著嘴唇想說些什麼，血一下子從胸腔湧出來, 話在嘴裡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我伏下身子, 湊到他唇邊, 想聽清他在說什麼：「想…娶你……做我……的皇……後……」

「好！好好我答應你，我嫁給你, 我不配做皇後，我給你做奴婢都行！」

「對不起啊！太子殿下……」

骨節分明的手曾經給我擦過眼淚, 現在猛的垂下。

他死了。

太子殿下死了。

我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停不下來，轉過身悲傷的看著小姐：「為什麼啊？小姐？」

「為什麼啊？」

「啊？」

我像隻迷路的羔羊，除了無能大哭什麼也不會：「誰來救救我啊……為什麼啊……」

19.

小姐面無表情, 回答我的是她手中的劍陡然調轉方向插進後面站著的左相的身體裡。

我也久久不敢相信，在我眼中龐然大物般的百年旺族溫家會落得如此下場。

「（下」小姐唰的一下拔出劍，欣賞著劍上往下流的血跡, 看了一會兒滿是嫌棄的往旁邊一扔。

她冷酷的望著我，保持著緘默。

我突然感覺到徹骨的寒冷, 冰涼的雪花不是落在我的身上, 是落進了我的心裡。

我坐在太子殿下的屍身旁邊，抬手闔上他未閉的雙眼。

慢慢笑了, 真好，確實報仇了。

可我好像，不太開心

然後拔下他身上的匕首，狠狠的扎進我自己的身體裡。

好痛啊。

我失神的想著, 原來剛剛我讓他這麼痛。

「雲漱！」

小姐驚呼著向我衝過來, 我衝她抬了抬手，表示告別，就趴在了太子殿下的旁邊，閉上了眼。

小姐啊, 此生雲漱還了您的恩情，來生便不要相遇了吧。

下輩子我的命，已經許給別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