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清婉
- 4635字
- 2025-03-18 15:03:40
回到長公主府後,長公主得知我在三仙寺也沒懷上孩子,神情就有些冷。
我道:「說來也怪,我昨晚夢到一個胖乎乎的娃娃,正要去抱他,他卻鑽進一顆金色的石榴裡面去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金色的石榴呢?」
「這是胎夢。」長公主頓時眼睛一亮,道,「誰說沒有金色的石榴了?商隊去南洋時帶回來一隻手串,是金色的石榴石雕刻成小石榴的模樣,不值什麼錢,但勝在寓意好,就讓管事放在你嫁妝禮單裡了,東西太小了,你大約沒注意到。」
「快,讓人去庫房找找,你戴上那生金石榴石,恐怕很快地就能有喜訊了。」
我身邊的侍女立刻領命去了。
很快地她帶著庫房冊子回來,稟告道:「沒有殿下說的那串生金石榴石,冊子上也沒有登記,大約是相府沒有將它放在世子妃的嫁妝裡。」
長公主便道:「庭兒陪你媳婦回一趟娘家,問問那生金石榴石收在哪裡了,找出來給你媳婦戴上是正經事。」
霍庭應下,立刻帶我回了相國府。
07
娘親聽說我們為了那串生金石榴石而來,神色果然有些不自然。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應當是沈绾绾懷孕了,她想為沈绾绾求子,就扣下了我聘禮中這串有求子寓意的生金石榴石,送去三仙寺給沈绾绾。
她是拿不出第二串生金石榴石的。
我故意道:「婆母說我做的是胎夢,隻要將這串生金石榴石戴在手上,定然很快地就能懷上世子爺的子嗣。娘,我和世子有了孩子,您也會很高興的吧?」
沈相和沈相夫人雖然另有打算,可他們不敢現在和長公主府翻臉,不然也不會將我接回相府,費勁地培養成沈绾绾的替身,籠絡霍庭了。
果然,聽了我這話,沈相夫人擠著笑容說道:「那是自然,隻是那手串不知道收到哪裡去了,你和霍庭在相府住一兩日,等找到了,娘親拿去三仙寺找主持開光,然後你再戴上。」
「那多謝娘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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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霍庭在相府住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下人就同我們稟報,說手串已經找到,沈相夫人親自帶著手串,已經坐上馬車前往三仙寺找主持開光了。
「夫君。」我對霍庭道,「那手串畢竟是要給我們帶來孩子的靈物,開光這種事情,應該我們親自去吧。」
「嶽母是你母親,她去應當也一樣。」霍庭說。
「夫君,你去嘛,正好我想吃三仙寺的松花糕了,之前齋堂師傅說松花沒了,要過幾日才有松花糕,算著時間,應該是今天。你去給手串求開光,然後給我帶松花糕回來,好不好?」我小聲地撒嬌。
霍庭有些不情願,他早起到現在,還沒用早膳。
我故意道:「三仙寺的松花糕香軟甜糯,用的是西域的大棗,绾绾可喜歡吃了。」
「大饞丫頭。」霍庭寵溺地嘆息一聲,立刻讓人備馬。
我回了長公主府。
傍晚時分,霍庭帶著生金石榴石手串回來了。
他神色有些恍惚,長公主問了他幾次,他才回過神來,將已經開光過的手串拿出來套在我手腕上。
他忘了給我帶松花糕。
夜裡,我忽然驚醒。
侍女上前點燈奉茶。
霍庭聲音清明,開口問我:「這是怎麼了?做夢了?」
今日南芍在他眼皮子底下轉了一圈,他誤以為自己又看到了沈绾绾。
真可憐,隻是五分像,就能讓他失眠到現在。
「是啊,我夢到姐姐了。」我說。
霍庭頓時坐直了身子,問道:「绾绾……你上次夢到她沒死,這次又夢到了她什麼?」
「我夢到她賭氣,說要絞了頭發做姑子去。」我說。
「為什麼?」霍庭皺眉。
我搖了搖頭:「夢裡沒說。」
「還有呢?」
「沒了。」
霍庭頓時有些失望,但燭光下,看著我這張與沈绾绾相似的臉,他又忍不住有了談興。
因此他一邊看著我小口地喝水,一邊饒有興致地問道:「你說,如果沈绾绾真的沒死,她為什麼不出現?」
「她死了,你不是親眼看著她下葬嗎?」我冷聲道。
「我隻是親眼看著她下葬,又沒親眼看著她封棺。再說了,我問的是如果。」霍庭辯駁。
我將喝剩的水遞給侍女,打了個哈欠,道:「如果姐姐沒死,她肯定是不願意回來的。她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一回來就發現同自己許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戀人娶了自己的親妹妹,我要是她,我轉身就走,永遠不出現在你面前。」
「為什麼?」霍庭問。
「她那般心高氣傲的一個高門貴女、名門閨秀,怎麼能接受同別的女子搶男人?」我說完這話,就鑽進了被窩,閉上眼睛,一副迫不及待地進入夢鄉的樣子。
霍庭坐了許久,直到風雪拍在窗戶上,發出「咯吱」一聲,他才回過神來,讓侍女閉了燈,直挺挺地躺在我旁邊。
黑夜裡,我睜開了眼睛。
旁邊的霍庭輾轉反側,我心裡終於有一種報復後的快感。
08
第二天早膳時,我和霍庭提及:「娘親真的很希望我能早日懷上夫君的子嗣,昨日回相府,聽到辛嬤嬤說,娘親這幾個月,每個月都要去三仙寺禮佛。
「她身子不好,卻堅持奔波,都是為了我。我擔心這次的胎夢不能如意,會傷了娘親的心。」
一個把自己小女兒培養成大女兒替身的人,怎麼可能為了小女兒不顧自己的身體奔波!
霍庭心裡頓時有了猜測,失態地將手裡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我佯作不知,讓侍女取來新的筷子。
接下來的幾日,我總在霍庭面前說些似是而非的話。
比如,我和他訂婚後的某日,娘親偷偷地抹淚,同爹爹說什麼「遲了遲了」。
比如,家中沈绾绾的牌位突然不見了,娘親說是拿去給僧人念往生咒了。
比如,辛嬤嬤說,沈绾绾去世後,爹娘傷心過度,見不得沈绾绾毫無生氣地躺著的樣子,連封棺時都不忍在現場目睹。
……
一切的一切,都將霍庭往沈绾绾可能沒死上面引導。
與此同時,我又排了一出戲,在京城各大戲臺子上演。
戲裡講的是一對有情人因為天災分開,男主誤以為女主已死,就在爹娘的撮合下跟女主的妹妹成親了。女主千辛萬苦地回到男主身邊,發現男主變成了自己的妹夫,心碎地離開。女主割舍不掉對男主的感情,一個人躲起來最後鬱鬱而終,臨死前還在念著男主的名字,回憶著他們的海誓山盟。
百姓們愛看結局幸福美滿的戲文,因此這部戲出演後反響平平,隻能靠著我的嫁妝銀子支撐它繼續演下去。
然後我親自領著霍庭去看戲。
看完這出戲,霍庭就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當天夜裡,霍庭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沈清婉,绾绾她,大約還活著。」
我一臉吃驚:「怎麼可能?她若是活著,為什麼不回相府,為什麼不來見你?」
霍庭神色變得十分苦澀。
我心裡一邊覺得惡心至極,一邊矯揉造作地演戲:「夫君,不管姐姐是否活著,我都已經是你的妻子,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你別離開我。」
霍庭聽我這麼說,目光瞬間變得審視,他提聲質問:「沈清婉,你是不是早知道绾绾還活著,故意不告訴我?」
我心虛地看了看腳尖,口中堅持道:「怎麼可能,我怎麼會這麼做呢?」
接下來,我故意表現得偏執又深情,死死地纏著霍庭,他一離開我的視線,我就變得暴躁且慌張。
我越這樣,霍庭就越堅信沈绾绾沒死。
然後,我告訴長公主我懷孕了。
但我又在霍庭面前故意露出假孕的馬腳。
霍庭對我費盡心機搶男人的樣子厭惡至極。
終於,他寫了一封休書給我。
我抱著休書哭到幾乎暈厥,他大約想著很快就能幹幹淨淨地去見他的白月光,面上沒有絲毫的不忍。
「夫君……你大約不知道,在回相府之前,我被賣給了一個屠夫做妻子,我把你當救命稻草……如今你休書一封,我對相府來說再沒有了利用價值,將來還不知道淪落到什麼地方,恐怕還會被別人當成姐姐來肖想。你既真的不肯要我了,不如看在我辛苦地扮演姐姐的份上,給我戶籍和路引,放我一條生路吧,我保證不會纏著你。」
霍庭一聽這話,眉頭頓時皺緊。
他怎麼能容忍別人把我當成他的白月光沈绾绾來玩弄!
他很快地就弄來了我的戶籍和路引,和一沓銀票。但同時,我偷聽到他吩咐他的隨從去京外五裡坡蹲守。
然後,他沒有知會任何人休妻的事情,親自收拾了金銀細軟,將我從後門送出了長公主府。
「清婉,去五裡坡吧,我安排了人在那裡等你,他們會送你去江南。」霍庭叮囑。
然後,我就得了自由!
冬月二十八,風雪為證,我從此不再是沈绾绾的替身,我便是我,沈清婉。
離開長公主府後,我並沒有去五裡坡,而是趕往商行。
我早打聽好了,有一個跑漠北的商隊,是一個女人做當家的。我打算跟著她的商隊離開京城。
等到了肅州地界,我便離開商隊,僱一些靠譜的隨從,向東邊走。
東邊有一個苗寨,女人的地位很高,當初被賣給屠夫做妻子時,我就想著,我若是生活在苗寨就好了,苗寨女子可以自己當家立戶,不會被自己的爹娘賣給男人。
如今自由了,我想去那個苗寨看看。
09
我花了一年時間找到了那座苗寨。
然後又花了兩年的時間,在苗寨開了一家制衣鋪子。我很會畫畫,畫出來的圖案,做成衣裳,很受這裡的男女老少喜歡,因此生意很不錯,我靠著這個技能,穩穩當當地在苗寨立足。
苗寨閉塞,京裡的消息我知道得不多。
我隻知道,我離開後的第二年春天,兢兢業業了許多年的沈相國辭官養老了,長公主遁入空門了。
直到南芍抱著她的孩子出現,從她嘴裡,我才知道我離開後,京裡有多精彩。
我離開前,寫了兩封信,偷偷地放在了霍庭的書房和長公主的寢殿。
我從來都不是什麼聖母,受了傷害一聲不吭地離開便罷,我要讓他們每一個人都付出代價!
寫給霍庭的那封,我用的是沈绾绾的筆跡:【庭哥哥,救救我,我被困在三仙寺竹林東。】
寫給長公主的那封,我用的左手:【三仙寺禁地,有皇嗣。】
起居禪院裡那個和尚的身份,一點都不難猜。
沈绾绾是帝王燕,她的命格,要做帝後的。
能讓沈相和沈相夫人放棄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世子,讓沈绾绾沒名沒分也要為對方生孩子的,隻可能是皇嗣。
當今君上流落民間的親兒子。
長公主親自帶兵去了三仙寺。
如我所願,急著去救白月光的霍庭和長公主,在三仙寺的竹林禁地撞見了。
長公主的人和看守禁地的武僧戰在了一起。
霍庭這時見到了沈绾绾。
他心心念念地愛慕著的沈绾绾。
和他一起發誓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沈绾绾。
高雅清貴,比我這個冒牌貨強一百倍的沈绾绾。
以及……
身懷六甲依偎在一個和尚身邊的沈绾绾。
霍庭頓時紅了眼。
這些日子來,他以為沈绾绾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以為沈绾绾深愛自己,以為很快地就能和沈绾绾重續前緣,做一對神仙眷侶。
此刻,他發現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巨大的落差讓他對沈绾绾的愛變成了滔天恨意。
他拔劍朝沈绾绾刺去。
現場無比混亂,有武僧見勢不妙,偷偷地離開, 趕去向韓桑枝通風報信。
霍庭親自手刃了沈绾绾,又砍掉了同沈绾绾在一起的和尚的一條胳膊。
但他也不是全身而退,他的左眼被沈绾绾的發簪刺瞎了, 涓涓地流著血淚。
霍庭臉色沉了下來:「不是同你解釋了,婚書是你看錯了,今日是我們的新婚大喜,你確定要這個時候耍小性子嗎?」
「還1」可已經遲了。
全都遲了。
沈相和沈相夫人癱坐在地上, 看著沈绾绾的屍體,嘴裡念叨著完了。
君上無比震怒。
他既恨長公主和霍庭居然私結朝臣覬覦皇位,又恨他們傷了自己的親兒子。
他恨韓桑枝、沈相和沈相夫人明明找到了皇嗣,卻為了所謂的從龍之功, 偷偷地將皇嗣藏在這三仙寺裡,導致了他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他下令,薅奪長公主的封號, 剃光她的頭發,將她關入佛寺懺悔。下令挑了霍庭的手腳筋,貶為庶人,從此不得姓霍。下令清算沈相一門。
長公主被關進佛寺不久就瘋了。
霍庭成了廢人,到處乞討維持生計。
沈相和沈相夫人受盡折磨, 說是辭官歸野, 實則被暗裡下了詔獄。
「瘋了, 短短三個月, 京裡像是被血洗了一樣。所有人都瘋了。」南芍「嘖嘖」道, 「清婉, 我也是看到乞討的庶民庭, 才知曉你的真正身份。我南芍這輩子, 誰都不服,就服你, 那樣詭譎的算計,那般艱難的處境,你竟然輕易地全身而退了。」
輕易嗎?可那也隻是看起來順利,實際上,為了自由, 我已經用盡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去籌謀。
我對南芍笑了笑, 道:「老天待我不薄,我想要做自己, 我想要自由,它都給我了。」
「對了,庶民庭已經知曉了你當初那些算計, 他說他不怪你,他發現自己早就愛上了你。他讓我哪天見到你,轉告你, 他原諒你了。」南芍說。
我皺了皺眉:「啊?」
「他寫給你的休書, 沒有上報婚司,他說你依然是他的妻子。」南芍突然抿著嘴笑起來,「男人啊,就算成了乞丐, 依然覺得女人能給自己當妻子是女人的榮幸。」
10
還好,我足夠幸運,不必擁有這份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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