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聽不見
- 3448字
- 2025-03-14 13:08:37
沈拓以為外婆是心虛,猛地站起身子,眼底氤氲著水汽,神情似喜非喜:「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這就是許聆聽嗎?你說什麼都沒用了,我一定會把她抓回來狠狠報復!」
說罷,他轉過身,直接撥通電話。
等到電話被接通的時候,沈拓死死咬著發顫的牙,一字一頓地說:
「是我,回來,和我結婚,我要報復你。」
那頭沉默了許久,才響起一個不耐煩的聲音:
「啊?神經病吧!老子是男人!」
聞言,沈拓身子一僵,愣了好一會兒,才不可置信地問:「男、男人?你是許聆聽的男人?許聆聽結婚了?」
那頭的男人更是不耐了,斥責道:「你誰呀?什麼許聆聽,我不認識,這我新買的號,你打錯人了,有病。」
掛了電話,手機從沈拓的手中滑落下來,他木訥地轉過頭,看著正在偷吃面包的外婆,聲音低沉,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外婆:「怎麼會呢?為什麼會找不到她呢?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為什麼會找不到呢?」
外婆當然說不出為什麼,神情比沈拓還茫然。
而我緩緩走到他身旁,輕聲回答了他的問題:「笨蛋,因為我死了啊……」
9
那天後,沈拓不再為難外婆了,甚至良心發現地把外婆接到了家裡。
他好脾氣地給外婆喂飯,為外婆擦臉,哄外婆睡覺。
盡管這些日子他一直很忙,卻還是能抽出很多時間陪著外婆。
一個月後,外婆開始信任沈拓,還總是拍著他的肩膀保證:「等聽聽回來,我和她說,讓她和你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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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眸光閃了一下,苦澀地笑一笑:「好呀,那我先謝謝您,隻是她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外婆抿抿唇,又不說話了。
沈拓對外婆的沉默早已司空見慣,抬手擦去外婆嘴角的米粒,站起身去洗碗。
此刻,客廳電視裡正放著一部古早電視劇。
外婆歪頭看了許久,直到她看到女主角死去場景的時候,她的神情開始發生異樣,瞳孔緊縮,指尖發顫,定定地開口說:
「我想起來了,聽聽,死了……」
外婆低聲說完這句話,久久回不過來神。
她終於想起來了,她一直等待著的小孫女,早就死了,死了三年了,她等再久也等不回來了。
廚房裡的沈拓還在打電話,並沒有注意到外婆的異樣,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熟悉,是那天和他一起出席頒獎典禮的女孩。
女孩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說:
「表哥,查、查出來了。」
「你還記得那天杜總在酒桌上講的故事嗎?」
「那不是故事,那個死的女孩就是……就是許聆聽。」
「她不是拋棄你跑了,她是死了,死在了給你買助聽器的那一夜,她死的時候……非常非常痛苦……」
十分鍾後,廚房裡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站在門口的阿姨嚇了一跳,被眼前的一幕驚到了,驚慌失措地尖叫:「呀!沈老師!你……你吐血了!」
10
知道我的死訊後,沈拓反而冷靜了下來,然後他就查到了更多,查到了我和陳河的淵源,查到了我的父母,查到了我那從來沒有過幸福的短短一生。
那些像是隻會發生在電視劇裡的故事全都發生在了我身上。
沈拓坐在沒開燈的書房裡,一遍遍看著那些資料。
直到早上,沈拓才從書房走出來,他站在門口,深深看了一眼身後的外婆,無聲地說了一句:
「外婆,對不起,我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貨,我把我名下所有的財產都給了您,外婆,希望您原諒我做過的蠢事,現在,我想去找聽聽了。」
說罷,他轉身,毫不猶豫地驅動車子朝著陳河的家開去。
我擔心沈拓會做偏激的事,於是全程跟著他。
「沈拓,你,你要幹嗎去?」
「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你不要做傻事呀,我不恨你了,我不恨你了。」
沈拓神色平靜,目視前方,隻是手上暴起的青筋卻出賣了他此刻內心的情緒。
一路行至陳河家中,
陳河似乎早就猜到沈拓會來。
他打開門看見是沈拓,也不裝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幽幽地說:「怎麼才來?三年前就該來了,是該怪我演技太好呢?還是怪你腦子太蠢呢?」
沈拓二話不說,一拳打在了陳河的鼻梁上。
陳河趔趄了幾步,狼狽地倒在地上,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是發出了病態的笑聲。
「怎麼?查到了?你個蠢貨,現在終於想起來查了?」
沈拓把門徹底推開,走進被陳河掩蓋得不見一絲光亮的屋子,目光冰冷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塊垃圾。
陳河笑夠了,突然奮力起身,扯掉身後遮擋著牆壁的紅色窗簾:
「睜開眼好好看看,這是我送給你的最後一份大禮!」
沈拓木木地轉頭,瞳孔驟縮,定定地看著滿牆的照片,渾身都在控制不住地發抖。
我順著沈拓的目光看過去。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這面牆上貼的是我從進陳家開始到上大學之前,陳河偷拍的所有的照片。
有在浴室的,有在臥室的,有在換衣間的,角度詭異,光線壓抑。
照片上,我的表情不是驚慌失措就是絕望害怕,沒有一張的表情是開心的。
這些照片,光是看著就讓人觸目驚心。
沈拓臉上的冰冷開始破碎,變成了痛苦和絕望。
他一張張看過去,看到了最後一張,那是我大三那年和沈拓談戀愛被陳河發現,陳河大怒,將我關在鐵籠裡,還用鐵鏈鎖住了我。
我還記得,那時候,陳河威脅我,讓我放棄沈拓,喜歡他。
我拒絕以後,陳河惱羞成怒,又是踢又是打,死死掐著我的脖子,讓我幾次昏厥過去。
而一牆之隔,我的媽媽聽著我的求救,卻是本能地捂上耳朵,還為陳河驅散了圍在門口的保姆。
沈拓盯著那張照片,視線被淚水模糊,不敢靠近,更不敢伸手觸碰,像一個提線木偶,不停地發著抖。
陳河支撐著身體,抬起頭,得意地欣賞著沈拓臉上破碎的表情,挑釁道:「沈拓,沒想到吧?這個女人早就爛了碎了,是我親手毀的,你可還滿意你看到的嗎?」
沈拓沒吭聲。
陳河話鋒一轉,繼續嬉皮笑臉地說:「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她都要死了,還想著給你買助聽器……」
陳河得不到沈拓的回應,卻越說越興奮,甚至還模仿著我當時奄奄一息的語氣:「請,請給沈拓買一個助聽器,對不起,我沒錢……哈哈哈哈哈!」
沈拓背對著陳河,絕望地閉上眼,此刻,他的整個世界都變成紅的了。
我心驚肉跳地想上前攔住沈拓,讓他別犯傻,可是什麼用都沒有。
沈拓完全失去了理智,猛地衝上前,一把揪起陳河的領子,用盡力氣,拳拳到肉。
陳河起初還能笑,最後發現沈拓紅了眼睛,是真的想要他死,於是開始害怕,開始顫抖,慘叫連連地求饒:「不,救……救……我,我錯……」
沈拓恍然未聞,撕心裂肺地低吼著:
「我的聽聽啊我的聽聽,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她?你為什麼要傷害她?!她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她?你個人渣!」
「我就是個蠢貨,我被你耍得團團轉,我對不起她,是我對不起她!我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貨……」
「償命,償命!你、我,我們都得給她償命!」
等到樓下傳來警笛聲的時候,陳河已經滿臉是血,奄奄一息了,他仰頭望著天花板,靜靜地說:
「許、許聆聽,如果你喜歡我,這一切悲劇都不會發生,你,活該,這都是,都是你的錯。」
沈拓落下最後一拳,讓陳河徹底閉上了嘴,然後他擦去手上的血,木木地站起身,動作麻利地朝著貼滿照片的牆壁走過去。
沈拓的速度很快,目標明確,用光了最後的力氣,把所有的照片撕了下來。
他又哭又笑,將每一張照片都看了一遍,語無倫次地說:
「是我來晚了,聽聽,我為什麼這麼遲鈍,為什麼出現得這麼晚,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我緊緊跟在他身側,看著他這副樣子,很想伸手抱抱他。
曾經,我們縮在小小的出租房裡,吃了上頓沒下頓。
曾經,他為了爭取一個露臉的機會,在一眾大佬面前,親手粉碎了自己的尊嚴。
那些年,那麼苦,我卻從沒見過他像現在這樣掉過眼淚。
這是我第二次見他哭成這樣。
上一次, 是我答應了他求婚的時候。
……
片刻後,一面牆的照片全被沈拓撕光了,他寶貝似的將這些照片護在懷裡, 笑著說:
「聽聽,聽聽, 我帶你走, 別怕,我帶你走……」
說罷,他轉身,毫不猶豫地朝陽臺走去。
我看著陽臺大開的門,心裡頓時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連忙跟上去。
下一秒,房間的門被警察撞開。
與此同時, 沈拓抱著那些照片, 迎著初升的太陽, 從陽臺上跳了下去。
我大驚失色,來不及思考,直接衝上前,追隨著他跳了下去。
風聲呼嘯中,我似乎看見他朝我招手:
「聽聽, 對不起,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我絕不會讓你一人在那個冰冷的地方待那麼久。」
「聽聽,我還沒有和你說, 你消失的那個冬天, 我賣出了第一張專輯, 我用那筆錢買了一個戒指,我想一旦找到你,就立馬逼你和我結婚,我要用戒指牢牢拴住你。」
「聽聽, 原諒我這個蠢貨可以嗎?」
「聽聽, 這次, 誰也別想再把我們分開,我們永遠在一起。」
原來, 沈拓他最後用這種極其慘烈的方式, 是想和我永遠在一起。
再次見到沈拓,是在樂壇頒獎典禮上。
「(沈」再次睜開眼,我發現,周圍的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陽光、草地、鮮花,沒有苦難,沒有陰暗,看起來全是溫暖和美好。
我揉揉眼睛, 想掐一掐自己, 看看是不是夢。
「聽聽,發什麼呆呢?我們該走了。」
這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猛地轉過頭,看見沈拓一臉溫柔的笑意, 緩步走過來, 緊緊牽起我的手。
我回過神,問他:「我們,我們要去哪兒?」
沈拓牽著我往前走, 聲音愉悅:「去一個好地方,你別怕,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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