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聽不見
- 3688字
- 2025-03-14 13:08:37
有了助聽器,沈拓就會成為最優秀的歌手。
對不起,我隻有這些錢,我是這樣地窮。
那個叫沈拓的人應該還在等我回去,請您叫他不要等了,我回不去了。
4
頒獎典禮結束,沈拓要去和各位大佬們吃飯。
飯桌上,坐在主位的杜總喝多了,拍拍桌子,笑著問眾人:「在座的各位,有沒有愛聽故事的?」
飯桌上的人紛紛附和杜總。
杜總喝了一口酒,故作神秘地低聲說:「我表弟是警察,前兩年有個案子,有個才二十歲的小姑娘,被幾個喝多的畜生害死了,死得那叫一個慘,那姑娘是個硬骨頭,死的時候,手裡還攥著一把紙幣不撒手,聽說是出來給男朋友買什麼助聽器才慘遭不幸的……」
聽到這個故事,我心頭狠狠一跳,下意識看向沈拓。
沈拓一向不愛聽這些故事,自始至終都面無波瀾,隨意地應付了兩句,就專心致志地給女朋友剝蝦。
女孩指指桌子上最遠的一個菜,向沈拓撒嬌:「想吃那個。」
「好。」
沈拓好脾氣地起身,欠身打斷杜總的話:「杜總,麻煩把那個菜轉過來一下。」
沈拓現在是他們的活財神,杜總二話不說,連忙停止講話,給沈拓轉菜。
那邊還在唏噓那個女孩死得多慘。
這邊,沈拓一邊給女孩添菜一邊問:「吃飽了嗎?要不要喝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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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乖乖地搖搖頭:「困了,他們講的故事好可怕哦,我有點害怕,我們回家吧?」
沈拓寵溺地摸摸她的頭:「怕什麼?都是假的,他們胡編來唬人呢,都什麼年代了,怎麼可能有人會那麼慘?都是假的,不要怕,我在呢。」
聞言,我盯著沈拓完美的側臉,忽然間,又想哭又想笑。
5
自從頒獎典禮那天後,我就不再跟著沈拓了。
我有點想外婆了。
可是我是鬼,分不清楚方向,跌跌撞撞地找了好幾天,才找回外婆破舊的泥房子。
彼時正值寒冬,外婆卻穿著夏天的衣服,披著一件又破又舊的棉袄。
她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卻執著地坐在村口的大石頭上,嘴裡念叨著:「聽聽,聽聽,聽聽,聽聽,你什麼時候回來找外婆啊?什麼時候回來?外婆想你了。」
我心疼極了,還沒來得及靠近外婆,一輛奔馳疾馳過來。
車在外婆面前停下。
沈拓叼著煙,蹲在外婆面前,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外婆抬起頭,茫然地和沈拓對視,片刻後笑著說:「你怎麼這麼眼熟啊……」
話音落下,我想起,沈拓大概並不知道我曾經給外婆看過他的照片,並且驕傲地向外婆介紹說,這是我的男朋友,一個冉冉升起的樂壇新星。
沈拓聞言,諷刺地扯扯嘴角:「說什麼瘋話?當年我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你那愛慕虛榮的孫女還能把我介紹給你認識不成?她隻恨不能把我弄死藏起來。」
外婆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卻抬頭看見他身後跟來的女朋友,眼睛猛地亮了亮,哭著衝上去,一把扯住女孩的手:
「聽聽……聽聽……你回來了……」
沈拓女朋友嚇得不輕,連連尖叫。
沈拓連忙扔了煙上前護住她,一把推開外婆。
外婆被沈拓推倒在地上,劃破了膝蓋,鮮血直流,卻還是死死抓著女孩的褲子,哭著喊:
「聽聽,別,別走……」
女孩順勢哭著往沈拓懷裡鑽:「你幹嗎?我好怕啊,嚇死我了……」
沈拓沒搭話,冷著臉看著外婆,目光有些復雜。
陳河在這時走了過來,幽幽地說:「這老太婆,年紀這麼大,演技倒是很高超呢。」
沈拓愣了一下,轉頭看向陳河:「演、演技?」
陳河點點頭:「對呀,我已經查過了,她這麼多年都在裝瘋維護自己的孫女,這方圓十裡的人沒有不知道的。」
沈拓遲疑地看著痛得起不來身的外婆:「陳河,你說的是真的?」
陳河拍拍沈拓的肩膀:「阿拓啊,這麼多年,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她們祖孫兩個聯手,就等著再騙你一次呢。」
沈拓信了,他放開懷裡的女孩,冷笑一聲,臉色越來越難看,緩緩走到外婆面前,猛地揪住外婆的衣服領子。
外婆害怕極了,憋著一口氣,奮力掙扎:「放、放開!」
沈拓眼裡的恨意迸發出來,惡狠狠地說:「好,真是好樣的,老太婆,別他媽裝了,你們祖孫兩個想把我當狗耍是不是?」
我看著這一幕,尖叫一聲,撲過去想攔住沈拓,卻是徒勞。
片刻後,沈拓情緒平靜下來,松開外婆,逼問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許聆聽在哪裡?」
外婆大口大口地呼吸,紅著眼眶搖搖頭:「聽聽,聽聽,外婆好痛,聽聽,外婆好想你,有人欺負外婆,有人欺負外婆……」
沈拓擰起眉頭。
陳河立在沈拓身旁看了一眼沈拓的神色,連忙又說:「沈拓,你三年前已經被那個女人騙過一次了,可不能再上第二次當,她們一家人喜歡裝可憐裝無辜,其實比誰都心狠,比誰都冷漠,這老太婆能裝一天,還能裝一輩子嗎?你可千萬不能放過她呀!」
沈拓的眼神伴隨著陳河的話越來越堅定,諷刺地扯扯嘴角:「我知道,你說得對,我絕對不能放過她。」
6
沈拓的報復比我想象中來得更快、更狠。
原本,這村裡還有很多人知道我家的情況,願意照顧痴呆的外婆。
可是,沈拓給了他們錢,用錢收買人心,不許他們再幫助外婆。
從此,外婆再也沒有人管了。
不光如此,沈拓每天都要帶人來一次,每次都要從家裡搬走一件家具,讓我那原本就窮的家更窮了。
沈拓居高臨下地對外婆說:「老太太,你一天不說出許聆聽的下落,我就折磨你一天。」
我聽不下去了,哭著衝上去撲打沈拓:「蠢貨!蠢貨!我早就死了!死了!你傷害我外婆有什麼用?!沒有用!沈拓!我恨你!我恨你!」
可是我這樣做也沒什麼用,沈拓什麼也感受不到,威脅完外婆,扔下一部手機,轉身上了車,他依舊是一臉冷漠,背在身後的手卻在按捺不住地顫抖著。
我看著沈拓的車消失,才松了口氣,跪在外婆身旁,看著她啃著冷硬的餿饅頭果腹,泣不成聲,卻又無能為力。
這一刻,我是真的恨沈拓。
我知道,撐著外婆頑強活下去念頭的是我。
這個傻乎乎的老太太已經把我死了這件事忘了,還在抱著我的照片等著我回家呢,她可真傻。
7
在這裡流連太久了,我忽然發現,我精神開始有些恍惚,有時候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我還時常會想起更多的從前的事。
我六歲時,媽媽不堪忍受爸爸的家暴,偷走家裡所有的錢以後,跑了。
我眼巴巴看著媽媽的背影,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卻始終不敢發出任何聲響,我怕媽媽因為我而心軟,從而繼續留在這個深淵,她該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媽媽走後的第三年,爸爸因為酗酒而亡。
我在婦聯的幫助下找到了媽媽。
彼時的媽媽是豪門闊太,是陳河的繼母,看起來過得很幸福。
陳家接納了我,我把表面美滿的陳家當作救贖,卻沒想到陳家會是另一個深淵。
陳河笑眯眯地叫我妹妹,然後將煙頭按在我身上,這種行為,有無數次。
陳爸爸隻要兒子高興,其他全都視而不見。
媽媽看見了我身上的傷口,死死抱著我,心疼得直掉眼淚,一邊說對不起我,一邊在我站起來要去報警的時候死死拖住我:
「不要,不要,聽聽,你不要毀了媽媽,媽媽這些年過得真的很苦,好不容易嫁給了陳叔叔,你從前不也是總被你爸爸打嗎?你應該習慣了,而且陳河也隻是想和你做朋友,他不是故意的,他以後會想明白的。」
一邊是苦苦哀求,懼怕被拋棄的媽媽,一邊是變本加厲的陳河,來到陳家的每一天,我都在痛苦和絕望中度過。
直到我上了大學,遇見沈拓。
沈拓……
沈拓從來不知道,他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就是死,我也不想離開他。
因為,隻有在他身邊我才能感受到光,感受到溫暖,感受到愛。
沈拓是我短短的二十多年的時間裡,唯一的救贖。
可是,他現在也不是了。
我從回憶裡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現在站在沈拓的家裡。
他正在打電話。
電話那頭是婚慶公司。
他面色蔭翳,眼底卻有喜悅。
他在準備婚禮,他大概要和那個女孩結婚了。
我無悲無喜地落在他身旁,聽著他說:「對,婚禮一定要盛大,什麼時候?嗯,快了,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們具體時間,你們先準備著吧。」
我蹲下,仰頭看著他。
他依舊看不見我,自顧自掛了電話,然後掏出一個戒指盒。
紅色的戒指盒已經隱隱泛白了,可見他曾經有多少次把這個盒子拿在手裡摩挲。
他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女孩。
我含著淚,無聲地說:「恭喜你,沈拓,也請你往前走,放過我外婆好不好?」
沈拓把戒指盒死死攥在手裡,輕輕閉上眼睛,低聲說了一句:「好恨你,你這輩子都欠我的,所以你就該嫁給我好好補償……」
8
沈拓再次出現在外婆面前的時候,是一個星期後。
他一個人來的。
外婆有點怕他,我更怕他,下意識護在外婆面前,卻是徒勞,沈拓穿過我,蹲在外婆面前,仰起頭,語氣還算平和:
「今天,許聆聽給你打電話了嗎?」
外婆見他今天似乎沒什麼惡意,膽子大了一些,開始認真地打量他,磕磕絆絆地說:「眼、眼熟……」
沈拓眨眨眼睛,心情很好,竟然好脾氣地順著外婆的話問:「是嗎?那我們在哪裡見過?」
外婆認真回想了好久,然後開開心心地說:「想、想起來了,是聽聽的對象!你是聽聽的對象!聽聽說過的!」
沈拓狠狠一怔。
外婆沒注意到沈拓的神色,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故意板著臉:「壞小子,心眼黑,欺負我,等聽聽回來,我就讓她和你分手!」
沈拓的表情越來越古怪,猛地站起身,冷笑了一聲:「許聆聽提起過我?她和你提起過我?我怎麼不信呢?你一大把歲數了,就別在這兒編瞎話了。」
外婆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沈拓卻不死心,彎腰看著外婆,語氣克制得柔和了很多:「那你能告訴我,許聆聽都和你說過我什麼?」
外婆看了他一眼,還是不說話。
沈拓急了,拿起之前留在桌子上的手機,熟練地打開,指著通話記錄裡昨天外婆誤撥的號碼,逼問外婆:「這個,是許聆聽現在的手機號,是不是?這是許聆聽對不對?」
外婆瑟瑟發抖,匆忙避開沈拓的目光,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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