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結婚七周年那晚，我和季雲深抵死纏綿。

事後，他跟我提了離婚。

【雲夕，昭昭得了絕症，時間隻剩三個月生命。】

【她唯一的心願就是穿上婚紗，成為我的新娘。你是她姐姐，你也不忍心讓她最後還遺憾……】

季雲深說的情真意切，讓我無法拒絕。

可他不知道。

得絕症的是我，還剩三個月生命的也是我。

1

季雲深提離婚的時候，我們剛剛結束了一場情事。

我渾身酸疼得要命。

今晚我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瘋狂，以至於他起身的時候，精壯的後背上都是我留下的鮮紅抓痕。

我看著眼前的離婚協議，目光向上移，落在了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

他的無名指上還戴著我們的婚戒……

「雲夕，你知道，我不想昭昭留遺憾。」

此刻的他重新穿上襯衫，紐扣系到了最上一層，再看向我時，面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清冷禁欲，和幾分鍾前判若兩人。

我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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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顧慕昭得了絕症的新聞上了熱搜。

微博裡，她大膽表白季雲深：

「如果生命隻能剩下三個月，我希望我穿過漫天花海嫁給你。」

她就像是一朵燃燒的玫瑰，在生命的倒計時肆無忌憚地綻放，而這一則微博卻被數萬網友轉發置頂，瘋狂 季氏集團 CEO。

我也知道，季雲深最後回復的是：「時間會錯過，但愛永恆。」

網友直呼被感動，磕到 2024 最頂玻璃糖，洶湧水軍瘋狂堆樓祝福，卻忘了季雲深已經結婚。

畢竟，在所有人眼裡，他們是虐文男女主，被迫因現實分開。

女主遠赴國外，男主屈服聯姻。

而我，是橫亙在他們愛情的惡毒女配。

如今女主生命進入了倒計時，男主再也不顧世俗枷鎖，義無反顧衝到了女主面前。

我平靜地接過季雲深手裡的離婚協議，隨意翻掃了一眼。

協議上列舉的條件很苛刻。

「季雲深，七年前你出車禍，被家族放逐，顧慕昭連夜出國，隻有我接受聯姻嫁給你，現在你就這樣打發我？」

我把離婚協議甩回到他臉上。

季雲深被我砸得一瞬狼狽。

他接住文件，雙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喉結滾動，聲音沙啞地跟我商量：

「隻是假離婚，等三個月後，我送走了昭昭，我們就復婚。」

「雲夕，過去的事情我已經放下了，我現在隻是把昭昭當妹妹，她也是你妹妹，你怎麼忍心讓她一輩子都在遺憾中度過……」

我無言以對。

有些不明白她的遺憾指的是什麼？

是顧慕昭前十六年佔著我真千金的身份，自小和做保姆的親生母親分離？

是我回來，她依舊享受著我親生父母的寵愛無法離開？

還是季雲深剛出事，爸媽就迫不及待把她送出國，讓我代替她嫁給被季家放棄的季雲深？

如果是這樣，那麼終其一生，她還真始終都在遺憾。

我笑了，低頭掩去眼眶墜落的那滴淚，輕聲說：「如果我說，我也遺憾沒有舉辦一場婚禮，我曾也期待著穿著婚紗奔赴所愛……」

屋子裡沒風，卻有些冷。

我攥著協議邊角，竭力壓抑情緒。

在落針可聞的安靜裡，我聽到季雲深不悅的指責：「昭昭得的是絕症！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跟昭昭一個快死的人比？」

心好疼啊。

這一刻我隻覺得自己整顆心被硫酸澆蓋，撕心裂肺，千瘡百孔。

疼得我說不出話，沒辦法告訴他。

得絕症的是我，隻剩三個月生命，快死的人也是我……

2

我同意離婚，但是要求重新分割財產。

這一下，季雲深更生氣了。

他強調我們隻是假離婚，現在這一切都隻是權宜之計，我卻在這裡锱铢必較動真格。

我語氣冰涼：「離婚還有真假？難不成民政局的蓋章不作數？」

季雲深跟我冷戰了。

因為我真要跟他離婚。

他氣得連夜搬出了別墅，帶走了所有佣人和司機，臨走前丟下一句：「昭昭需要照顧，至於你，什麼時候知道錯了，再和我聯系。」

他把我一個人留在了半山腰的別墅。

從這裡到市中心幾十公裡的距離，平日的出行方式是車庫那一輛輛全球限定款豪車。

可我，沒有駕照。

所以第二天，我隻能徒步下山打車。

正值酷夏，沒一會兒，我已經汗流浃背，腳底燙得發麻，鼻腔充斥著柏油馬路的橡膠融合的刺鼻塑料味……

行至中段，我已經撐不下去，絕症引發的癌痛席卷全身，讓我幾乎是不受控制地雙膝一軟跪在了環山公路上，雙手緊緊抱住了自己……

最後，我給季雲深發了一條微信，求他讓司機回來。

回應我的，是他冰冷的一句：

【知錯了嗎？】

我握著手機，指尖還在顫抖。

明明是酷暑炎日，可此刻我卻又感受不到一絲炙意。

心感覺不到疼了。

因為已經疼至麻痺。

……

我昏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在醫院。

旁邊是兩個年輕的小姑娘，穿著騎行服，看到我，臉上露出了驚喜。

「你沒事就太好了，我們騎行路上看到了你昏倒在路邊，嚇死我們了，那個地方根本打不到車，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你抗下山，找的救護車……」

兩個小姑娘很年輕，體格也是瘦瘦小小，笑容明豔燦爛，說話時一個替我仔細地墊起枕頭，一個出去找醫生檢查。

我眼眶發脹。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不會見死不救，可是我結婚七年的丈夫，卻任由我在烈日下自生自滅……

很快，另外一個女生回來，罵罵咧咧：

「我真服了，顧慕昭剛下床崴了一下，結果季雲深命令全院的醫生護士上樓待命，連急診科都被喊上去了，醫院又不是他家開的？有這麼浪費醫療資源的嗎？」

【小點聲。顧慕昭粉絲多，你說錯一句都要被扒光底褲罵，誰讓人家是霸道總裁心尖寵，聽說季雲深為了她都要離婚了，全網都在歌頌他們的矢志不渝……】

【離譜，明明出軌也能被美化？如果真放不下就別結婚，聽說季雲深有個結婚七年的原配，真是一點不管人原配死活！】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吐槽。

我這個原配，隻覺得諷刺。

3

很快，醫院的事情就被人扒上熱搜。

還有人偷拍了視頻。

視頻裡，季雲深耐心溫柔地哄著顧慕昭吃藥。

顧慕昭不配合撒嬌說苦，一會兒要求抱一下，一會兒要求親一個，最後還鬧脾氣打翻了藥盒。

可每一次，季雲深都耐心配合，最後更是彎腰親自撿起了藥盒，重新配比，繼續耐心地哄。

視頻再次衝上熱搜，畫面被彈幕刷屏：

【對不起，雖然是玻璃糖，但是我還是被甜到了。】

【季總也太溫柔了吧，真的是在愛人面前，才能放下身段。我願意獻祭我前男友三十年的壽命續昭昭的嗚嗚嗚……】

【別說了，我想看昭昭穿婚紗。】

我退出視頻。

彼時，我剛剛做完第一次化療，刺骨的疼痛感讓我身上浮了一層虛汗，意識有些渙散，不自覺想到了過往。

季雲深從沒有這樣哄過我。

倒是我經常這樣哄他。

剛嫁給他的時候，他雙腿不利於行，又覺得被全世界拋棄，脾氣暴躁易怒，吃藥治療都不配合，動輒摔杯砸碗。

我也是這樣，一次次地不厭其煩地哄著，一點點修補起季雲深破爛的世界。

後來他康復，我們的關系也完全破冰。

第一次水乳交融，他和我十指緊扣，虔誠地吻上我的額頭，對我說：

「如果人生是一場旅行，我希望身邊始終有你相陪。」

可現在，他選擇了別人。

……

在我決定籤字離婚前，爸媽打來了電話。

我接通，電話那頭卻是劈頭蓋臉的指責。

「昭昭都快死了，你就這麼見不得她好，非要霸佔著季太太空名？你怎麼這麼冷血！」

「當初要不是昭昭把嫁給季雲深的機會讓給你，你能享受這七年？」

「雲夕，這是你欠昭昭的！」

我一直都不理解我的親生父母。

找回了我，卻又不愛我。

十六歲前，我叫劉招娣，回了顧家，卻沒辦法叫回自己的本名。

因為要照顧他們昭昭的情緒。

我被改了名，叫顧雲夕。

她是昭日，我是夕陽。

媽媽說我們都是他們的寶貝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我是手背。

五百平的房子，我隻能住比佣人房大不了一點的客間，衣服包包都是顧慕昭先選，生日也是她先吹蠟燭……

連男人也隻能撿她不要的。

最後卻要我對她感恩戴德？

我突然就覺得沒勁兒透了，回過神，我平靜地開口：「現在我也沒影響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倆不是在網上打得火熱嗎？」

爸媽似乎沒想到一貫乖順的我會反唇相譏，噎了一下，惱羞成怒：

「你明知道昭昭想要的是什麼！你非要從中作梗是不是！我們當初就不應該把你找回來！就應該讓你在鄉下當土包子！」

「我的昭昭是大明星，一輩子要名聲，你是要毀了她啊！怎麼會有人像你這麼惡毒！」

是啊，我不止惡毒，還貪婪。

我嗤笑了一聲，明明疼得每一個字都如刀割嗓，還是攥緊手機咄咄逼人：「想離婚，就讓季雲深拿出誠意。」

「愛，是有代價的。」

4

季雲深再次回別墅，拿來了新的離婚協議。

條件我很滿意。

所以我籤字得很爽快。

可是季雲深的臉色卻沉得滴水，死死地盯著我，好像我才是那個背叛婚姻的人。

【昭昭自殺了。】

他看我眼神掛上恨意：【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們隻是錯過三個月，可是昭昭錯過的是一輩子！】

我沒什麼反應，【哦】了一聲，把離婚協議推遠了點，對他說：【按照協議，這棟別墅歸我，你的行李我會找人打包連著賬單一起寄到你公司。】

客廳很暗，襯得他臉色很陰。

他情緒被憤怒佔滿，見我始終不為所動，最後狠狠地踹了一腳茶幾，拿起離婚協議甩袖離開。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注意到，我蒼白的不正常的臉，還有胸口空白處，大片的青紫色創傷痕……

5

和季雲深離婚後，我變現了所有的固定資產。

爸媽得知後，又瘋狂打來了電話。

這一次我學聰明了，沒接，直接拉黑。

而網上，當顧慕昭 po 出季雲深的離婚證時，全網又是一片聲浪祝福，甚至開始徵集婚禮方案。

顧慕昭回應：

【已經在籌備啦，雲深說要給我一場最盛大的婚禮，他知道我想去西藏，所以決定帶我去那裡度蜜月。】

這下，網友一片彈幕表示磕到了。

隻有一個小博主提出質疑。

【絕症可以進藏嗎？我看顧慕昭龍精虎猛，怎麼一點都不像是得病的樣子？】

這條評論很快被群噴。

【樓上你歹毒不歹毒啊！昭昭不像病人不是好事嗎！誰不希望絕症痊愈啊！】

【說，你是不是季雲深惡毒前妻派來的攪屎棍！】

【我們昭昭有什麼錯，她隻是想要在生命的最後和自己最愛的人去自己最愛的地方，用最樂觀的一面迎接往生……】

最後，那個小博主被噴得關了評論。

我默默記下了那個賬號，用小號給他轉了兩萬打賞。

……

我的身體日況愈下。

但是醫生始終不願意放棄，最終他聯系了一個國際上享譽盛名的教授，給我安排了一場手術。

【顧小姐，教授的行程安排得很滿，這一趟隻能抽出兩個小時。】

【這一次，或許是你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