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如今的沈亦光鮮亮麗，似乎擁有了主宰一切的力量，

他伸手間能得到所有，卻永遠無法將過去與自己割席。

我面無表情，站起身。

「我是第一天不愛說話嗎？」

「沈亦，你是第一天才知道我不愛說話嗎？」

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喜歡晴天的我，第一次感受到無比安心。

我不是傻子。

我沒錯。

我一直知道。

之前一直不反駁他，隻不過是不想聽進去。

那些刻薄的話，太難聽。

我幾乎沒有勇氣相信那些話真的是一起走過那麼漫長的人生道路的少年，在十多年後會對我說的。

好風憑借力。

沈亦，你扶搖直上，已經忘記來時路了。

我抬起腿，一刻都沒停留。

「夠了，沈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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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待你不薄。」

15

十七歲的他再也沒出現。

母親死的那天，我獨自處理好了喪葬事宜，然後把擬訂很久的離婚協議遞到了沈亦的公司。

聽說沈亦以為自己患上了精神分裂，陸陸續續找了好多醫生，進了好多所醫院。

他太精明了。

生怕自己生出一點病，影響自己的金貴命。

但這都與我無關了。

算上時間，距離最後一次見到那個穿來的少年，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這是十七歲的他，與我分別的最長時間。

我想這個時間或許還會繼續延長。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到我垂垂老矣，到我行將就木的時候，他都不會出現。

畢竟憑現在這個老謀深算的沈亦的抵抗意念，縱使十七歲的沈亦再想出現，也難了。

但我不難過。

我但願他能天天開心，願在另一個時空的沈亦能忘記我，不要再出現。

窗外大晴天，竟又下起了雨。

按照學名來說，這種奇怪的現象應該叫太陽雨。

我拿起筆，頭也不抬地在草稿上圈圈寫寫。

我原以為，我能拖著接受一切。

我以為我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無視沈亦的變心，就這麼守著名存實亡的婚姻，在離沈亦很遠很遠的地方，做一個不出名的作家。

但現在，我不想了。

擬訂的離婚協議，所有都是按照最規矩的財產分配來的。

我不想多要他一分，也不想讓他這麼平平穩穩、一身輕松。

生活不是爽文，我沒有虐得他滿地找牙的能力。

生活也不是追妻火葬場，我不會幻想當個傻白甜淨身出戶後，他再來追求。

就這麼幹脆利落地離開，沒有一點報復麼？

就這樣吧。

沒有。

我累了。

不想勾心鬥角，也不想再和沈亦扯上任何幹系。

或許我是個懦夫。

我從來不是信徒。

但此刻，我竟真的希望，這個世界有地獄。

但願你死後，十七歲的你能和現在的你被分成兩個個體。

但願會有人帶你入阿鼻地獄。

16

籤署離婚協議的那天，是個大晴天。

沈亦穿戴得很整齊。

還是一如既往的黑色西裝，得體得像是從小生在富人家的上流人士。

他重新擬訂了一份協議，遞到我面前。

裡面多了很多自願贈送給我的財產。

除了股份，幾乎所有不動產都分了我大半。

把紙推過來時，沈亦沉聲說了句抱歉。

聽見的時候，我沒什麼表情。

或許這就是有些視頻號裡說的，男人在和舊愛割席時，會出現的虧欠感。

無所謂了。

真虧欠也好，想裝裝深情也罷，隻要真的想籤協議就好。

素白的空處，我莊重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陸昭昭。

把紙推回給沈亦時，他拿筆有些不穩。

我低頭，權當看不見。

「抱歉。」

「願你能天天開心。」

離別的時候，他起身，再次說了這句話。

我坐在原位上，沒有回答。

我的下半段人生，開心與否，都與他無關。

他抬起修長的腿，往外走去時，我垂眸看向地面，想著與他錯開時間離開。

卻在那處他逗留的地方，看見了幾點淚漬。

透明的，幾乎與潔白的地磚融為一體。

淚點很小，我卻不知為何，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還有些雜亂思緒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

我抬眼看向遠處的沈亦。

他背脊僵硬挺直。

像極了初中被霸凌那年，我記憶裡眼裡失了光彩的沈亦。

走到拐角的地方，沈亦踉跄了一下，但沒有停。

陽光透過樹葉，變成小圓圈，聚在那塊他剛經過的地面，像是淚漬。

我起身，從相反的方向走去。

淚水從眼角滑落。

我抬手輕輕擦去。

如果轉身的話，或許還能看見一點他的背影。

但我沒有回頭。

一次都沒有回頭。

17

「昭昭老師，有人說過你這本小說情感描寫巨真實嗎？」

旁邊主持人笑著詢問我。

我拿起桌上的籤售書。

陰差陽錯。

陰差陽錯。

從大學畢業後，為了配合沈亦，為了交房租，我打的都是零散的工。

後來日子好起來，甜蜜的那幾年，沈亦叫我安心待在家裡。

我也就沒想著拾筆。

直到五年前，我再想撿起過去的夢想時，已經靈感全無了。

我努力地寫了一本又一本，但沒有任何水花。

全都像是丟進了水井。

爆火的這本，寫的是我和沈亦的故事。

原原本本。

每一處都完美復刻在我的筆尖。

說是寫作，其實也是記錄。

我害怕有一天，我會把這一切忘記。

後面我又陸陸續續寫了好幾本，全都無一例外地爆火。

靈感從記錄我和沈亦開始，又湧了出來。

像是十七歲的他，專程讓十七歲的陸昭昭，指點了我一趟。

18

沈亦好像真的瘋了。

最近網上全是他的信息。

說他似乎精神分裂抑或是精神錯亂。

整個人神神叨叨的，有時還很癲狂。

做出的決策也亂七八糟。

沈氏集團的股價一時瘋狂下跌。

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度假。

秦皇島的海風吹在我的臉上，我仰起臉笑了笑。

謝謝。

你真聰明。

（已完結）

十七歲沈亦·獨白

01

我居然穿越了。

苦盡甘來。

沒想到我真的在未來給了昭昭想要的生活。

大房子，還有專門的書房。

那麼愛幹淨的昭昭終於能有一個好地方寫作了。

我太過高興，以至於失態地摟住了她。

意識到這樣不太好後，我收住手，忐忑不安。

還好昭昭大方，沒有和我計較這逾矩的行為。

我長舒一口氣。

長大的昭昭也很漂Ṱŭ̀₈亮。

我好開心，我能把昭昭養得這麼漂亮。

隻是為什麼，她看起來這麼悶悶不樂？

02

上次穿回來太過匆忙。

我在海邊還沒和昭昭講幾句，就被送了回來。

再睜眼的時候，十七歲的陸昭昭正在旁邊擔心地看向我。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看手表。

發現距離我穿過去，在這個時空裡隻過去了三個小時。

看著面無表情，但是眼裡根本藏不住擔心的陸昭昭，我眯著眼睛揉了揉她的頭發。

「沒事？」

她轉身，惜字如金。

我跟在後面，迎著陽光，舒服地閉上眼睛。

「沒事啊，我能有什麼事？」

我能有什麼事，我隻是去見我們的未來了。

我在嘴裡悄悄嘀咕了一句。

不敢讓她聽見。

看著前面走得毫不遲疑的身影，我加快了腳步。

昭昭啊昭昭。

別走這麼快。

你知不知道，未來你也很漂亮。

最重要的是，未來我們也還在一起。

03

高三的課程很忙。

正值夏天, 窗外蟬鳴陣陣。

我在這裡，待得抓耳撓腮。

晚上用盡了各種催自己入睡的辦法，也沒能再穿越進未來。

我還沒仔細看那個世界，還沒認認真真看清昭昭, 怎麼就回來了。

就在我氣餒，以為那一切都是巧合的時候，我又穿了過去。

這次, 我終於認認真真看清了昭昭。

隻是有些奇怪的是，為什麼我很久之前擺的拖鞋, 還一點沒變地待在原地？

04

昭昭。

我的昭昭。

我對不起你。

看著在我面前，無法掩蓋的殘酷事實, 我隻想死在不久前給陸昭昭表白的春天裡。

抱歉，是我耽誤了你。

05

最近老師說我有些嗜睡, 或許是生了病。

我順勢, 請了幾天病假, 安心躺在家裡。

看著背起書包經過陸昭昭桌前，她有些擔憂的眼神, 我扯起嘴角勉強笑了笑。

昭昭，我沒事，你別擔心。

我想裝作若無其事地和她說話, 眼淚卻抑制不住地從眼角流出。

害怕她瞥見，我立馬別過頭去。

在有些硬的木板床上, 我不分晝夜強迫自己入睡。

萬幸強制入睡十次, 能有一次真的回到未來。

我一點時間都不敢耽誤, 隻想在有限的時間裡, 把所有事情安排好。

我隻願, 現在的昭昭，未來的昭昭，都能天天開心。

06

我從沒有一瞬，這麼恨自己。

如果有機會回到過去的話，但願被男人拳打腳踢的時候, 年幼的陸昭昭沒有救我。

未來的沈亦真的很卑鄙。

我不管怎麼入睡, 都沒辦法再進入他的身體。

為了能再回去, 我打開了那個封鎖已久的抽屜。

去年, 那個愛酗酒的女人死了。

她的東西我都原封不動地鎖著。

她經常失眠，所以抽屜裡有很多她的安眠藥。

不知道過沒過期。

不過也無所謂了。

我拿水泡了一粒又一粒。

睡不進未來，就抓了一大把, 閉眼咽下去。

萬幸, 一瓶下肚, 終於又進了沈亦的身體。

最後一次見面，昭昭Ṱü₍很漂亮。

外面陽光很燦爛, 我卻想起了陰雨連綿的小巷。

我強裝鎮定離開, 最後還是踉跄了。

還好昭昭低著頭, 肯定看不見。

我竟沒想到, 所有解局的方法都是死。

母親死了，我被解救了出來。

昭昭的父親死了, 她的母親被解救了出來。

那這一次呢？

怎樣才能把昭昭解救出來？

面對這個問題。

我比誰都知道答案。

回想起剛剛在昭昭面前的表現，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淚水難以抑制地從眼角流出。

好風憑借力，送你上青雲。

但願, 但願。

但願我演技完美無缺。

但願我沒有露餡。

但願現在的昭昭，未來的昭昭，都能永遠開心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