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初戀變心
- 3632字
- 2025-03-10 16:53:32
但就是那一點幾近瞧不清的光裡,他的眼睛亮亮地看向我。
我坐在沙發上,抬眸,斟酌用詞:
「高三課業很繁忙吧?你能控制自己出不出現麼?」
「以後還是盡量不要來了。」
高三這年,我和他學習穩扎穩打,最後考了相同的分數,如願進了同一所大學。
但我怕頻繁來這裡,他會……
他何其聰明,一下就悟到了我的意思。
「雖然控制不了,但來這裡不會影響到我心情的。」
「回去的時候,我很想告訴你我們的未來,但我忍住了。」
他笑著做了個捂嘴的動作。
「放心,我會保守這個秘密,然後按部就班地做事情,等待幸福的來臨。」
我怕知道真相影響他的心情。
他怕知道未來事情會影響十七歲在備考的我的心情。
耳邊,電影裡男主的誓言聲更大了。
在影片中和父母據理力爭後與男主私奔的女主流下真摯的淚水。
諷刺的是,幸福並不會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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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十分鍾後的劇情裡,男主背離了她。
淚水化作了天上降落的瓢潑大雨,把她從頭到腳淋盡。
09
這一趟,十七歲的他來的時間很短。
第二天晚上,就變了回去。
看著身上穿著衛衣、但神情嚴肅的沈亦,我垂眸。
剛好昨天晚上照顧母親的護工打了電話過來。
「有機會最近和我去看母親一趟吧。」
五年前,母親查出身體問題。
這幾年反反復復做了好幾次手術,身體越來越差。
前幾年打電話給沈亦,沈亦還會配合我去看兩眼。
但去年九月開始,就再也沒去過了。
我每次都用沈亦在忙搪塞過去。
可是人再怎麼忙,哪有一年從頭到尾都在忙的道理?
沈亦揉著眉心:
「再說吧。」
每次都是這個話術。
再說再說。
到底是因為什麼不想去?
怕在我媽面前要昧良心許諾一輩子對我好嗎?
嫌自己明明給了醫藥錢,還要花時間看一個快死的人嗎?
我抿唇。
深吸一口氣,倍感無力。
沈亦,我媽當年沒有虧待你。
「去不去?」
「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說清楚。」
他沒回答我,隻給了一個不知意味的表情。
模稜兩可是商人的本性嗎?
如果是的話,那我恭喜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合格的商人。
如果不是,那沈亦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副樣子的?
我不知道。
10
十七歲的他出現得更頻繁了,隻是每次待的時間都不長。
我努力記下他每次出現的時間點,整理下來卻發現毫無規律。
他像是一陣風,來了就走。
但就是這麼幾次短暫的接觸,他竟看出了我和如今的沈亦之間的蹊蹺。
為什麼他走了之ẗù⁶後,放在原位的東西再也沒人動過?
為什麼每次穿進來時,他都在另一棟很遠的別墅裡蘇醒?
為什麼總有秘書給他打電話,用沒分寸的語氣?
一開始我還會用借口搪塞過去,刻意在家裡制造出沈亦常來的痕跡。
但紙包不住火。
他不是傻子。
面對他的詢問,我選擇了沉默。
我隻會沉默。
都是事實,我辯無可辯。
我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我們居然會走到這一步。
這樣對此刻的他來說,衝擊太大。
我隻能說,時間改變了很多。
但時間究竟為什麼改變了沈亦,我也不知道。
我好像還是和以前一樣,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無論遇到天大的事情,都揣著一副死人臉。
我還是像以前一樣,腦子裡全是胡思亂想。
回望這三十多年,我好像一直都是一個樣。
我從沒變樣。
那到底是為什麼?
我不是愛哭的人。
一直覺得哭是世界上最沒用的事情。
哭不能改變父親賭博的事實。
哭保護不了被家暴的母親。
哭沒辦法帶我逃離。
我這輩子沒哭過幾次。
我不喜歡表現脆弱,也不稀得表現脆弱。
但在這一刻,看著被不斷翻出的、掩蓋不住的證據,看著不合時宜的、此刻彈出的沈亦新情人的消息,我竟嗚咽出聲。
很諷刺吧?
我和你的未來。
我們的未來。
怎麼辦啊?
該怎麼辦啊?
我這一無是處、糟糕的人生。
11
我的人生,又多了一項罪名。
不僅自己人生一塌糊塗,也沒能給穿來的沈亦一個美好的溫床。
我讓還在高三的他,知道了這樣惡心又殘忍的真實。
我是個罪人。
我讓他即使穿回去,也沒辦法以純粹的心態面對在那個時空的我。
我是個罪人。
我讓這麼一個十七歲孩子獨自應對我的崩潰。
我是個罪人。
看著面前紅著眼睛的沈亦,我隻敢沉默。
「離婚吧,昭昭。」
他摟住我,聲音竟有些哽咽。
我該怎麼描述呢?
一環連著一環,剪不斷理還亂的瑣碎事情。
我以為有錢後,一切都能朝著幸福的方向發展。
但事與願違。
一切更加糟糕了起來。
那些還能用貧窮來抑制的欲望,在有錢後暴露無遺。
它讓我加速墜入深淵。
我的母親,是一段悲慘、痛苦婚姻毫無疑問的受害者。
她的痛苦,直到我那終日酗酒賭博的爸,忽然心梗猝死才結束。
多虧老天爺出手,不然籠罩她的,絕不隻是丈夫欠下的巨額債款。
父親死時,我在讀初二。
夏天除了兩件洗得發皺、發白的校服,我拿不出任何多餘的短袖。
放學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沒人的地方撿塑料瓶。
所以她一直最最希望且期盼的事情,就是我能擁有一段美好、美滿、幸福的婚姻。
沈亦是她看著長大的。
是鄰裡優秀、陽光的孩子。
雖然家庭也不大好,但本人卻是實打實的優秀。
母親待沈亦不薄。
在父親死後沒多久,沈亦的母親也死了。
沈亦自己不會做飯,母親就拉著他來我們家。
狹窄的客廳裡,三個人肩並肩擠在餐桌前吃飯。
我童年裡的午飯時光,可以說是一直和沈亦系在一起。
我和沈亦結婚的那天,我見到了這個連被家暴時、在被人上門催債時都沒落一下眼淚的女人,第一次喜極而泣。
往後的日子裡,她看著我們一步步從平房到高樓,看著我們有錢,看著我們幸福。
幸福,對於這樣起點的我來說,多麼難得。
對於在人生大半時間都處於不幸福中的她來說,目睹我幸福多麼難得。
簡單的兩個字像是扼住我的繩索,讓我有喘息的時機,卻不敢大口呼氣。
我不能離婚。
至少現在不行。
我平靜地講到這裡,眼淚無意識地從眼眶滑落。
沈亦手顫抖著,摸了摸我的頭。
「別哭。」他沙啞的聲音像是年久失修的鋼琴,在吐出最後的旋律,「逃吧,我帶你逃。」
逃吧,逃吧。
我紅著眼,驟然想起初中那年。
那年我們一起考到了市裡最好的中學。
但最好的學校,也會有一群不入流的混混。
沈亦就這麼倒霉地犯了觸,入了這群混混的眼。
霸凌是沒有理由的。
饒是沈亦再開朗大方,也Ŧŭ³有人會討厭他。
他們把他逼到牆角,拿著挖來的信息,笑他媽連坐臺女都算不上。
是個給點酒錢就賣的婊子。
人格侮辱,是世界上最惡心的東西。
他會碾碎你的脊梁,讓你自以為成了下賤的東西。
嘴角掛彩的沈亦在牆角,眼裡第一次沒了色彩。
我不想看他這樣。
他不該這樣。
懷著這樣的念頭,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忽然撞開了那麼一群又壯、身上還有大片文身的人,護住了沈亦。
在拳打腳踢中,我紅著眼,把眼神死寂的沈亦臉掰正過來。
兩相對視,我顫著聲音:
「逃吧,我帶你逃。」
12
他陪我去見了母親。
母親的情況實在說不上好。
瘦弱、臉色慘白,身上插滿管子。
這些年就算我找遍了全國各地有名的醫生,也無濟於事。
她的身體就像一個漏洞的氣球。
就算怎麼往裡吹氣,也會泄出來。
每次我來時,都看見她在休息。
風燭殘年,大概就是如此。
一眼數得到頭的日子。
我甚至不敢想,我的母親,她還能陪在我旁邊幾時。
沒錢會無可奈何,有錢也救不回來。
我的人生似乎變成了草稿上如蜘蛛網般攀爬的圈,怎樣都是死結。
母親一天中醒來的時間很短。
我和沈亦從早上八點呆坐到出現夕陽的時候,她才堪堪睜開眼。
那雙半眯著的、渾濁疲憊的眼睛,從我身上,緩緩移到了沈亦身上。
然後放大了一點。
長達一年多,女兒老公的缺席位,終於被填滿。
我的謊言,終於在此刻,消失殆盡。
13
他出現得更頻繁了。ťṻ⁴
之前還是五六天才出現,現在隔個兩三天就會出現。
出現的時候,要麼是拉著我去看母親,從白天坐到黑夜。
要麼是帶著我去很多遊玩的地方。
他像是在和現在的沈亦,爭奪身體的使用權。
想把所有現在沈亦虧欠我的,都用盡全力彌補給我。
白天去我過去提過的喜歡的公園,中午帶我去吃我想吃的菜。
晚上,在人潮湧動時,他牽著我走向遊樂園。
摩天輪運轉到最頂端的時候,沈亦握住我的手出了汗。
他有些啞聲。
整個人頹唐得不成樣子,卻還在硬撐。
在煙花下,沈亦紅了眼睛。
「昭昭,我希望你能開心。」
「一直開心。」
我想對他說你沒有錯。
可是看到這張三十五歲的沈亦的臉,我隻能緘默。
開心,對此刻一團糟的生活來說,談何容易?
14
沈亦不是傻子。
頻繁地喪失記憶,然後在一個陌生地方蘇醒,讓他嚴重懷疑自己精神有問題。
之前,他還隻是有所懷疑。
直到最後一次。
我目睹了和我坐在公園的他臉上出現各種錯亂的神情。
現在的沈亦和十七歲的他在身體裡博弈。
沈亦痛苦地躺在地上,嘶吼、咆哮抑或是捶地。
最後盡數平息。
渾身零亂的他站起身,最後猩紅著眼,恨不得把我掐死。
「你他媽的啞巴了嗎?」
「知道我有病,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恨不得我死是嗎?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最讓我犯惡心的,就是你要死不死的性格。」
他步步緊逼。
我們兩個人都沒提,可卻清楚地知道他這個犯惡心指的是什麼。
升官發財死老婆。
他又開始為自己的出軌開脫。
為自己看膩了我開脫。
為能心安理得地把自己放在正義面開脫。
因為我無趣,所以他去找活潑可愛的姑娘。
因為我老,所以他找的都是年輕漂亮的。
他拿和我這個初戀相守十幾年當作公司賣點沒錯。
他用自己總裁身份,勾搭秘書沒錯。
他嫌棄糟糠妻,嫌棄自己那段灰頭土臉的過往,和活潑年輕的小姑娘在一起沒錯。
幹什麼都是我的錯。
我活在他身邊,活在他世界裡,就是有錯。
是我讓他惡心嗎?
不是。
是我們算不上體面的過往,我們一起經歷的狼狽,讓此刻的成功人士沈亦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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