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果客戶是涉世不深的大學生，直接上假冒偽劣產品。

如果是荷包豐厚且沒什麼文化的中年婦女，那就肆意誇大手術效果，盡可能地多推薦項目，盡可能地多撈錢。

如果是網紅一類，就用上最好的服務態度，並將進口貨臨時調包成國產貨，主打一個不出事就算成功。

他們還鼓勵那些代理，就算做壞了也不怕，消費者都是弱勢群體，很難找到證據進行維權，但凡拖他們個一年半載，很多人都會自認倒霉。

我把這些通通錄屏保存了。

6

我爸終於等到了夢寐以求的手術。

進手術室之前，他在鏡子前左顧右盼，擠眉弄眼地練習著拋媚眼。

「天啊，我好激動，我終於要破繭成蝶了～」

這一臺手術要價六十萬。

我已經查過資料了，其他醫院報價普遍在十萬至三十萬之間。

僅僅這一臺手術嚴斌就吃掉了多少回扣。

但嚴斌把這家醫院吹得天花亂墜，還說他為了我爸，特意拜託院長斥巨資請來了國外的資深專家，所有的材料也都是最頂級的進口貨。

在準備室裡，崔大強看著嚴斌一臉嬌羞，美滋滋地說：「這可是改變命運的大手術，多花點錢算什麼，隻要你肯對我用心，花再多的錢我也願意。」

我表面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在冷笑。

他是怎麼有臉說出這些話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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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法律上來講，這些財產確實是婚後的夫妻共同財產，但大部分都是我媽日夜操勞賺來的。

他一個騙婚的渣男，卻天天 PUA 我媽，嫌棄她不夠漂亮精致，埋怨她身上滿是油煙味。

我狠狠瞪著他的背影，真希望他直接死在手術臺上。

這樣的話財產也沒必要分割了。

然而重生並不是開掛，等手術做完，他仍舊好好地活著。

不過，他受了好大的罪。

他下體的傷口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手術三天之後，醫院不會再提供阿片類的鎮痛藥物，換下的鎮痛藥根本不足以止住如此劇烈的疼痛。

每一次換藥，每一次使用模具撐開，他都疼得嗷嗷慘叫。

我天天去醫院看他，裝出一副很關心他的樣子。

實際上我是去欣賞他痛苦的樣子。

嚴斌也會時不時地來看他。

但是我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裡的厭惡和嫌棄。

他適時提出，為了幫助崔大強越變越美，他已經「貼心」地幫他規劃好了後面的整容手術。

對啊，他的變身行動還沒徹底結束呢。

就算做完了這項手術，他依然長著一張男人的臉和男人的公鴨嗓。

還有他一馬平川的胸部。

還有那麼多罪等著他一點點承受呢，真是想想就開心。

7

事實證明，隻要用心祈禱，還是會有意外之喜的。

崔大強歲數大了，術後恢復得並不順利，一直在出血。

一開始院方和嚴斌還在瞞著，後來我爸實在疼得受不了了，才將他帶到大醫院檢查。

人家說了一大堆術語，他聽不懂。

我好心地幫他翻譯了一下，其實就是沒割幹淨，需要回爐重造。

崔大強當場就傻了。

這麼大的罪，還要重新再受一次？

他嚇得渾身哆嗦，竟當場失禁了。

嚴斌嫌惡地皺著眉，強忍著惡心幫他處理。

沒辦法，為了錢他還是要裝一裝的。

他跟我爸說，這醫生的水平太差了。

手術的主刀醫生是他專程從國外請來的專家，經驗比他們豐富多了，怎麼會沒做幹淨？

這醫生就是想騙錢，故意嚇唬他。

其實開點消炎藥和止痛藥，回去慢慢養著就可以了。

不過從那之後，嚴斌就開始找各種借口說忙，來看崔大強的次數漸漸變少了。

我爸像個戀愛中的小女孩一樣，開始患得患失。

嚴斌跟崔大強說，他去外地交流考察了。

崔大強就讓我跟蹤，看他是不是外面有了別人。

我立刻答應，去可以，但是我沒錢，他得出往返機票，酒店住宿和餐費。

我爸自己行動不便，隻能咬牙答應。

拿了人的錢，事情還是要做的。

我發現嚴斌根本就沒去外地，不過是隨口找的借口敷衍。

說這話的時候，他在一家清吧悠闲地抽著雪茄。

「崔大強簡直太雞賊了，我找他借過幾次錢，他居然跟我推脫。

「最近我一直找借口說忙，沒時間去看他，給他點顏色瞧瞧。」

旁邊的一個美女問：「怎麼著斌哥，看來這次的大魚還挺有心眼？」

嚴斌笑笑，在她臉上捏了一把：「有個屁！就是雞賊罷了，還以為能拿捏我。

「那些小的整容手術抽成少，沒啥搞頭，就得這種大魚才有意思呢，一單能頂好幾單。

「這個崔大強正跟老婆鬧離婚呢，能分到房子和錢，等我給他榨得幹幹的，再踹了他。」

旁邊的女人嬌笑著，主動靠了過去，嚴斌吧唧親了她一口。

「天天陪那個不男不女的家伙惡心死了，寶貝，晚上你可得好好陪陪我，給我消消毒。」

美女笑著答應了：「寶貝辛苦啦，陪你沒問題，你可得給我買最新款的包哦。」

哦喲。

看著這倆人黏膩肉麻的樣子，我心裡不由得湧起一陣興奮。

崔大強不愛女人，可這個嚴斌卻愛死女人了！

當一個騙子遇上另一個騙子，當騙婚的遇上騙錢的，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8

我屁顛屁顛地去給我爸匯報了。

實話當然是不可能告訴他的。

我跟他一通胡編，說嚴斌確實在很認真地工作，從一個會場奔赴下一個會場。

我能看出來，他確實是個很優秀的人。

爸你眼光真好。

崔大強一聽，頓時有點緊張。

「跟他搭訕的人多不多？」

我想了想，故弄玄虛道：「行業交流會，搭話的當然多了。

「不止搭話，還有很多人和他交換名片，加微信了呢。」

他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

我適時補充一句：「哎，這麼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單身且有錢，很難不讓人心動啊。」

從那天開始，崔大強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後來他終於忍不住問我：「嚴斌最近都沒怎麼聯系我，該不會是生氣了吧？之前他找我借錢，我沒借給他。」

我故意裝出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等他反復追問我的時候，我才別別扭扭地說實話。

「其實，在我跟蹤他的時候，不小心被他發現了。

「他特別難過，覺得你不夠信任他。

「從找你借錢你不肯借那次，他就察覺到你對他抱有戒心，加上這次你讓我跟蹤，他更加確定了。」

我爸的臉上頓時呈現出一種快碎了的表情。

我強忍著笑：「為了他，你連這麼痛苦的手術都做了，怎麼借點錢反而不舍得了？

「為了這麼點錢傷害對方的感情，值得嗎？」

做完手術後，崔大強服用了大量激素類藥物。

我覺得這對他的情緒和大腦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果然，他開始嚶嚶地哭起來。

「我心裡沒有安全感，哎，其實我也不是不信任他。現在怎麼辦啊，他都不回我的信息了，電話也不接。」

我想了想：「那你是打算借給他了？那我好人做到底，幫你轉交吧。

「不過你可別在他面前嘮叨啊，他很要面子的，找自己的女人借錢應急很不好意思。」

我著重咬死「自己的女人」這幾個字。

果然我爸再次展露嬌羞，立刻就答應了。

我美滋滋地拿著他的銀行卡取了 20 萬，轉手打到了我媽的賬戶上。

「別多問，給你就拿著。」

9

不過這件事在我爸心裡埋下了危機意識。

還沒等下身恢復好，他又緊鑼密鼓地安排整容。

不早點變得美美的，他擔心自己的愛人會被其他人搶走。

一聽又有錢拿，嚴斌馬上又貼了過來。

他推薦的醫生可真能規劃。

雙眼皮、隆鼻、削骨瘦臉、豐唇、面部提升、豐額頭、下颌線注射、頸紋注射、精靈耳……

能安排的全部安排上。

真沒想到小小的面積能幹這麼多的工程項目。

看著手術風險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我的眼都快瞎了。

然而我爸看都沒看就都籤了。

他說，他的寶貝已經替他看過了，現在他對他的寶貝百分百信任。

合同籤了，錢交了，他美滋滋地期待著變美後的自己。

我則是在心裡盤算，聽說削骨瘦臉風險很大，很容易大出血，這次我能不能賭一把運氣，讓他涼在手術臺上？

可事實再次證明我想多了。

我爸在雙眼皮和豐額頭這一步就栽了。

雙眼皮割得一寬一窄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額頭的填充注射。

注射後，他的一隻眼看不見了。

應該是醫生的操作手法有問題，導致藥物通過面部動脈逆行進入了眼動脈，從而損傷了眼部神經。

當他用僅剩的一隻眼，看到自己腫得跟壽星公一樣的額頭和肚臍眼一樣的眼睛時，徹底崩潰了。

他把能接觸到的所有鏡子都砸了。

更要命的是，由於一直沒有正規治療，再加上各類藥物用得太多了，他的下身再次出血，並發生了嚴重的粘連。

用模具復通的時候，他的聲聲慘叫回蕩在走廊，全醫院的人都能聽見。

要不是我媽膽小，我真想拍下來給她欣賞欣賞。

崔大強瀕臨崩潰，要找醫院討個說法。

這時嚴斌假惺惺地哭著求他原諒。

原來這家醫院是他親戚開的，他也持有股份。

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這上面了。

如果鬧大，不僅親戚那邊無法交代，他也會受到連累。

他愛的是崔大強這個人，他的靈魂，並不是他的外表。

無論崔大強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永遠愛他。

他願意用自己的下半生好好補償他，永遠陪在他身邊。

我爸被甜蜜的大餅噎得昏了頭，稀裡糊塗地籤下了和解書。

所謂和解書，我草草看了一眼，發現裡面有數項條款都是赤裸裸地甩鍋，把責任甩給了患者，比如說患者沒有遵醫囑之類的。

但崔大強說，為了能和愛人長相廝守，一切都值了！

現在我隻覺得，他的手術不能說不成功。

因為他已經完完全全地變成了一個戀愛腦泛濫的小嬌妻了。

10

這段時間裡，我媽把市中心那套房子賣了，飯店也轉讓出去了，轉讓費也已經到手。

不過現在崔大強已經沒心思再考慮這些了。

他被嚴斌忽悠著，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所謂「修復」手術。

但是收效甚微。

那隻瞎掉的眼睛還是看不見。

我從賣房款和飯店的轉讓費裡，拿了一小部分糊弄他，畢竟當初也說了，我媽答應離婚的條件就是財產拿大頭。

不過即使是小頭，也有幾十萬了。

嚴斌知道後，跟我爸說，為了他們的將來，他想去買房子。

他在鄰市的度假村旁邊看上一處房產，風景秀麗，十分適合居住。

他了解他，徹底改頭換面之後，他一定想去一個新的城市重新開始生活。

這個城市有太多他和前妻共同生活的痕跡和回憶。

嚴斌的大部分錢都壓在給醫院的投資裡了，前段時間醫院剛採購了一批醫療器械，花費不小。

他拍著胸脯考慮，等年底發了分紅，第一時間就會把錢還他。

他才不會讓自己的女人花錢呢。

甜言蜜語都說到這份上了，崔大強哪還有不答應的道理？

他說他也想一起去看看房子，畢竟那是他們將來的愛巢。

嚴斌滿臉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