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拯救啞巴小可憐男配成功之後，他終於將我放在心上。

相知相惜，許諾一生。

然而一場意外大火，我親眼見他滿頭大汗急切地抱起白月光匆匆往外逃。

我被壓在不遠處，被灼熱火焰吞噬。

1

葬身火海之後，我變成一隻阿飄。

終日跟在林灼身邊，離不得他。

我嘗試過無數次遠離林灼，然而每當我不顧一切往外闖，總會撞到一道無形屏障，再狠狠摔回去。

一次次失敗之後，我放棄了，接受了隻能捆綁在林灼身邊的命。

他走到哪兒，我飄到哪兒。

深夜，星光熠熠，萬物沉寂。

林灼在書房埋頭改劇本。

電腦藍光照射在他線條流暢的眉宇輪廓之上，如遠黛山川般清冷。

敲擊鍵盤的手指骨節分明，襯衫挽起，小臂有一處深色疤痕。

那是三天前他去救姜良時，留下的燒傷。

三天前，同一時間，同一家商場，正是我死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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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與煙肆虐，幾米之遙，他沒有聽見我的呼喊，將打湿的衣服蓋住姜良，抱起她便往外狂奔。

我很倒霉，火勢蔓延到這方時，我被倒下的護欄立柱砸中右腳，尖銳的疼痛令我動彈不得。

姜良在我的前面不遠，被恐慌的人群撞倒在地。

我呼吸急促，擔心地喊：「姜良！」

我微弱的聲線被另一道颀長身影止住，這身形我注視了近十年，熟悉到骨子裡。

林灼來了。

愛人一來，我的心瞬間安定不少，驚喜地睜大眼睛。

然而他最先看見的不是我，徑直匆匆奔姜良而去。

林灼額頭上布滿汗珠，二話不說背起了陷入昏迷的姜良。

「林、灼……」

四面八方的濃煙鑽入五官口鼻，在極度恐懼的籠罩下，我捂住口鼻發不出聲，隻好拼命搖起手腕處的珍珠鈴鐺。

純銅撞鈴，清脆的響聲斷斷續續響起，與嘈雜的哭喊尖叫混雜在一起。

「林，林灼……」

林灼腳步不停，身軀顫抖，眼神緊張地一刻不停注視著懷裡的姜良。

林灼這笨蛋，怎麼沒聽見……我愣愣地想著。

烈焰熊熊，又一塊建築物碎片掉落，我緊攥鈴鐺，力氣逐漸流失。

生前最後一眼的畫面，是林灼背著姜良漸漸遠離的背影。

大火蔓延，越燒越旺。不知多久，模糊的視線被煙霧吞噬，世界徹底暗下來。

唇角嘗到鹹湿的滋味。

一直到死，我仍舊握著鈴鐺。

這鈴鐺是初雪日定情那日，林灼送我的禮物。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耳根卻輕微暈紅，親手將珍珠鈴鐺系在我腕上。

林灼是個啞巴，他不會說話，笨拙地向我比劃。

想他了，就搖鈴鐺，他就能聽見，然後馬不停蹄趕來我身邊。

我那時倚在他的肩頭笑得傻極：「你們編劇都是這樣講情話的嗎？」

可是相愛互許終身之後，隻要我想見他，林灼不管多遠在哪兒總能趕來。

而三天前，是林灼答應與我在一起之後，第一次食言。

瀕死之際，耳邊響起一道冷漠的電子音：【宿主，你後悔嗎？】

是當初負責傳送我來這個世界攻略林灼的系統。當初攻略成功後，我選擇留在這個世界和林灼白頭偕老。

【宿主，我救不了這個世界的你。

【你的身體死亡之後意識仍會存在，直到脫離回原世界。

【另外，我還可以滿足你一個本系統力所能及範圍之內的願望。】

2

林灼將寫了大半夜的劇本全部刪掉。

看得出來他狀態不好。

林灼是業界知名編劇，身價極高。

他對自己的事業非常講究完美主義，以往每次林灼熬夜磨劇本時，我都會貼心端來愛心夜宵，然後在他的書房呼呼大睡，起到一個陪伴上的作用。

我做飯不好吃，但林灼每次都會把那一盤黑糊糊的全部吃完。

偶爾，他也會讓我坐在他的腿上，輕輕從背後環抱住我。

如今，我冷眼看他疲累不堪的模樣，心無波瀾。

飄到他面前，我空洞的眼裡折射出恨意，冷呵：「你這種人，不配得到愛，隻配孤獨終老。」

林灼當然聽不見一隻鬼的話。

揉了揉眉心，他拿起手機，點開聊天軟件。

好友列表置頂 ID 是——小照。

小照是我，我的名字叫烏夕照。

我已經三天沒回他消息了。

滿房間飄累了，索性坐在他的書桌上，想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麼。

盯看半天，林灼竟然笑了，他探出指尖碰了碰我的小毛狗頭像，唇邊抿起一道淺淺的弧度。

【林灼戳了戳小照的小臉說：真好看。】

林灼：【不忙時，盼望回電。】

林灼：【給我報個平安好嗎？】

等待許久不見回復，林灼預備點開視頻通話，猶豫半晌又點擊關閉。

我出差之前，告訴他這次出差很忙，客戶難纏，要求 24 小時 on call，可能不會及時回復消息，打電話之前也要給我報備。

半晌，他又忍不住拍拍我的頭像。

【林灼戳了戳你的棺材板板說：起來嗨！】

我抱著手機飄在天花板上，笑出惡作劇的眼淚。

是的，擁有對手機的控制權，就是我對系統提出的最後的願望。

一開始我許願魂體離開林灼，可惜系統說它辦不到。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我並不好奇林灼發現我死訊時的反應。不管他表現出什麼，後悔或者憐憫，我都覺得惡心。

男人一怔。因為擔心而鎖住的眉頭忽而松開，旋即無奈輕笑。

林灼：【不吉利。】

凝眉思索良久，林灼認真翻找了半天表情包，發送過去。

林灼：【呼嚕寶寶腦袋毛.jpg】

林灼：【想你。】

我飄在半空，戳了戳他的衣襟，笑得前仰後合。

笑容漸漸散去，我的面色終於徹底涼薄下去。

「真抱歉啊，烏夕照已經死了。

「一個死人，怎麼會給你回電呢？

「你忘了嗎？我就離你一米遠，可你的眼裡沒有我。

「你說愛我，生死關頭卻看不見我。

「林灼，我不原諒你。除非你也去死。」

3

這是我作為阿飄被迫困在林灼身邊的第四天。

林灼的生活非常簡單。

給我發早安，寫劇本、吃飯、睡覺，給我發晚安。

最近他的狀態越來越焦躁不安，寫好的劇本打打刪刪，書房一地的廢紙稿。

又一夜，林灼從睡夢中驚醒。

我睡得好好的也被他的動靜弄醒了，嘟嘟囔囔踹了他一腳。

遺憾踹了個寂寞空氣。

喵的，我都做鬼了，他還不放過我！

我氣得咬咬腮幫子翻身繼續睡。

不知道別的阿飄要不要睡覺，但我烏夕照是一定要睡覺的。

死了也是睡覺大王！

林灼伏在床頭，興許是做了噩夢，呼吸急促，臉色慘白，全身冒出冷汗。

他講不出話，啞口無言隻深深粗喘著，暗淡的眼睛泛出些許孤獨。

林灼：【小照，想你。】

我的手機再一次收到了他的信息。

林灼抹了一把臉，摸出床頭櫃前我的照片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給我打了電話。

嘟嘟……

幾句忙音之後通話掛斷，無人接聽。

他在房間裡徘徊踱步，坐下來手指輕敲桌面，側顏清俊，目光閃過一絲擔憂迷茫。青年瞳孔閃爍，猶如一潭深邃明亮的湖水輕起波瀾。

這雙眼睛依舊漂亮迷人，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他一樣，分毫沒變。

我用了十年，才將自己的影子裝進了這雙清淡漠然的眼睛裡，才讓林灼望向我時，眼底終於多了些溫情暖色。

我以為林灼是愛我的。

可惜生死關頭見真心，日久生情終究抵不過他情系多年的白月光。

林灼啊林灼，你當時怎麼能……怎麼能……

怎麼能做到絲毫沒有注意到近在眼前的我呢？

難道姜良才是你唯一刻在骨子裡的愛嗎，隻要有他在，你的眼裡便再也看不見旁人了。

我烏夕照，任何時候，永遠不是林灼的第一順位。

真奇怪，原來做鬼也會感到疼。

第一次當阿飄，我不明白。

摸向心髒，曾經隻要見到林灼便會熱烈跳動的地方，如今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隻餘一捧灰燼。

4

林灼每天都給我發信息。

雖然我是阿飄，不過由於系統給我開後門的緣故，我明明可以回，但我偏不。

我變著法兒地修改戳一戳後綴文案戲弄他，滿室飄來飄去，玩得不亦樂乎。

【林灼戳了戳你的木魚，小照陰德+1。?】

【林灼拍了拍我的前任墓碑，並上了炷香。】

【林灼戳了戳我倆的月老紅繩：哦豁，一不小心戳斷了。?】

林灼頭微垂，兩眼盯著我變來變去的文案，沉思琢磨了許久，最後小心翼翼地發來一句：

【小照，我做錯什麼了嗎？】

我咻地一下閃現到他面前，呲牙咧嘴，對著林灼做了一個正宗鬼臉。

啪地一下我想給他兩耳光，結果巴掌甩了個空，連累自己差點翻一跟頭。

還好我是鬼，會飛。

不算，重來！

我上下左右螺旋狀在屋裡飛舞一圈，最後停在他面前：「死渣男！我呸！你不配叫我小照！」

林灼眉頭微蹙。

盛夏時節，寒意從後頸蹿起，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林灼喝了一杯溫水，將家居服換下，四天以來我第一次見他出門。

商場鋪滿浪漫氣息，今天是七夕節。

可惜我沒有七夕，隻有頭七。

一路飄在林灼身後，見他跟著商場導購去拿了一條提前定制好的鑽石吊墜。

珍貴璀璨的粉鑽，差點閃瞎我的鬼眼。

買給誰的？姜良？

我自欺欺人地用十指捂住眼睛，受傷癟嘴。

攀住林灼的背，啊嗚一口泄憤咬住他的肩膀，勒住他的脖子來回使勁搖晃。

恨恨恨恨恨死你了！

林灼一無所覺，隻當商場冷風開得涼了，略蹙了蹙眉。

將吊墜仔細收好，他又進了一家服裝店。

因為溝通不便，林灼平常不愛出門，今天算是破天荒。

我空洞的眼眶酸酸的，卻流不出眼淚。

林灼一件一件挑選得異常認真，邊打字邊向導購員比劃著什麼，看樣子在介紹姜良打扮風格和喜好。

我趴在林灼背上，忙著哼哧哼哧生啃他撒氣，錯過了林灼屏幕裡的字。

【男生。身高一米七八左右。

【很瘦，皮膚白。愛笑，笑起來有酒窩。

【喜歡粉色。

【送給愛人。】

導購員驚訝地睜大眼，旋即笑眯眯，「你一定很愛他。」

林灼如玉清冽的眼眸像化了般驀地一軟。

【謝謝。他是很可愛的人。】

5

林灼沒回家，直接去了中心醫院。

買完禮物要送給當事人，這很合理……個屁！

林灼，你到底記不記得，我烏夕照才是你的男朋友。

剛變成小鬼時，我飄得飛起，今天卻飄不動了。

我抱膝團成團，蔫了吧唧縮在病房外的角落，捂住耳朵黯然神傷。

想當初，剛被系統傳送進這個世界時，我還是個鐵骨錚錚的直男，對這本書裡的攻受之間的情情愛愛絲毫不感興趣。

系統設定我穿成了一個與主角劇情無關的路人甲，身份是個金貴小少爺。

我在現實世界裡本身也是個豪門，所以並不留戀，隻想著走完劇情就溜，繼續過我的現生舒服小日子。

奈何命運陰差陽錯，遇見林灼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一見鍾情真的不是神話。

那年我十七，林灼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