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些日子，他病了也不能去上學，整天一個人待在家裡，面對的不是絮絮叨叨的爺爺奶奶，就是狀若瘋癲的王彩霞，整個人的性格也變得陰沉了。

看他的樣子，很有可能抑鬱。

可是王彩霞對他的這種變化絲毫沒有重視，隻一心鼓搗她的各種偏方。

既然她不管，我更是不會提醒她，不然以她的性子不僅不會聽，反而會說我詛咒她兒子。

隻是看錢昊現在這個樣子，估計撐不了多久。

我不再管他們，任由他們胡鬧。

沒過多久，再次接到他們電話的時候，我才知道我的預感有多準。

5.

錢昊因為吃了新的偏方暈死過去，被送到 ICU 急救了。

起初我爸媽發現錢昊暈過去後，還不以為意，隻以為他是睡著了。

可過了很久，不管他們怎麼喊，他都沒有反應，才急了。

兩個老人第一反應就是打電話給我，我當時正要進行手術，直接讓他們打 120。

可等我做完了一臺手術，錢昊才剛剛被救護車接了回來。

一問才知道是王彩霞覺得來醫院太貴了，不準爸媽叫救護車。

我媽復述她的原話是：「那個大夫說了，這個藥就是會讓人睡一覺，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要不是剛好我哥跑完車回來，看到錢昊的狀況實在不對勁，硬叫了救護車，錢昊這個時候還在不在都兩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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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外，我哥把王彩霞罵得狗血淋頭。

王彩霞開始還低眉順眼地忍著，聽著聽著卻又突然爆發了。

「罵，罵，罵！一天到晚隻知道罵人，你管過你兒子嗎？」

「還不是我到處奔走，給他找藥，我這麼辛苦，你半句好話都沒有，隻曉得罵人。」

「我怎麼知道那個藥有問題嘛，那個大夫明明說沒有問題的。」

越說她越理直氣壯起來，「還不是你這個孬種一天沒本事，掙不了錢，有本事你把你兒子送到國外去治啊！沒本事吧，沒本事就別在這裡叭叭叭。」

「我怎麼嫁了你這麼個沒用的玩意兒。」

我哥見她這個樣子氣得扇了她兩巴掌。

她被打得跌坐在地上，臉上也腫起來了。

突如其來的巴掌讓她還有點懵，等反應過來後就開始哭天搶地地嚎。

「你打，有本事打死我！」

「大家快來看啊，世上怎麼有這種男人，自己沒本事，隻會打女人。大家快來評評理啊！」

眼見四周圍著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為了醫院安靜的環境我隻能出聲制止她。

「好了，別鬧了，還不夠讓人看笑話的。」

我不出聲還好，一出聲他們兩個像是找到了共同敵人一樣，都開始轉而針對我。

我哥：「你還有臉說，你嫂子糊塗，你這個醫生也不知道勸著點。家裡花那麼多錢培養你，結果關鍵時刻屁用不頂，錢，錢拿不出來，人，人救不了。」

王彩霞馬上點頭附和：「就是就是，有你這樣做姑姑的嗎？但凡你勸一句，我怎麼會給昊昊喂這個毒藥。」

甚至連我爸媽也隨聲附和，說養我還不如養頭豬管用，豬還能殺了吃肉，我一點用都沒有。

我聽完心裡毫無波瀾，因為早就認識了他們的無恥。

他們說的養我就是從小讓我當牛做馬伺候他們。

所謂培養我就是逼我貸款，逼我勤工儉學。

我整個大學都是吃饅頭度過的，隻有發了工資才敢買一個煎蛋吃。

甚至上輩子錢昊把我活埋，他們一個為我傷心的都沒有。

他們想的都是怎麼幫錢昊遮掩，怎麼在我死後分割我的遺產。

家人這種東西，我早就沒有了不是嗎？

所以我也不會慣著他們。

「王彩霞，你睜眼說瞎話，我可沒失憶。我之前勸你早點送錢昊來醫院，是你自己不聽，還讓我以後不要回你家。如今錢昊差點被你毒死，是你的罪過，不要妄想我背鍋。」

說完，我眼神掃過其餘三人，冷聲說道：「至於你們，我自認從未欠過你們，這些年我付出得夠多了，既然你們看不上，以後出事再也別來找我。」

言盡於此，我轉身就走。

隻希望他們今後能真不來求我。

當然，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6.

錢昊的手術結果我不用刻意打聽，也知道了。

因為他的主治醫生宋醫生來找我吐槽了。

趙醫生因為上次被我哥打了，這次死活不肯再治錢昊，倒霉的宋醫生就這樣被頂了上去。

宋醫生告訴我錢昊因為上次就一直沒控制好病情，加上這些日子被王彩霞灌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他的胃早就已經壞死了。

這次送醫院又送得太晚，差一點沒救回來。

幸好宋醫生經驗足，最後全力搶救幫他搶回一條命來。

隻是他的胃被切除了一大半，今後進食隻能靠灌一些流食了。

「我從來沒見過家長這麼愚昧的，本來很大機會能治愈的，硬生生被拖成現在這種結果……果然蠢就是最大的惡。」

說完他還開玩笑地問了一句：「錢醫生你怎麼也不勸著一點？」

我苦笑：「從小到大，我吃飯都是沒資格上桌的。」

就一句話，他就懂了。

吃飯都上不了桌，說的話有誰信？

我沒有再去看過錢昊，上次的事已經給了我教訓，我再不會上趕著去給別人當出氣筒了。

可我沒想到的是，錢昊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我。

王彩霞和我哥給我打了好幾次電話，我都裝作沒看到。

也不知道錢昊用了什麼辦法，他們兩個居然會親自到我辦公室跟我道歉，隻為了讓我去見見錢昊。

最後我還是去見了他。

他見到我很激動，一激動就止不住地咳嗽。

「咳咳……姑姑，你終於來看我了，你把我接回你家照顧好不好？從前你很疼我的，會給我找補習老師，會穿旗袍送我去考場，祝我旗開得勝……」

我心頭一震。

這些都是錢昊高三那一年發生的事，可現在他才初一！

難道他……也重生了？「是麼？那對你那麼好的我，應該是什麼下場呢？」

我斜倚在牆上，冷漠的看著他。

那一瞬間，他的目光停滯了。

過了許久他才再次開口。

「原來你也……怪不得這一次你沒有再整夜整夜陪在我的床前。」

「姑姑，我錯了，我隻是被我媽騙了，不是真的要殺你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你死後我真的好後悔，我知道你是對我最好的人，我卻恩將仇報，我不是人……」

「但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所以我上輩子自殺謝罪了。既然重來一次了，姑姑，我們能不能忘記上輩子的事？」

他小心翼翼地等著我的回答。

可我卻不想讓他如意，因為我太了解他了。

他說他上輩子是自殺謝罪，我是不信的。

他這個人就是個純粹的利己主義者，所有的人或事物對他有用的時候他能拋棄尊嚴去跪舔，可一旦對他沒用了，他就能毫不猶豫地丟棄甚至毀掉。

上輩子我已經吃了一塹，若是還不長智都對不起老天爺給的這次重活的機會。

「錢昊，若是對不起有用，還要警察做什麼？你應該慶幸我是個遵紀守法的人，否則我還真想讓你也嘗嘗被活埋的滋味。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絕望嗎？你怎麼還有臉跟我說原諒？」

他滿懷期待的臉上出現了裂痕，眼中的兇光也掩飾不住了。

「為什麼？這輩子我沒有傷害你，反而是你，你不阻止我媽，讓我成了這副鬼樣子！我都不怪你了，你還揪著上輩子的事不放！」

看吧，人的本性果然難移。

在他的心裡其實又已經將一切都記恨在我頭上了。

他隻是沒機會，若是有機會，恐怕一樣會選擇把我活埋。

幸好，我已經不是上輩子的錢曉玲了。

「錢昊，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你覺得我們之間有任何的情分可言嗎？還有你搞搞清楚，把你害成這樣的是王彩霞，不是我。」

說完我轉身就走。

今後，我也不會再見他。

「帶我走，不然我會死的！求你！」

他歇斯底裡的聲音傳來，我卻隻覺得胸中那口惡氣終於出了。

我很期待，他死的那天！

7.

再次得到錢家的消息是我哥被抓。

聽我爸媽電話裡說這事也跟王彩霞有關。

錢昊求我幫他被我拒絕後，用了些方法終於讓我哥同意賣房給他治病。

房子賣了後，我哥就聯系了北京的一個專家，準備帶錢昊去北京治病。

可等他們動身前才發現賣房的錢沒了。

那錢一直放在王彩霞那裡，她拿不出錢開始隻說是被偷了。

我哥急得報了警。

可是等警察查清了才發現，根本就沒有人偷，而是王彩霞自己被人騙了。

她一下子拿到那麼多錢，就開始飄了，到處顯擺，才被有心之人盯上。

有人專門為她設了個殺豬局，她傻乎乎地鑽了進去，將幾十萬房款全給了人家。

那收款的賬戶是在境外，想要追回錢款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哥氣瘋了，拿了刀追著王彩霞要砍死她，卻不小心誤傷了來勸架的王彩霞她哥。

她哥傷得很重，據說現在還在 ICU 搶救。

「老天爺，怎麼娶了這麼一個喪門星，害了昊昊不說，現在又害了你哥……我們家兩個男丁都沒有希望了，我們老兩口以後可怎麼活啊！」

我媽在電話裡不斷哭訴。

「曉玲啊，你可不能不管你哥。你不是書讀得多嗎？認識的人肯定也多，你快把你哥救出來吧。」

笑話，合著他們以為讀了書就成了無所不能的人，一個嫌疑犯我說救就能救？

退一萬步，就算我能救我也不會救。

我哥脾氣暴，力氣又大，從小到大隻要我一不順他的意，就對我拳腳相加, 好幾次差點把我活活打死。

那時候我爸媽在幹嘛？

他們在一旁一邊罵我活該，一邊誇我哥有男子漢氣概，將來肯定能成大事。

對我哥，我不趁機踩他兩腳都算我仁慈了。

「我隻是個小醫生能認識什麼人。你們不是常說我哥有福氣嗎？有福氣的人肯定老天爺都會幫的, 你們不如多去求求老天爺, 比求我管用多了。」

我爸氣炸了, 「你個無情無義的東西，那是你親哥哥，你居然見死不救。早知道長大了一點用沒有，不如當初剛生下來就掐死你，還省了糧食。」

他不停罵著，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很早以前, 他們就跟我沒有關系了。

嫂子雖然還是覺得沒什麼問題，但是趙醫生很堅持，她也隻能任由手術延期。

「（但」我哥一入獄，錢家徹底垮了。

我爸媽因為王彩霞害了錢昊和我哥，對她恨得不行，每天對她非打即罵。

再不像從前見人就誇「我家彩霞就是有本事，第一胎就生了我們老錢家的大孫子。」

久而久之，王彩霞受不了了，將家裡僅剩的一點錢卷了跑了。

我爸媽年紀大了掙不了什麼錢，加上又有錢昊這個拖油瓶，過得很是艱難。

他們來找過我幾回, 起初我還能避而不見, 可他們不達目的不罷休，在我家和醫院輪流蹲守我。

他們不光想要錢，還想把錢昊丟給我。

我拒絕了照顧錢昊的事, 但給了他們一些錢, 就當是花錢買清靜了。

等他們用完後再來找我的時候卻發現我已經走了。

我跟醫院申請了外派學習, 要去國外學習一年。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 我才真正看到了自由的光。

8.

幾年後，錢昊上了社會新聞頭條。

他殺了王彩霞, 又放了一把火將他自己和我爸媽一塊燒死了。

新聞上說原本王彩霞跑了後，又重新找了個男人，雖然沒結婚, 但已經跟那個男人同居，還懷了孩子。

不知道錢昊用了什麼辦法，將王彩霞騙了回去見他, 就是這次見面，王彩霞斷送了自己和腹中胎兒的生命。

殺了人後的錢昊又放了一把火, 整個出租屋被燒完了, 最後隻剩下四具焦黑的屍體。

我看新聞上寫的起火時間, 正是上輩子我被活埋的時間。

而在起火的五分鍾前，我曾收到了錢昊的信息。

「姑姑，我殺了我媽。她把我和我爸害成這樣, 憑什麼還能好好的生活！」

「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我也要拉她陪葬。」

「老天爺為什麼這麼不公平？明明我和你都重生了，為什麼你能改變命運，我還是逃脫不了殺害親人的命運？」

我沒回他, 因為我也給不了他答案。

但是我想，做人，總要善良一點才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