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寧寧在林姨的喂養下一切變好，我卻接到了班主任電話。

「打架？」

這次打架鬧得厲害，年級主任繞過班主任直接給所有參與打架的學生父母都打了電話，我匆匆趕到，看見趙啟也到了，眼神落到王老師身上那一瞬，趙啟忽地發起脾氣：「好啊，你們沆瀣一氣，騙我給你們優先治療。」

王老師本來還是很感謝趙啟的，聞言氣急：「騙你什麼了？」

「你明明認識許安嶽，卻裝作不知道！」

王老師簡直無語：「認不認識又怎樣，手術順序不是早就安排好的嗎？」

趙啟責備看她：「你們不知道當時有人更危險嗎？你為什麼不讓出位置，身為學生的老師，這點道德都沒有，我深深地懷疑你能不能教好孩子。」

「你別誤人子弟了，把他們教成冷漠沒有人情味兒的東西。」

年級主任臉色差極了，王老師是他最看重的接班人，哪兒能讓學生家長這麼詆毀，他指著寧寧，打斷道：「這位家長，今天打架這件事主要是許寧和......」

趙啟聽到許寧兩個字還沒反應過來，隨即立刻道。

「寧寧從小脾氣就是犟，我知道這次肯定是她的錯，我一定讓她給大家道歉。」

「寧寧，過來說對不起。」

腦殘。

我隻是想讓趙啟淡出女兒的世界，他自己倒好，上趕著讓女兒厭惡他。

年級主任也不可置信：「這位家長，我還沒跟你們說是什麼情況呢。」

他垂頭看著名冊：「你不是柳瑩瑩的父親嗎？怎麼教訓起許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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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向我：「許寧同學的父親一欄，不是寫的去世嗎？」

趙啟聞言果然憤怒望向我。

我微笑：有的人活著，實際上死了。

王老師首先出來跟所有家長解釋，事情起先於寧寧隔壁班有個孩子正是之前林姨的僱主，她媽媽看見林姨接送寧寧時，當即就想重新邀請林姨回來。

林姨走了之後她才知道，保姆是真難挑，林姨當然不願意，那家人被個保姆拒絕當即就黑了臉。

後來那小孩當著寧寧的面說林姨的壞話，寧寧立刻維護：「你們懷疑林姨偷吃，還不讓林姨上桌吃飯，說林姨不幹淨，明明林姨比我還健康！」

那小孩說不過，就嘲笑寧寧沒有爸爸，柳瑩瑩也趁機炫耀自己爸爸是大醫生，被寧寧在班上最好的幾個朋友戳穿，兩邊小朋友就打了起來。

左右都沒什麼傷，但是這次參與人數太多，兩個班的人都打起來了，影響實在不好，家長們各自帶著孩子道歉後，事情就算結束。

一群半大的小孩子站在牆角，都很害怕，柳瑩瑩也在其中。

她應該是身體恢復後，被趙啟轉來了這邊的學校。

趙啟前不久和柳桑結婚，現在他已經是名正言順的柳瑩瑩繼父了。

我知道，今天這裡要是沒有寧寧在，柳瑩瑩就會被犧牲，

在趙啟這，親女兒還是比繼女要重要點——也更可以拿去作為趙啟聖父的墊腳石。

有個不服輸的小孩倔強衝出來：「叔叔，你說，你到底是柳瑩瑩的爸爸，還是許寧的爸爸！」

趙啟支吾半晌，最終在柳瑩瑩的淚光中帶走了她，再沒跟寧寧說句話。

寧寧的同學看見這一幕，一一圍了過來，齊齊抱住了她。

我心疼又欣慰地看著這群小蘿卜頭。

王老師嘆息一聲，我轉頭，聳聳肩：「王老師看到了，以後得遠離他，去醫院別再掛到他的號了。」

22

經此後，我換了電話，徹徹底底和趙啟斷了聯系。

趙啟也沒空找我，這時候他肯定覺得自己拯救了一對絕望的母女，滿足感爆棚，哪裡會想起我這個討厭的原配。

遠離趙啟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香甜的，就連我爸媽給我打電話都是笑呵呵的，他們看不慣趙啟，趙啟總是說我爸媽的果園僱員的工錢給的少，是新時期的地主，可是寧寧生病，我爸媽補貼的最多，白發也是那時候熬出來的。

暑假時，爸媽把寧寧接回了鄉下，小姑娘今年十四歲，亭亭玉立，開朗活潑，她徹底跨過了上輩子生命線。

愜意的日子裡，柳桑忽然找了過來，告訴我趙啟要賣房救人。

這倒是上輩子沒有的事。

也是，柳桑沒有工作，趙啟想要接濟那些人，隻會更加捉襟見肘。

「他要賣房子，跟我有什麼關系。」

柳桑恨恨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他是這種人，」

我好整以暇：「什麼人？」

趙啟是醫生，這個職業很特殊，對他吐出的任何抱怨總還是會有人自動轉化成不體諒，不懂事

這種惡心並不是言語能表達的，非要親身體會才能知曉。

他的『善良』從前隻連累我，惠及她們，如今該柳桑自己承受了。

柳桑身上如今盡是被趙啟折磨的疲憊。

但她比我強，戰鬥力依然在線。

「那房子我也是還了貸款了，有我的一份，我不會讓他賣的！」

「那你找我幹什麼？」

柳桑施施然：「當初離婚，你拿走他車子，我查了，那車也要幾十萬，你至少還一半過來。」

「我沒錢，就會想其他辦法。」柳桑威脅道：「趙啟怎麼說都是你女兒的親生父親，但我和瑩瑩隻要跟他離婚就毫無關系。」

「你真的不還錢嗎？」

我白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誰在乎啊。

23

帶著寧寧去醫院按例體檢身體時，我工作電話響起，寧寧笑著說自己一個人可以，我滿足摸摸她的頭。

往回走時，我總覺得有很多人在悄悄看我，沒多久，還有人從我旁邊路過小聲的道歉。

我疑惑，那是個醫生。

護士長也專程跑來，給我解釋起了原因。

這些年，在同事裡面，趙啟常常是幫了這個得寸進尺的，就會連累一個覺得趙啟可憐的多幫忙幹活，很快他就周全不好其中關系，左右都是埋怨。

甚至因為幫人買藥，被領導斥責，你本職工作是什麼？拿藥，醫院這麼多人，你幫的過來嗎？

領導責怪道：「以前怎麼沒發現你不知道輕重緩急呢！」

護士長也奇怪，我心裡默默，因為以前有我這個冤大頭頂著惡毒的名頭約束他常常回家，沒空在這兒花式秀存在。

趙啟卻一點兒不覺得自己有錯：「我看到了怎麼能不管他們！」

他頂撞領導：「您也太冷漠了。」

領導眼裡是深深的失望，轉而培養另一個苗子，趙啟升職的機會也沒有了。

我記得，上輩子，他這時候已經是副高了。

24.

寧寧給我發來信息，我在醫院門口看到趙啟正站在寧寧面前。

我快速過去，隻聽到趙啟未完的幾個字：「...白細胞值還是高，不要熬夜，好好休息。」

趙啟臉上有指甲血痕，一看就是人撓出來的，我淡淡看去，他訕訕笑：「寧寧身子好了很多。」

「是，我照顧的好。」

在車上寧寧有些沉默，我問：「寧寧原諒爸爸了嗎？」

小孩子總是心軟，輕易就能原諒父母的錯。

寧寧搖搖頭，又半點頭，半晌悄悄道：「媽媽，我覺得，和爸爸做個陌生人，對我們更好。」

25

我很快知道了柳桑為什麼來威脅我。

如寧寧所說，趙啟做陌生人時對寧寧更好，後來幾次檢查，趙啟都時不時會出現。

趙啟如今憔悴了很多。

他跟柳桑結婚後，王琳霞就一直催著他和柳桑生孩子，隻是柳桑確診懷孕的當天，就被柳瑩瑩不小心推倒在地，流了一地的血，她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王琳霞覺得晦氣，轉頭道：「怎麼許安嶽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每個月還能給我個一千兩千，現在一分都沒了！」

「趙啟，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一點兒不孝敬你爸媽嗎！」

柳桑更是趁機借著流產逼迫趙啟在房產證上加了她的名字。

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在朝趙啟伸手要錢，趙啟每每看見許安嶽，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以前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也沒覺得錢不夠花啊。

趙啟什麼心思我不想管，我隻皺眉看著趙啟身邊的人, 總覺得很眼熟，回去看了又看, 竟然是上輩子赫赫有名的『醫藥代表』。

我警告他：「趙啟，收受回扣是要坐牢的。」

他不要自己前程，別拖著我女兒下水。

趙啟倒是會上趕著爬, 當即讓我來出錢幫忙，我轉身就走。

趙啟在身後追著道：「他們也是好心，我隻是給個推薦而已。」

我簡直想笑，醫商暗中勾結, 什麼結果趙啟不是不知道, 我要真的又跑去為了他操心, 替他處理，我就是犯賤。

趙啟是成年人，我難道要為他兜一輩子，看著他讓他別犯罪？

大不了帶著女兒出國。

出了醫院, 我卻還是有點自責，哼聲道：「都怪媽媽, 選了趙啟這個人渣，害我女兒以後考不了公。」

寧寧卻道：「媽媽, 我本來就不可以考公的。」

我詫異。

「書裡說公務員是要為全心全意人民服務的。」

「可是我不想像爸爸那樣。」

我有點愣住, 十二三歲的女孩, 三觀正在慢慢定型。

醫院外面很多苦命人，寧寧明明滿眼都是不忍心, 卻愣是站著不動腳。

女兒竟然對幫助別人畏畏縮縮。

這簡直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26

林姨對我的苦惱很不解，她說：「你想太嚴重啦。」

她帶我看了篇長文章：「我有好幾個姐妹就困在農村, 我們沒有文化，害怕這大城市，寧寧把我的生活拍下來，寫成文章, 她們現在都會在網上買票了。」

「寧寧哪裡害怕幫人啦。」

女兒有小秘密，我很開心。

我知道寧寧想等徹底成功來向我邀功展示，我順從繼續裝作不知道。

「媽媽，我不想像爸爸那樣盲目幫助別人，我要好好審查，依靠自己的力量幫助別人, 絕不拖累身邊的人。」

「你怎麼跑來這兒了。」他無奈地看著我，跟周圍人解釋：「我老婆不是故意的，就是愛多想，我會好好跟她解釋的。」

「男「」趙啟和醫代的事情還是曝光了，他居然收了對方一千萬的賄賂。

這事情竟然還在網上狠狠鬧了一通, 有人說趙啟拿回扣隻是為了幫助沒錢的病人是出於好意, 另一邊人則深受『醫代』和『醫託』的苦，有的人因為他們錯失最好的治療時機, 毀了一輩子。

直到法官公布了趙啟的錢款去向，受捐人員中竟然有大部分人都家有餘力，有人甚至家裡有三套房，但賬目上, 趙啟還是給了十萬, 這下幫他說話的氣急了反倒跟著罵。

趙啟的名聲徹底毀了。

大屏新聞上，對趙啟的通報還在橫屏滾動，我淡淡收回視線，寧寧笑盈盈求我：「媽媽, 買隻狗狗吧。」

寧寧這輩子向陽而生。

裝著趙啟的警車呼嘯離去。

「......怎麼會這樣，我都是好心啊。」

男人聲音斷斷續續，轉眼消散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