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沒直接回答。

父母仿佛天然就站在道德至高點上，我和她糾結這個問題隻會被她繞進去。

我淡淡開口：「何發盛考上公務員了？」

我媽立馬噤聲。

半晌，她試探性問道：「你從哪聽說的？」

我挑了挑眉：「馬上就要公示期了是吧，媽媽可真把我們當外人呢，什麼都藏著掖著。」

「我也不繞圈子了，不把錢還給我們，我就繼續起訴，然後再去舉報他。」

我媽尖叫起來：「何佳瑤，你敢？他是你親弟弟，你怎麼敢害他？」

我冷笑一聲：「害他？你不還錢才是害他。」

我媽默了默，冷靜下來：「那你就去起訴吧，這錢每月轉的數額不大，你又沒有法律證據，隻能被當作贈予。」

「有本事，你就讓法官判我還錢。」

「至於你弟那，我更不怕了，你弟平日裡老老實實，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看你能舉報什麼。」

我的心沉了下來，果然一開始轉賬的時候，我媽就算好了一切。

我頓了頓：「行，何發盛老實，去年他玩網賭輸了兩萬的事，沒和你說吧，是我給他還的錢，我這邊保留了所有證據，你猜能不能舉報成功。」

我媽驚了：「什麼？阿盛沒和我說過。」

我自嘲一聲：「我把他當弟弟，他把我當取款機，我最後說一次，公示期結束前沒把錢還我，我就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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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掛斷了電話，關機了一晚上。

7

我沒想到最先來找我的，不是我媽而是我姐。

我姐不認可地看向我:「瑤瑤，你真要舉報嗎？」

我起身給她倒了杯水：「姐，隻要媽把錢還給我們，我就不舉報。」

我姐沉默了一會：「證據充足嗎？」

我晃了晃手機：「應該沒問題，都在我手機文件裡面保存著。」

她嘆了口氣，沒繼續說話了。

我以為她認可我的做法，可我沒想到，我洗完澡出來時卻看到她拿著我的手機。

注意到我的視線，她有些慌張，連忙把手背在身後。

我冷靜地看向她：「姐，證據我有備份，你刪不掉的。」

她有些茫然，而後眼圈紅了起來：「對不起，瑤瑤，媽說她會還我們錢，隻要我們給她一點時間，阿盛畢竟是我們的弟弟，這事他也不知情，要是傷了姐弟情就不好了。」

我嘆了口氣：「姐，你覺得何發盛會不知道嗎？他是既得利益者，你覺得他很無辜嗎？」

「媽已經騙過你一次了，你怎麼還能相信她？」

「她就是知道你心軟，所以才來讓你來做這件事情，我們平時幫何發盛的還少嗎？孝敬爸媽的還少嗎？」

「可是......」

「沒有可是。」

我姐腦子還是有些不清楚，不斷替他們說好話。

三番五次的，我也累了。

我冷了臉：「你要做聖母是你的事，別扯上我，你要覺得媽說的是真的，不如你告訴她，你把證據刪了，看她是什麼反應，看她還會不會還錢。」

我拿走她的手機當著她的面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我媽很快就接了：「佳婧，怎麼樣了？」

我姐傻了眼。

「喂？是佳婧嗎？」

我抬起頭示意她回話。

我姐結巴說道：「是、是我，媽。」

「媽媽給你說的事怎麼樣了？」

「刪掉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妹昏了頭，你可不能和她一樣。以後你們嫁了人，你弟就是你們娘家的後盾，你弟好了，你們才會好，才不會被欺負。」

「還有媽之前給你介紹的那個人，一表人才，雖然之前不懂事，但是人家現在已經洗心革面了，你嫁......」

「媽，那我們的錢你什麼時候還我們？」我姐連忙打斷了她。

我媽頓了頓，語氣不善：「還錢，還錢，你們怎麼張口閉口就是這兩個字，媽媽以前養你們，好吃好喝供著，有讓你們還錢嗎？你怎麼就不懂媽媽的苦心呢？」

我姐聽了，愧疚起來，也不敢多問了。

我冷哼一聲：「少在這裡打感情牌，一碼歸一碼，你拿我們的錢給何發盛買房就是不對，證據我備了份，是刪不幹淨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著，我掛斷了電話。

我姐別過眼不敢看我。

我輕嘆一聲：「姐，這事你別管了，我來。」

她點點頭，眼角有些湿潤。

8

我媽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來，我估摸著時間接了一個。

一接通，我媽一頓劈頭蓋臉的斥責：「何佳瑤，你是不是瘋了？連同你姐一起哄騙我？」

我把電話拿遠，等她罵完了我才繼續說道：

「那個房子我去打聽過了，最近行情好，同小區的其他房子都漲價了，你這個房子原價出手應該沒問題，中介的微信我已經推給你了，你抓緊時間。」

我媽愣了愣，似是沒想到我根本不接她的話。

她有些氣急敗壞：「你是不是聽不懂我說的話？」

我打開電腦，點到投訴界面，截了圖發過去，她收到後噤聲了。

半晌，她軟了軟語氣：「瑤瑤，這個錢我一定還你，你能不能緩兩天？」

我輕笑一聲：「緩到公示期過嗎？」

她一頓：「媽媽真的會還你的，要不咱們打欠條吧？」

「不用了，就這兩天，你也不用再拖，我說到做到。」

我掛斷了電話，把銀行卡號發了過去，並限定了期限。

這麼多年，我一直摳摳搜搜，沒想到卻是為他人做嫁衣。

想到這裡，我給自己放了個假，出去散心。

我媽試圖來找我，但卻遍尋不到。

我爸、七大姑八大姨接連電話轟炸，我通通不接。

我媽沒法，隻能把房子賣了，把錢匯給我。

收到錢的一瞬間，我松了口氣。

我把我姐的錢轉給她。

但我沒想到，我弟還是被舉報了。

我媽瘋了，拼了命地滿世界找我。

她跑到我的公司，被保安趕出去後，在樓下哀嚎，大罵我不孝，罵我害弟弟。

被吵得沒辦法，老板讓我先去解決私人問題。

我來到樓下，她衝上來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何佳瑤，你沒有心，我錢都給你了，你居然還舉報你弟弟？」

「我當初怎麼就生了你這個討債鬼？」

「我的命好苦啊，唯一有出息的兒子就被你毀了。」

旁邊的人越聚越多，甚至開始有人錄制視頻。

我媽是一個精於算計的人，我不相信她來這趟隻是為了指責我。

我不想她得逞，於是我挑了個好地，當眾跪下，抱著她的腿開始痛哭：「媽，你就這麼想拿我和姐姐的錢給弟弟買房嗎？我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們？」

「為了三十萬彩禮，你還想把我們嫁給剛出獄的人，媽，我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我媽被嚎得一愣，罵聲卡在喉嚨裡。

旁邊的人聽到【姐姐給弟弟買房】【三十萬彩禮】【逼嫁】，眼睛都瞪大了。

他們的手不停敲擊手機，不出意料，我媽已經被冠上了重男輕女的帽子。

她想道德綁架我，卻被我先發制人。

我媽氣得臉色漲紅，她想把我拉起來。

我順勢一躲，給她磕了兩響頭：「媽，我求求你，放過我和姐姐吧。」

「我們真的不想嫁給那個人。」

磕著磕著，我裝暈過去。

我被路人送到醫院，睜眼時，病房裡隻有我媽。

我媽眼底一片憤憤：「何佳瑤，你好得很，做戲一套一套的。」

我面露譏諷：「我哪裡比得上媽媽演技高超，這麼多年把我們哄得什麼都不剩。」

我媽恨恨地瞪著我：「你還敢倒打一耙，你弟弟的事你怎麼賠我們的損失？」

「賠？我憑什麼賠？他又不是我舉報的，你不如回去問問他，還跟哪些人提前說了消息。」

「不可能，我和阿盛說過讓他保密。」

「噢，那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告訴我的？」

我媽愣在原地，繼而反咬一口：「不是你，那也是你說出去的。」

看著她眼底的算計，我倦了，她是想把這個罪名強扣在我身上。

我直接攤開牌說話：「你要是還惦記著那筆錢，我勸你別想了，我死也不會給你。」

「大不了，我跑到一個你們誰也找不到我的地方美美過我的生活。」

我媽臉色鐵青，氣衝衝地走了。

9

我和她爭執的視頻被傳到了網上，她狠狠火了一把。

這段時間她不敢出門，不敢和親戚聯絡，生怕聽到別人的嘲諷和指指點點。

她和我弟盤查被舉報的原因，得知我弟在遊戲群裡炫耀後，她氣暈了過去。

因為我弟在群裡裝大款，組 CP，同時和八個女孩網戀。

所以他考上公務員的消息一出，平時嫉恨他的人自然開始收集證據舉報他。

我弟丟了鐵飯碗，鬱悶了好久。

我媽避了一段時間風頭，又開始在朋友圈裡發傷心文案，哭訴兒女不孝，又發自己生病住院，沒人照顧。

我姐心軟，回家住了一段時間。

直到我姐打電話找我借錢，我才知道我媽把她的錢又哄走了。

我揉了揉額頭：「姐，你怎麼能一錯再錯？」

我姐有些心虛：「瑤瑤，媽媽生病，我們做女兒的不能不給她錢治病吧？」

「你那還有沒有錢，借姐姐一點吧，我想給媽媽買點營養品。」

我氣笑了：「什麼病花了你四十萬啊？」

「媽媽說是乳腺癌，這段時間，她為了家裡的事操碎了心，所以病發了，現在還在醫院裡住著呢。」

我看著朋友圈裡二姨才發的她和我媽逛金店的照片陷入了沉默。

我把那條朋友圈截圖發給我姐，我姐也沉默了。

我恨鐵不成鋼：「姐，你快三十了，你能不能長點心眼，她說她乳腺癌你就信嗎？你能不能先去醫院求證？」

「以後不要再為她們的事情找我了，就這樣吧。」

我掛斷了電話，還有些心氣不順。

為了甩掉這些煩惱，我將自己沉浸在工作中。

10

深夜，我接到了姐姐的求救電話。

「瑤瑤，你快報警，媽媽把我賣給那家人了，我在......嘟嘟。」

我姐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我迅速報了警，和警察一起來到我家。

我媽一副從睡夢中醒來的樣子，看到我和警察，她清醒了幾分。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警察同志？」

警察告訴她，我們接到了我姐的求救電話，我姐在電話裡說她被我媽賣了出去。

我媽立馬喊冤：「警察同志，我是一個母親，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而且我大女兒這個周末根本沒回來，是不是有人惡作劇？」

「或者……」她有些遲疑，又有些傷心，「是不是有人報了假警？」

她向警察添油加醋地說了我和她的矛盾，做出一副傷心的神情。

我沒理會她，反而在家裡搜索。

走到我姐的房間門口時，我媽臉色一變。

她連忙擋在我的面前：「你弟在裡面睡覺呢，你別進去吵他。」

我挑了挑眉，將她推至一邊，我快步向裡面走去。

房間裡整整齊齊，什麼異常也沒有。

我媽面露不滿：「你這是想幹什麼？」

「你不是說我弟在裡面嗎？」

「我可能記錯了。」

我冷笑兩聲，打開衣櫃，我姐的筆記本赫然出現。

我媽慌了神。

我質問道：「你說我姐周末沒回來，那這個筆記本怎麼回事？」

我媽還想狡辯，但警察卻不信。

在盤問之下，才知道我媽把我姐賣給了那戶她之前給我們介紹的人家。

我媽替我弟買房的時候，不想我弟承受還房貸的壓力，於是選擇全款。

但還差三十萬，家裡錢不夠，我媽就想到了高利貸。

那戶人家借了錢之後，聽說我媽有兩個優秀的女兒，他們想到自己剛出獄的兒子找不到對象，就承諾我媽，如果我和我姐其中一人嫁了過來，就不用還這個錢了。

但我和我姐都不願意，利滾利之下，這筆欠款已經翻了一倍。

我媽還不上，隻好把我姐強嫁過去抵債。

11

我和警察趕到的時候，我姐正拿著刀對著那群人。

看到我們，她松了一口氣，哭著癱坐在地，我連忙上前扶起了她。

這些人看到警察就想跑，但很快就被抓了回去。

我媽是主犯, 自然逃不了幹系。

她在警局裡喊著都是誤會，要見我姐。

我姐卻不願意見她。

經此一事, 我姐醒悟了很多，和家裡人斷絕了往來。

我爸天天打電話怒斥我們不孝，我一概拉黑。

我弟的考公路被阻, 隻能去找工作。

但他眼高手低，隻想找錢多事少的，所以一直收不到面試。

後來他放棄了，揚言要做遊戲主播, 整日待在家裡玩遊戲。

她得意地回復道：【家裡孩子多就要做到明面上一碗水端平，不能讓她們發現重男輕女。】

「（我」我爸沒法，隻能養著他。

但我弟花錢大手大腳慣了，他背著我爸又開始了網賭。

結果越輸越多，還不上, 他就借網貸、高利貸。

後面逾期，高利貸的人找到家裡, 砍掉了他一隻手掌。

我弟沒了手，天天在家裡發脾氣, 怨天尤人。

我爸為了逃高利貸, 帶著他去了鄉下生活。

我因為業務能力出眾, 公司派遣我去另一個片區做管理，事業蒸蒸日上。

臨行前, 我去監獄看了我媽。

她面容憔悴，神情恍惚, 看到我，她恨不得撲上來咬下我一塊肉。

「你這個討債鬼居然還敢來見我？你怎麼還不去死？」

「不是你，阿盛會有大好前途，我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方。」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直到現在, 她還在怨恨我讓她失去了一切。

我面色平靜地離開了這個地方，和以前的生活做了個告別。

12

一年後，我姐和她的男朋友結婚了。

我去參加了她的婚禮。

婚禮結束，她拉住我的手，眼角發紅：「瑤瑤，謝謝你。」

我止住了她想說的話。

小時候, 我很調皮，也時常惹事, 但每次都是她在大人面前替我求情, 替我背鍋。

我想著，以後我也要保護姐姐, 保護家人。

隻是沒想到，我越長大，想要保護的人越來越少。

我回到工作的城市，街上人流熙攘, 歡聲笑語, 我才意識到新年將至。

我去寵物店買了隻貓貓，小小的，很可愛。

貓貓不怕生，一到家就黏在我的腳邊喵喵叫, 我把它抱進了懷裡。

我想，今後，我有新的家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