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在網上刷到一個提問。

【家裡沒錢，可以讓女兒給兒子買婚房嗎？】

首評是：【當然可以，我家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我每個月讓女兒打五千回來，顧名思義給她們存著，實際上我拿去給兒子買房了，兒子現在有房有車，生活十分滋潤。】

1

看到這條評論時，我不以為意，隻覺得這又是哪個偏心父母使出的陰招。

可很快手機上收到的一條微信讓我心頭一緊。

【寶貝女兒，這月發工資了吧，你還沒給媽媽轉賬哦。】

若是以前，我肯定很爽快地轉五千過去，但聯想到剛剛看到的帖子，我有些猶豫。

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和我們家正好對上了。

我和我姐工作時，我媽說怕我們年輕人攢不住錢，所以要求我和我姐每個月轉五千回去，她給我們存著，等以後我們結婚了再給我們。

我們家雖然不富裕，但我爸媽對幾個孩子都一視同仁，絲毫沒有重男輕女的跡象。

連我奶有時不公平對待，我爸媽都會不滿。

所以我和我姐對他們從來沒有防備之心，每個月都按時轉。

見我沒回消息，我媽繼續發道：

【這個周末回來吧，媽媽想你了，前段時間你加班瘦了好多，回來媽給你做你愛吃的。】

看到這裡，我有些愧疚，我媽對我這麼好，我卻在這裡惡意揣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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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點開轉賬，輸入密碼的一瞬間，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首評的 IP 地址。

和我們是一個城市，我的手緩慢了下來。

半晌，我遲疑著問道：【媽，我在你那存了多少了？】

我媽過了一會回道：【三十萬，怎麼了？】

【就是問問，最近公司效益不好，這個月工資拖欠了，我可能要過幾天才能轉。】

我媽立馬轉了兩千過來。

【沒錢了就和媽說，別一個人撐著，你們小年輕在外面也要多注意身體。】

我心裡松了一口氣，這麼好的媽媽怎麼會是求助貼裡的那個人。

我把轉賬退了回去，心裡盤算著這周回去給我媽買點禮物。

2

第二天一早，我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那個求助帖。

首評下面蓋起了高樓大廈。

有人辱罵她，也有人好奇她是怎麼做到讓兩個女兒心甘情願轉賬的。

她得意地回復道：【家裡孩子多就要做到明面上一碗水端平，不能讓她們發現重男輕女。】

【甚至有時候還要偏向女兒，這樣她們才會相信你是真的愛她們。】

看到這裡，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們家非但不重男輕女，反而重女輕男。

不管走到哪，我爸媽都宣稱女兒才是貼心的小棉袄，在親戚面前，我和姐姐永遠都是被誇的孩子。

這個人繼續回復：【工作了也不能一味向她們要錢，平時也要噓寒問暖。】

【轉賬不及時可以催一催，但如果她們經濟上出現困難了，可以適當地轉點錢安撫一下。】

一字一句讓人心寒。

誰也想不到，溫暖的關懷背後是精心算計。

有人指責她，她卻不以為意：

【不是這樣，我兒子怎麼買得起房子？生了兒子，就要對他負責。男孩才是一個家的根基，女孩總是要嫁出去的。】

【你們這些說我的，要不就是生不出兒子，要不就是女兒不夠孝順，不肯給錢，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看著吵成一團的評論區，我收起了手機，心亂如麻。

哪怕到現在，我都不願意相信這個頭頭是道的首評人是我媽。

我下意識打開了我和我弟的聊天框，清一水的轉賬記錄。

我弟才畢業，還沒找到工作。

平時我和我姐擔心他沒有錢花，總會時常接濟。

在這種情況下，我弟肯定是沒法靠自己買房的。

可我直接問，他會如實說嗎？

思來想去，我加入了我弟常玩的遊戲群，他在裡面是管理員。

我一進去他們就鬧著要新人爆照，我在自己的照片上狠 p 了一手，連我弟都沒認出我來。

我每日跟著他們下副本，做任務，拉進關系。

我弟在群裡十分大方，發紅包點奶茶，一副富二代的做派。

我在一次回發後，群裡的人阻止了我，他們說我是新人，又才畢業，不用發紅包。

我在群裡營造的人設是剛畢業的貧窮遊戲小白。

我試探著問道：【阿盛哥也才畢業呢。】

他們在群裡笑成一團：【別心疼他，他有錢，有房有車有存款，跟咱們不一樣。】

我弟出來假模假樣地罵了他們幾句，我的心涼了半截。

我爸媽工資低，每個月隻夠生活，不可能有錢買房。

群裡不斷有人吹捧我弟。

我弟被誇了一會後，又發了個紅包，淡淡解釋道：【全靠父母支持。】

一水的【羨慕】打在群裡。

我失魂落魄地退出了群聊。

3

我還沒想好怎麼和我姐說，就到了周末。

我媽噓寒問暖，要我回家吃飯。

我說要加班，拒絕了。

她關心了我幾句，又把話題引到了工資上。

若是平時，我一定不會多想，可現在我隻覺得她每一句話後面都藏著算計。

我遲遲未回，她打了電話過來。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我感覺心髒像是被狠狠掐住一樣，酸澀難忍。

我怕我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哭出來，我連忙掛斷。

沒過一會，門鈴響了，我媽提著一堆東西站在門口。

見我詫異，她解釋道：「剛剛聽你說話聲音不太對勁，媽媽擔心你在工作上受了委屈不肯說，就過來看看你。」

她自顧自進來，把東西放進冰箱，嘴裡念道：「這個是你二舅家拿的香腸，可好吃了。」

「還有你小姨從外地寄來的特產，你也嘗嘗。」

「咱家種的蔬菜，我也帶了點過來。」

......

我眼圈發紅，任誰都會覺得這是一個疼愛女兒的媽媽。

放好後，她把我拉到沙發，仔細詢問我公司的情況。

我含糊過去後，她笑了笑，露出一個莫名的笑容。

「瑤瑤有沒有喜歡的人？」

我搖了搖頭，這幾年我一直沉迷工作，無心戀愛。

我媽從手機裡翻出一張照片給我：「瑤瑤，你看看，這是我一個朋友的兒子，眉清目秀，工作也好，家庭也好，要不你們認識認識？」

看著照片裡五大三粗、面露兇光的男人，我皺起了眉頭。

我記得這個人之前在社會新聞上出現過，好像做了什麼事情被關進去了。

半晌，我問道：「媽，你以後準備收多少彩禮？」

「我女兒這麼優秀，當然要三十萬了。」她得意起來。

見我沒說話，她馬上找補：「瑤瑤，這個錢，媽不會要你的，媽先替你存著，到時候你生了寶寶，媽再還給你。」

我的心又冷了幾分。

我在心裡給了她最後一次機會：「媽，我最近看上一套房子，首付剛好三十萬，要不你先把錢給我吧？」

我媽愣了愣，語氣有些著急：「瑤瑤，你現在買房可太虧了，還房貸壓力又大，媽媽這個朋友的兒子，家裡有房有車，你嫁進去就是享福的命。」

我苦笑兩聲，聲稱太累了，想要休息。

我媽見我臉色不好，隻好先回去。

我蒙在被子裡狠狠哭了一場。

4

第二天一早，我被電話鈴聲吵醒。

一接通，便聽到姐姐的問責聲。

「瑤瑤，我聽說這個月你還沒給媽媽轉賬呢？」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她繼續說道：「你那套公司效益不好的借口可以糊弄媽，可糊弄不了我。」

「你最近是不是因為花錢沒節制，所以才沒錢給媽？」

「媽昨天帶了東西來見你，你還冷著臉把媽趕走了，怎麼這麼不懂事？要不是我打電話過去，我還不知道媽偷偷抹眼淚了。」

我默了默，約她出來見面。

咖啡廳內，我向她說了那個帖子後，她一臉不信。

「瑤瑤，媽這麼多年對我們還不夠好嗎？」

「隻是一個相同 IP 而已，不一定就是咱媽。你就為這個疑神疑鬼，傷了媽媽的心，太不應該了。」

我緊接著說了弟弟遊戲群的事。

她也不以為意：「那也不一定是真的，可能隻是他虛榮心作祟才鬧出的誤會吧。」

看著她這副模樣，我淡淡開口：「姐姐和男朋友也談了三年吧，是不是要開始談婚論嫁了，我聽說媽媽要 30w 彩禮。」

她驚了：「你從哪裡聽說的？30w 也太多了。」

姐姐的男朋友是普通人家，自然也給不起 30w。

我挑眉道：「是不是真的，咱們回家問問就知道了，而且如果媽媽買了房子，房本一定在家裡。」

她懷著滿心疑慮和我回了家。

媽媽見到我們，驚嚇大過驚喜，但她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她嗔怪道：「你們也是，回來也不和我說一聲，我隻做了阿盛愛吃的菜。」

看著桌上的海鮮大餐，姐姐有些發愣。

我們家一向節約，這樣昂貴的一餐，我們從未吃過。

媽媽連忙去廚房添了兩雙碗筷，吆喝著我們坐下吃飯。

她不經意間提到這些海鮮都是她朋友從沿海寄來的，沒花錢，她想著我們不愛吃，所以也沒提。

可我們以前說不愛吃，隻是不想讓家裡多花錢罷了。

4

吃完飯後，姐姐搶著去洗了碗，弟弟抱著手機進了房間。

媽媽想和我好好聊聊，卻被隔壁的王阿姨臨時叫走。

趁著這個機會，我去了她的房間。

我媽有個習慣，重要的東西她一定會放在衣櫃的隔層裡。

我們家的存折、房本、我媽的首飾盒都在裡面。

鑰匙在花盆底下。

我一打開便發現了一本嶄新的房產證，名字是我弟，日期是我弟剛畢業的時候，位置是我弟現在居住的地方。

裡面甚至還有一張我弟拿著房產證和我媽笑容燦爛的合照。

我拿著那張照片，心中的酸澀不斷翻湧。

哪怕我早有設想，但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還是覺得好難過。

這麼多年，我無時不在慶幸我出生在一個溫馨幸福的家庭。

我也一直暗暗下定決心，要努力工作，讓爸媽過上好日子。

但現實狠狠給了我一記耳光。

我走到廚房，姐姐看到我眼眶發紅，她有些意外。

「瑤瑤，你？」

我拿出那張照片給她看，她手裡的盤子不小心掉了下去，碎成一地。

我媽回來聽見，連忙衝進廚房。

她讓我們先出去，別割到手了，她來收拾。

我和姐姐愣愣地看著她。

我不知道剛剛情急之下的擔心是她由衷而發還是明面上的做戲。

她收拾好後，才發現我們沒走。

她狐疑地看著我們：「你們今天怎麼了？呆呆傻傻的。」

姐姐有些猶豫，似乎想說什麼，我連忙攔住了她。

我笑道：「姐姐和她男朋友在一起也挺久了，想問問家裡想要多少彩禮？」

我媽舒展了眉眼：「之前一直沒和你們聊這個，想著你們還小，但佳婧也快三十了，媽就先和你們說了，你們倆都是一樣的，彩禮三十萬。」

姐姐有些著急：「媽，這也太多了。」

我媽還是那套說辭：「佳婧，你放心，這錢，媽不會要你的，等你生了寶寶，媽再把錢給你。」

「可是我男朋友家裡條件一般，不一定拿得出來？」

我媽聞言，有些不開心：「這錢都拿不出來，怎麼給你幸福，實在不行，就分手，媽不想你過苦日子。」

我媽說著又拿出了那張照片給我姐看：「這是我朋友家的兒子，家裡有房有車，你看看喜不喜歡，你要是嫁過去了就不用操心生活了。」

我忍不了了，朝著我媽冷冷開口：「這個人之前坐過牢，才出獄沒多久，你就要介紹給我們，你是生怕你女兒嫁不出去嗎？」

我媽有些錯愕，她可能也沒想到我知道這個人坐過牢。

她皺了皺眉：「坐牢也不代表什麼啊，人家現在已經改邪歸正了。」

「而且，我都是為了你們好，人家家世長相哪裡不行？」

我嘲諷道：「是不是因為他能出三十萬彩禮，所以你才想把他介紹給我們？」

我媽聞言，眼角紅了紅，做出一副傷透了心的樣子：「這彩禮我又不會要你們的，你這樣說話不是傷媽媽的心嗎？」

我姐神情有些松動，眼看著就要安撫我媽。

我連忙跑到房間把那房本摔到桌上，不客氣地質問道：「這個房子怎麼買的？你給何發盛準備了婚房，是不是現在又想拿我們的彩禮給他做結婚的費用了？」

5

我媽臉色一變，她把房本拿起來放好，解釋道：「這是爸爸媽媽的血汗錢買的，不是你們的錢買的。」

「血汗錢？這房子是全款買的，總共一百萬。我爸一個月工資四千，你工資兩千。你告訴我你們是怎麼攢下這一百萬的？」

我媽支支吾吾。

「你也不用給我證明什麼，你現在就把我存在你那的三十萬，我姐在你那的四十萬還給我們，我們就信了。」

我媽眼中含淚：「你這樣說，就是完全不相信媽媽了？」

我絲毫不為所動：「你把錢還來，我就信你。」

我媽見我油鹽不進，收起了眼淚。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這些錢就當你們還我們的養育之恩了。」

我姐震驚了：「媽！」

我媽軟了軟語氣：「我們家就你弟弟一個兒子，你們做姐姐的不得幫幫弟弟嗎？弟弟要是沒有房怎麼結婚？我和你爸操勞一輩子了，難道你們想看到我和你爸連孫子都抱不上嗎?」

「別在這裡道德綁架，你們能不能抱上孫子和我們無關。」

「該出的赡養費我一分都不會少，該盡的孝道我也不會忘，但你拿我們的錢給何發盛買房是什麼意思？」

我媽眼裡閃過幾分惱怒：「我養了你們這麼多年，好吃好喝地供著，你們出點錢怎麼了？」

「這是一點錢嗎？你知不知道每月為了省出這五千塊，我上班從來不敢打車，不敢點外賣喝奶茶，每天帶飯去公司，水果也隻敢買便宜的，哪怕在公司受到多少壓榨我都不敢辭職。」

「我就想著能夠多攢一點錢，以後買個房子，把你們都接過去，不用在這個小破屋裡住著，可你們呢？」

「把我和姐姐的辛苦錢拿去養何發盛這個寄生蟲，他每天就知道窩在自己的房間裡面玩遊戲，在遊戲群裡裝大款，肆意揮撒我們的錢，憑什麼？」

「你告訴我，憑什麼？」

我眼中閃著淚光，聲聲質問。

我媽一愣，移過視線：「可你弟弟是男孩，男孩總是要有房的。」

我擦了擦眼淚，面露譏諷：「他可以自己買，但我們的錢必須還我們。」

我媽怒了：「你是姐姐，你就有義務出錢，我養你們這麼大，不是白養的，現在就到了你們出力的時候了。」

「不可能！我勸您趕緊把房子賣了還錢，不然我們就法庭上見。」

我拉著姐姐破門而出，隻留下我媽在客廳裡面容扭曲。

6

到了樓下，我姐終於抑制不住哭了出來。

我媽這麼多年的慈母面孔被揭穿，對她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我抱著她安撫了會兒，她擦掉眼淚，語氣堅定：「慣子如殺子，媽媽這樣做是不對的。」

我松了一口氣，本來我還擔心姐姐的立場不堅定，聽到她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我去找律師咨詢這個問題。

律師告訴我，這筆錢沒有法律證據很有可能會被認定是贈予，是對父母的孝敬，所以提出訴訟，有極大可能失敗。

我攥緊了手心，怪不得我媽這麼肆無忌憚，原來是認定了很難被要回。

我思來想去，隻能把訴訟作為最後的手段。

我打開手機，意外看到遊戲群裡，弟弟在炫耀自己考公筆試面試通過的事情。

群裡的其他人紛紛祝賀，要我弟發紅包，我弟也不吝嗇，一個接一個地發。

我皺了皺眉，他備考的事情，我和我姐從來不知道，原來我媽從一開始就瞞著我們。

想到這裡，我心裡有了個想法。

我將律師函寄往我家，我媽收到後，氣得給我打了電話。

「何佳瑤，你就為了這點錢要把媽媽告上法院？媽媽這麼多年對你的付出你都視而不見嗎？」